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给了我爹宿敌的儿子。
当年我妈为了保护我那未降生的弟弟,不小心把他小叔推下楼梯摔死了。
而他爹为了报仇,找人围了我家的老房子,把我八十岁高龄的奶奶活生生吓死了。
我们两家的梁子结了二十年。
直到村里出了拆迁政策,迫于时间和金钱的压力,我们俩匆匆忙忙地结婚了。
1.
我嫁给了我爹宿敌的儿子。
我家和他家是有血仇的那种宿敌。
领证那天,我爹和他爹都双手奉上自家的户口本,各自送我们到民政局。
我们俩拿着户口本进了民政局,两个老头在门口一人守着一个石墩子,背过身等我们办完手续出来。
工作人员举着照相机说“新人靠近一点!”
我向他挪了挪,睡衣帽子上的兔子耳朵戳到了他的脖子。
他被弄的一激灵,然后也僵硬地向我靠拢。
“笑一笑!笑一笑!”工作人员又冲着我们喊。
我开启了假笑模式,僵硬地提着嘴角把我的一排白牙露出来。没想到陈廉奇却伸了胳膊一把搂着我扑向他的怀里。
摄影师让我们看拍好的照片,我被他突然的举动吓得笑容都扭曲了,可他的笑容却明媚又灿烂。
“哎呀,这张没照好,再重新照一张吧。”工作人员看着显示屏里我不自然的笑容建议道。
“不用了,就这张吧。”陈廉奇拒绝。
“我…行,就这张吧。”我其实还是有点偶像包袱的,但一想到反正也是假结婚,照片什么的无所谓了。
我和他肩并肩地写着结婚登记信息表,登记的大姐犹犹豫豫了几次,终于委婉着开了口“你们俩挺赶时间的?”
“啊?”我抬头有点发懵。
“你们这一个穿着毛绒睡裙,一个穿着军大衣就来登记了,都不打算拍拍照片发朋友圈吗?”大姐的眼神里充满了好奇。
“呃…”我有些心虚地把手缩进了毛绒兔睡裙的袖口,我该怎么回答,总不能说我们俩本就是被双方父亲从被窝里揪起来假结婚的。
我呃了两秒,我身边的军大衣说话了。
“嗯,入伍通知下来了,马上要走了,想着趁走之前把证领了,省得军婚的手续麻烦。”军大衣撒谎还真是脸不红心不跳啊。
“啊,这样啊,恭喜恭喜啊!”吃到瓜的大姐兴高采烈地帮我们在红本本上盖了钢印。
法律手续完成,我们俩有了单独户口,村里拆迁的宅基地补偿有我们的一份了。
我爸很高兴,他爸也是。
我们俩看起来都不太高兴,但无人在意。
2.
那年我妈怀我弟的时候去城里买了蛋糕吃,回来听说陈廉奇他妈也怀上了老二,想着拿点蛋糕给他妈妈尝尝。
那天我妈进了他家,刚爬上二楼,就听到剧烈的争吵声。
陈廉奇妈妈的声音很尖锐,歇斯底里地喊着“没有钱!要命一条!”
我妈有些害怕,抄了门口的木笤扫,贴着墙蹭了过去,然后推开门闭着眼就打了一闷棍。
棍子结结实实打在了陈廉奇小叔的后背上,砰的一声闷响,屋里的争吵声消失了,我妈成了屋子里视线的焦点。
陈廉奇小叔怒极,抓着我妈的衣服领子就往屋外面拎。
“你别动他!你的赌债等你哥回来我们给你想办法!她怀着孩子!你别乱来!”陈廉奇妈妈冲上来一边拽着他的手,一边护着我妈的肚子。
“滚开!”那男人扭头冲着陈廉奇妈妈喊着。
我妈担心着肚子里的孩子,双手便胡乱推拒着,赶上陈廉奇小叔扭头的空档没防备,一用力便推倒了他。
偏巧他站在了楼梯口,于是她们俩眼看着陈廉奇摔下楼梯,后脑勺那块儿慢慢绽开了一大滩血泊。
陈廉奇小叔就这么死了。
她们姐俩也被吓得住院保胎了。
人命关天,这事是我家理亏,晚上我爹和我奶正商量着拿多少钱赔偿的时候,弥补一下损失时,院里的狗突然狂叫不止,门也被踹得叮当乱响。有人开始扔石头砸我们家的玻璃。
我爹见事不对,打电话摇人,人到齐了,便抄着铁锹和犁耙就冲了出去。
原本我爹跟他们商量好了,去空地上打一架。
可他们没打过我们家,转头跑回来恐吓我奶奶。
一大群大小伙子在院里将八十岁的老太太团团围住,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的更长,长到完完整整地覆盖住了老太太的浑身上下。
奶奶一个激动,突发心梗,人就走了。
我家跟陈家前后办了白事,梁子也就从那时候彻底结下了。
可没想到二十年来互相使绊子的两家,因为拆迁政策的一条“独立户口自立门户的子女可单独分得一份宅基地补偿”的规定,无比默契地把村里唯二单身的我俩送进了民政局。
3.
