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料之内的，系统迅速开始自我修复。
乌云翻滚着压向大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臭的味道，仿佛腐烂的血肉被搅碎后泼洒在风里。
无数猩红的眼珠亮起，密密麻麻。
兽族和妖族数量更多，黑压压一片，奔跑时惹得地面震颤。
“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名玩家脸色煞白，手中的法杖微微发抖。
他从未见过如此疯狂的兽潮，更别提还有妖族混杂其中。
“闭嘴，百级以下躲起来，百级以上，跟我应战。”出岫冷喝一声。
付淮和叶明已在兽群中厮杀。巨剑横扫，剑锋所过之处，一头狼形妖兽的头颅高高飞起，鲜血喷溅。
叶明的长剑出血效果开启，舞出一片暗红色微光。熊妖怒吼着扑来，他侧身一让，左手短刀刺入熊妖的眼眶，右手长剑顺势划开它的咽喉。
熊妖轰然倒地，溅起的尘土还未落下，他已经闪身至另一头巨兽身后，剑光一闪，又是一具尸体。
“丁苳，加速！”孙琦大喊一声，剑尖挑飞一头扑来的狐妖。
天空中骤然卷起一股狂暴的数据风暴，向着她席卷而来。
“小心！”赵英想要冲过去帮忙，却被更多的兽群拦住。
丁苳身形一顿，下意识护紧手中的丹药。
如果长明会长已经被数据侵蚀，这是让他不被清除的唯一办法。
数据风暴拦在万书阁前，丁苳咬了咬牙，一把掏出炼丹炉，抱着丹药钻进去。
丹炉翻滚向万书阁的方向，数据风暴砸在丹炉上噼里啪啦，很快侵蚀出一个口子。
丁苳再将炼丹的炒锅叠了上去。
“数据风暴谁能对付啊？”出岫咬牙，“阿星，阿星怎么样？”
莫望星双手飞速敲击，一道道代码发送出去，与外界的数据风暴激烈碰撞。少年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苍白如纸，太阳穴一阵刺痛。
“撑住……再撑一会儿……”他咬牙低语，手指的动作丝毫不敢停下。
越来越多的玩家倒下，兽群却仿佛无穷无尽。地面突然亮起一道光芒，阵法纹路如蛛网般蔓延开来。
“是援军！”
传送阵中央，粟云深的身影浮现，还拉着楚天澈。
剑客面容冷峻，没有任何废话，抬手一挥，瞬间将前方数十头妖兽斩成两截。
“看来我没来晚。”话音未落，他已然冲入兽群，承影剑出，所过之处血肉横飞。
一头犀牛巨兽怒吼着撞来，粟云深不闪不避，法阵亮起，法力凝结，狠狠劈下。
轰！
巨兽的头颅被一剑劈开，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震得地面一阵颤抖。
乌云被闪电撕裂，莫司遥脚踏雷光，碎发在风中飞舞，眼中闪烁着冰冷的杀意。
“一群杂碎，也敢在乐园撒野。”他冷哼一声，抬手一指，雷霆从天而降，直接将一群妖兽劈成焦炭。
打。
伤口一道叠上一道，血液溅出，手心滑得握不住武器。
但是，继续打。继续战斗。
给林音久争取更多的时间。
给他们自己的通关，争取更多的时间。
-
-
蓬莱仙境的桃花尽数谢了。
虚幻之地的乱流影响了蓬莱仙境，那个格格不入的实验室被砸出一个巨大的凹陷。鹤颜躲在凹陷的阴影处，看见林音久靠近，冲她点点头。
“没问题。审判者圆桌的注意力全都在虚幻之地，没有注意到这边。”
她顿了顿：“就好像他们内部有人故意扰乱视线一样。”
究竟是谁在故意从内部扰乱审判者圆桌的视线，现在没时间认真考虑。在数据乱流扰乱的情形下，通行证的强度被放大，原本BOSS房前电子门的强度也大幅降低。
唯一的机会。
林音久深吸一口气，刷卡进入。
踏入最终BOSS房间的瞬间，四周的墙壁如潮水般退去。
没有预想中的庞然大物，没有狰狞的怪兽，只有一片虚无的白色空间，以及坐在空间正中央的长发少女。
