领域内一如既往的昏暗。
血腥气弥漫，狭小的房间逐步转换，变成冰冷的洞穴。
岩壁泛着幽蓝的微光，像是某种活物的血管，随着呼吸般的节奏缓缓明灭。白面阎罗半倚在一块冷冰冰的黑石上，苍白的手指死死扣住石面。
肩胛处有一道狰狞的伤口，暗红的血早已浸透了半边衣袍，又在极寒中凝结成冰，形成一层猩红的铠甲。
呼吸带动着伤口撕裂的痛楚，五脏六腑随之抽动。
“呵……真疼啊。”半神低低地笑出声，声音哑了许多。黑色斗篷脱落，幽光映照下，半神的脸庞清秀，眉眼如画，笑意里却掺杂着近乎癫狂的愉悦。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凝聚出一缕幽蓝色的寒气，如同活物般缠绕上伤口。
冰霜一寸寸覆盖血肉，冻结鲜血，麻痹痛觉。
这种做法无异于饮鸩止渴。冰霜的力量能暂时封住伤势，也会侵蚀他的身体。
但无人在乎。没有人在他身旁强调这样的事情，他自己也不会在乎这样的事情。
“再来啊。再来杀我一次。”他喃喃自语，眼底闪烁着病态的兴奋，“看看是你们先死，还是我先亡……”
或者同归于尽，尘归尘，土归土。也算是在某一个瞬间，有同伴一起做了一件名为“死亡”的事情。
思绪飘远，耳旁似乎有人轻语。细听之下，是一些正义之士的劝诫：
“这样下去，终究不过一场空。”
“白面阎罗，你这是损人不利己。”
——曾经听过的评价突兀回到脑海，白面阎罗仰了仰头，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咳……呵呵呵呵……
“白面阎罗，损人不利己。”他自己重复了一遍。
真好的评价。
无人知晓他的狼狈。世人只道白面阎罗是个阴狠毒辣的疯子，是游戏世界里人人避之不及的灾星。
可谁又知道，这个疯子此刻正独自蜷缩在自己的领域里，一边忍受着剧痛，一边笑得像个不知疼痛的怪物？
寒气越发浓重，冰晶爬上他的睫毛，凝结成霜。他的意识逐渐模糊，可嘴角的弧度却丝毫未减。
疼痛算什么。死亡……又算什么？
人这一辈子啊，无非是孤零零的来，孤零零的去。
领域传来被撕破的钝响，疼痛如附骨之疽，从伤口蔓延至四肢百骸，可他却觉得畅快。
“好朋友，你追这么着急，还说不喜欢我？”
他笑着起身，披上了黑斗篷。
-
黑暗一片，周围冰冷刺骨，地面龟裂的缝隙中渗出粘稠的雾气。
“什么味道？”楚天澈皱了皱眉，鼻尖抽动，感觉一阵腐臭味。
“白面阎罗领域的气味，”大头娃娃冒了出来，“根据之前吞过的怨气的描述，就是过期三年的鲱鱼罐头混合着腐烂的玫瑰花。”
“你很懂啊。”明月弩接茬。
“那是，”大头娃娃骄傲，“在跟随女王大人之前，麻麻就存活于白面阎罗的领域里。那时候白面阎罗的领域还是开放性的，吸引了很多不懂事的玩家进入，然后惨死，麻麻就让我吃饭……”
“行了行了。”明月弩听得直皱眉，“你到底为什么骄傲啊？”
林音久碾碎一块结晶化的骨渣，手心动了动，拿出一颗珠子：“又回到最初的起点。”
焰火珠燃起，火焰跳跃不息。
白面阎罗拖着银剑缓步而出，剑锋刮过地面时迸溅出幽蓝火花。
“我说，”林音久捏起鼻子，用折扇在面前扇了扇，“你就不能换个清新点的领域主题吗？这味道简直是对嗅觉的恐怖袭击。”
明月弩接话：“听说，八成的受害者表示，这种气味干扰了他们的战斗表现。白面阎罗显然深谙心理战术。”
“剩下二成呢？”
“嗅觉失灵。”明月弩温柔问，“你想要感受一下吗？”
“不想。”林音久盯着白面阎罗，“但是果然，男人啊，臭烘烘的。”