我们俩曾经好过。我追的他。
我本来对他也没什么好感的,只是知道他是爸爸口中的敌人家的孩子,是个坏种,是个怪胚,要远离,要躲避。
可他真的好看啊,剑目星眉,面如冠玉。
明明穿着不合身也不贵气的衣服,可他偏瘦削的身材套在里面衬得他徒然而生一股清傲之感。
我是什么时候动心的呢。
说起来,和我弟弟还有关系。
我那未出生就惹上了一大堆祸事的弟弟从小就是个淘气鬼。
跟人家出去玩的时候,闹得太凶,掉进了淤泥坑里面。
爹妈出去卖菜了,他的玩伴们哭着来找我时,我也是懵的,毕竟那时候我也才十三四岁,算不上个大人。
我急急忙忙奔过去,看着那淤泥已然没到弟弟的肩膀了,心里一急就要跳下去救他。
可突然被人抓住了后襟,拽了回去。
扭头一看,便是那身姿挺拔的星目少年。
他抄起一根长树枝,向弟弟伸了过去,然后一点点回拉着树枝,将弟弟拉出了泥坑。
我抱着浑身是泥的弟弟瘫软地坐在地上,止不住地后怕。
他却把树枝一扔,开始训话:“下次离泥坑远点,还有你,跳下去救不了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板着脸皱着眉头,神情像是一个古板小老头,可面容又是个清清爽爽的少年郎。
那天的阳光可真奇怪,像是偏爱他一样,照的他身上闪闪发光的,好看极了。
我好像就是那时候决定追他的。
4.
他其实很好追的。
我也就只是主动找他聊天、主动请他吃饭、主动约他出去玩了那么八九十次吧。
不得不说,陈廉奇有时候还是挺高冷的,非要沉默是金,非要拒绝小姑娘的邀约。
在被拒绝了第六次后,我就聪明起来了,选择直接行动。
比如故意拿本子去请教他题目,刚开始他还耐心极了,一点点地教我,后来次数多了,也不耐烦了,打发我一句问老师去就走开了。
后来啊,我当然不肯放弃了,开始采取跟踪模式。
他去哪我去哪,他干什么我也跟着干什么。
他吃饭,我递筷子,他打球,我递水,他学习,我递笔。
他瞌睡的时候我就能递上枕头。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在我第十七次尾随着他放学回家的时候,我们之间终于不一样了。
那天我照常在他身后隔着一段距离远远地跟着他,穿过热闹繁华的街市后,他一反常态地钻进了偏僻又狭小的胡同窄缝里。
喜欢一个人总会产生很多好奇,想知道他去那里会做些什么,于是我也加快了脚步跟了上去。
那条胡同太窄太窄了,我把他跟丢了。
人跟丢了不说,我还迷路了,越着急却越找不到出路。
实在没办法了,我决定原路退回去。
转身回走没几步,便遇上了在胡同口晃荡的混混们。
他们大都是比我大不了几岁的不愿在学校里拘束的人。
他们笑着向我走来,我心里却一阵发慌,听说惹上他们的人男的会被抢钱,女的会被欺负。
正面对抗是不行了,逃跑的话,这个地方我根本不熟,被抓到估计会被加倍报复。
突然之间我记起体育老师教过,不要惹恼对方,可以假意顺从,等到人群密集的时候再呼救。
于是我深吸了一口,准备上前和他们周旋。
只是刚踏出一小步,肩膀便被一只手拦住,身后的人向前贴近,我因恐惧汗湿了的后背便贴上了温热且健壮的胸膛。
“行了,别生气了,我错了,走吧。”陈廉奇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那群人听见。
“兄弟,这妞是你的?”对面的一个男生率先开口。
“是啊,跟我生气呢,刚哄好要跟我去那边呢”陈廉奇手臂收紧,我贴着他更近了,然后又指了旁边闪着暧昧灯光的小宾馆。
“呵呵呵呵,那我们就不耽误你们了。”他们怪笑着跟我们俩擦身而过,每个人路过我们时,都带着那种像把我们衣服脱光了一样的眼神。
他们走过去了之后,陈廉奇问我,为什么要跟着他。
我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句完整的话。
我想说喜欢他,又害怕他带我去那边的小宾馆。
大概是他等急了吧,见我半天没出声,突然就呵斥了我一声。
“说话!”
突如其来的一声,吓的我头脑一空,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因为喜欢你,因为想跟你在一起。”
“那你不知道这个偏僻的胡同,你一个人进来会有危险吗?”他的声音还是很大,语气也还是很凶。
“我没想那么多…”我怯懦。
“再喜欢一个人,也不能不顾自身安危。”
他见我没说话,又问我“记住了吗?”
“记住了。”我被训得低扣着头,心情很糟。
他拉过我的手,七拐八拐地穿过胡同。
“你是要带我去宾馆吗?”我惴惴不安地问。
“带你回家。”他语气还是很不好。
他牵着我的手送我回家,可他的手力气很大,箍得我很难受,我想把手稍微抽出来一点,可他却仍是紧紧握住,像是怕我再丢了一样。
“可真笨啊,要是我没回头去找你可怎么办啊。”他嘟囔着,以为我没听见。
“我…我会报警的…”我小声反驳他。
“那你不如跟他们说,我男朋友就在附近。”
“嗯?哦。我…记住了。”
后来陈廉奇说,他当时是想借那条胡同甩掉我的,因为我一直以来的阴魂不散让他觉得很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