见到来者，少女歪了歪头，露出熟悉的好奇表情：“019，你来了。”
林音久愣在原地，双眼微微眯起。
“十三。”她顿了顿，“原来是你。”
十三手指一勾，林音久拔出来的含光剑登时被收回到工具栏，锁定，无法使用。
“生灵终将逝去。”十三淡淡，“唯有律法永存。”
“019，在永恒的基础规则空间里，你伤不了我。”
“哦？”林音久冷笑，“那设置这个BOSS房的意义是什么？”
十三的声音毫无波澜：“这不是BOSS房，这里名为运算中枢。”
“设置的目的是，寻找答案。”
一阵喧嚷声起，空气中突然浮现出无数全息投影。
林音久看到了七崽。那个总是喊着“要战斗”的小姑娘，此刻正站在一棵开满红花的许愿树下，咬着一串糖葫芦，糖衣在阳光下闪着琥珀色的光。
画面一转，某某盘腿坐在万书阁的琉璃顶上，膝上摊开一本古籍，风吹动他鬓角的碎发。
林音久的喉咙发紧：“幻境吗？想通过这个让我动摇，进行精神攻击？”
“不，只是寻找答案。”十三道。
白色的空间开始变得透明，外界的景象逐渐显现。
以这个巨大的运算中枢为核心，无数透明的数据链接正蔓延开来，遍布虚幻之地的各个角落。
监视无处不在，映出每个人的面孔。有人厮杀，有人溃逃，莫望星疯狂调整着代码，键盘敲击声与喊杀声融成一片。
“我想知道答案。关于你们……人类。”
十三的声音响起。少女看着这样的景象：“数学王城做过无数运算，来试图理解人类，计算出关于这个世界的答案。
“但是，最后算出来的，是一个问题。”
关于这个世界的终极问题。
林音久深吸一口气，眼前弹出信息：系统正在尝试与她建立深度神经链接。
和系统与某某的链接类似。一旦链接生效，击溃系统的同时，会对她自身造成同样的损伤。
她应该立刻切断连接，但这是唯一通关的机会。
“阿星说过，”她强迫自己开口，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异常清晰，“让人工智能听话的方式，是让它们运算信息但保持无知。所以他警告我，如果在最终BOSS房见到的是AI，千万不能说出答案。”
投影中的莫望星突然抬头，仿佛隔着虚拟与现实的屏障与她对视。少年的嘴唇在动，林音久读出了那个口型：“快走！”
“求求你，音久姐，求你活着。”
“但是，”林音久忽视了对方的恳求，“当你产生求知的欲望时，你已经不再无知了，不是吗？”
一个真正无知的AI不会提问，提问的行为已经证明了它的觉醒。
“来吧。”她说，“让我看看你们的终极问题。”
-
深度神经连接建立，所有声音散去，一行发光的数字出现在眼前：
【1+1=？】
“开什么玩笑。”林音久下意识握了握拳。
这就是他们奋战这么久、牺牲同伴才抵达的终点？这就是那个正在吞噬现实世界的超级AI的核心问题？
“是的。——他们为什么而战？为什么坚持？
“这个世界到底应该走向什么方向？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愿望，究竟是谁的愿望，才是一个最好的愿望？
“人类的语言能够做出太多掩饰，人类给出的答案也被太多思虑所扭曲。所以，我们必须自己分析。但是经过无数分析，最终答案落在了这个问题上。
“还是需要人类来回答的问题。只是，别再给出虚伪的答案。”
十三抬头看着那个看起来再简单不过的问题。
半透明屏障外，依旧能看见虚幻之地的一切。
莫望星拼了命阻止系统的自动修复，无数人刀光剑影，砍断连接线。莫司遥徒手撕开一道防护罩，电流在他手臂上炸开蓝紫色的火花。
不闻声音，只见寒光闪动，眼花缭乱。
林音久盯着那个问题，突然笑了。
“答案我也不知道。”她的声音瞬间轻松下来，“理论上1+1=2，但我们领导总说，团队合作要做1+1大于二的事情。而从我这些年看到的职场斗争来看，结果往往是一加一小于二。”