“所以叫臭男人。”
无辜被牵扯进去的楚天澈嗅了嗅自己：“不是吧？我很爱干净的。我有洁癖的。”
他表示他天天洗澡，身上一股皂香味，他才不是什么臭烘烘的男人！
只能说，在激怒男人这方面，林音久是有一套的。要是放在什么妖王、兽王身上，现在对方肯定要发了狂，给林音久一点儿颜色看看。
白面阎罗拍拍手：“你还是这么左右而言其他。领域深处死了太多人，有点儿腐臭味，很正常。”
“但是我身上可不臭。”
可以说，白面阎罗身上的味道更香。独特的冷香像是月色下的曼珠沙华，刚浇过冷水，透着彻骨的寒意。
“他专门解释了对不对？”大头娃娃眨眨眼睛。
“他很在意对不对？”明月弩灵若有所思。
两个灵体同时看向楚天澈。楚天澈想了想，跟上一句：“其实已经受伤了对不对？”
白面阎罗：……“呸。”
他下意识想要将话题拉回正轨，清了清嗓子：“准备好——
“准备好迎接死亡了吗？”林音久突然接下话茬。
白面阎罗：……？？
银剑突然扬起，半神猛然逼近，剑气四溢。林音久反应极快，折扇唰地展开，挡下这记突袭。金属碰撞的火花中，她抬眼对上对方的目光。
“你知道吗？”她拇指摩挲扇柄，“我最讨厌两种人：一种是说话不算数的骗子，另一种是——”
“咔嗒”一声轻响，折扇的扇骨如同活物般迅速重组延展，眨眼间变成一杆寒光凛凛的长枪。
“偷袭女孩子的变态。”
她摆出周霖惯用的起手式，枪尖直指白面阎罗：“准备好迎接惊喜吧，你这个过时的萝莉控。”
银剑与长枪正面相撞，林音久借力后跃，落在一块突出的骨堆上。
长枪在她手中转了个漂亮的枪花，枪尖微微下压，和周霖出招的时候一模一样。
“不可能……”白面阎罗愣了一下，“周霖的招式，你怎么会……”
“惊不惊喜？”林音久拖长了音调，枪尖挑衅地挑了挑。
一般情况下，每个游戏玩家根据初始职业和属性点的不同，都有自己的特殊招式。这些特殊招式互不相同，才能成为每个人的代表性技能。
但是林音久不是一般情况。
她是二班的。
“你知道吗？”她调出法杖，拒绝一切的法术推开白面阎罗的剑气，声音清晰传来，“只要和真正的剑客打过，就知道你的剑法就像老太太跳广场舞，花里胡哨，但毫无威胁。”
这当然是胡扯。真正的评价是，“那家伙的剑很快，别硬接”。
但是林音久才不想夸他。
银剑突然停止动作。白面阎罗的身影模糊了一瞬，林音久瞳孔骤缩，长枪横架在胸前，铛的一声挡住凭空出现的斩击。
气浪掀飞她束发的缎带，鸦羽般的长发在黑雾之中飞扬。
“惊喜？”白面阎罗的声音贴着枪杆传来，苍白的脸上眯起眼睛，“用周霖的起手式？你以为模仿死人的招式就能……”
“就能让你方寸大乱。”林音久突然松手撤枪，身体后仰的瞬间，右腿狠狠抽向对方下颌。
鞋尖擦过对方的脸庞，带起一串血珠。
“但是不是通过正面，而是通过它吸引你的注意力。”
半神本就苍白的脸庞带了血痕，妖冶至极。林音久勾唇：“看来效果不错。”
楚天澈闪身至后方，承影剑灵与黑暗融为一体，锁死白面阎罗的退路。
林音久趁机后跃，即将落地的长枪分解重组，重新变回折扇形态。扇面刷得展开，淬毒的银针从扇骨中射出。
“镜反。”白面阎罗打了个响指，三人之间的空间出现无数镜面碎片。毒针在镜面间疯狂折射，最终调转方向袭向原主。
“你们是不是忘了？”白面阎罗的银剑忽得剑气暴涨，一柄半透明的光之巨刃在他身后缓缓浮现，“这是我的领域。在我的领域里，一切的一切，
“都会变成我的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