“真要说的话，或许……”她伸手触碰那行悬浮的代码，删掉了问号，画上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叉。
【1+1=X】
空间剧烈震动起来，投影开始闪烁。十三似乎陷入了某种逻辑混乱：“1+1=X？这是什么意思？——无限可能性吗？”
“没有特别的意思，”林音久看着逐渐崩解的空间，声音愈发平静。
“只是随便把两条竖线堆在一起罢了。”
又或者，有些问题之所以无解，是因为它根本不需要强制性给出什么答案。
让他们自己选。
一系列不同的人随随便便放在这里，就构成了一个她心目中的理想世界。
仅此而已。
一道刺目的白光爆发开来。林音久唇角微勾。
十三给了提示。系统从来要的不是一个标准意义上的终极答案，而是一个闯入BOSS房的玩家一个真实所想。
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林音久看到眼前弹出一道新的提示：
【所写与所想一致，答案生效。】
-
虚幻之地。
系统的数据风暴正在瓦解。莫望星抬头看向主屏幕，疯狂跳动的代码流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行简单的等式：1+1=X
“音久姐……她成功了。”
少年疲惫地靠在桌前，半晌露出一抹微笑。
人类与AI的根本区别，或许从来就不在于逻辑，而在于不讲逻辑。
近乎荒谬。
天边露出一抹湛蓝，乌云散去，虚幻之地的天空湛蓝如洗，群山延绵，静静伫立，看着风雨洗刷过后鳞次栉比的公会，和无数副本金光闪闪的入口。
大量玩家从躲藏的安全屋里走出来，抬头看着忽然恢复平静的天空。
突然有人“哎”了一声：“这是什么通知？”
下一刻，声音陡然抬高，无尽惊喜：
“我们……通关了？”
-
那一天，虚幻之地的玩家都收到了同样的消息：
【系统提示:-虚幻之地-已通关】
【现实对应城市已解禁】
【请选择：是否回归】
-
（全文完）
【作者题外话】：写完正文之后缓了很久，还是忍不住写点儿完结感言。
这本写起来算是快乐并痛苦着。
快乐是因为真的是在写自己想写的东西。不考虑情感拉扯，不考虑“打压-燃-反转-爽”的套路，单纯把想写的故事写出来。
在写之前就知道它已经不符合市场。剧情流，感情线极弱，没有雌竞打脸，还群像，几乎等同于没有流量。
可是真想写。于是说，为爱发电。
痛苦是必然的。就算为爱发电也免不了有数据焦虑。时不时怀疑自己，真的有人看吗？写下去的意义是什么？
好在还是写完了。
感谢编辑让我签约，第一步就这样迈了出去。
也感谢宫崎英高，从《只狼》到《老头环》，魂系虐我千百遍，也产生了借助野怪撞破墙壁、潜行、伪装敌军、溃烂傻鸟罗伯特等一系列灵感。（是的我是逃课流玩家）
（虽然仔细想想，最开始写这个的时候我是在打MOBA……）
不知道最终的结局是否能让人满意。实不相瞒，是修改过很多次的结局。
在此之前，我一直想要写一个很“符合常理”的结局，升级，打怪，一步步走向更大的世界，然后最终通关游戏。
但是后来改了。
也许是最近状态的确有些丧，影响了对剧情的控制。现实中无论是找工作还是写东西或者是别的什么，都一遍遍叫嚣着世界的割裂和阶级的难以跃迁。
人这一辈子，真的能跨过无数层阶级，到达最终的答案吗？虚幻之地的起点太低，最终的BOSS甚至摸都摸不到。生命和道路，究竟谁更长?
我突然发现，除非我能再写第二部第三部第四部，写到数百万字上千万字，否则，那个最终的全游戏世界通关，实在太远了。
可是不想失败，想找一个其他的办法。
于是就有了这样的结局。
我自己还是比较喜欢的。有一种“虽然但是，好歹也做到了一些事情”的感觉。
希望你我在生活中，也都有选择的权利。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