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听到那群混混的声音时,他怕我出了什么意外,怕极了。
当他赶回去看到我背在后面的手,颤抖着握成了拳的时候,心像被什么揪疼了一样,就决定以后不再甩开我,我在他身边一直绕来饶去的也挺好。
5
那时候,我们两家在市场两侧,他家卖猪肉,我家卖青菜。
到我家买菜的客人会被提醒他家的猪肉不干净,去他家买肉的客人也会被告知我家的菜不新鲜。
菜摊嘛,隔几天就会堆出一些腐烂长毛的烂菜叶子,我爹收拾收拾装一袋子,趁着天黑市场人少扔到他家肉摊门口。
我跟着去菜摊的时候,这种事就是我的任务了。
我每次都蹑手蹑脚地拎着垃圾袋摸到他家门口,把那腐烂出水儿的烂菜叶袋打开,抖落在他家早已清扫过的门口,顺手把垃圾袋撇向隔壁的垃圾筒毁尸灭迹,然后就一路小跑地回去找我爹复命。
但我去菜摊的时候,陈廉奇也会跟着去肉摊。我去倒了烂菜叶他也都会收拾好。所以第二天他家平静如水。
我爹每次去倒的时候,由于陈廉奇不在场没有偷偷收拾第二天必会迎来两家一场骂战,总不例外。
我爹总骂我扔个烂菜叶都扔不好,惹不到老陈家发火。
当然他家也会往我家扔一些不能买的淋巴肉,油腻又腥臭的味道迎风一吹,马上就能让人吐出来。
我没怎么见过闻过,我跟着出摊时陈廉奇总是偷偷扔掉的,淋巴肉恶心难闻的事都是从我爹在家里喝了酒后的大声咒骂中得知的。
我其实挺喜欢陪我爹去菜摊的,因为斜对面总会有个少年站在哪里帮着大人吆喝、分割肉。
我每次坐在菜摊旁的桌上写作业时总会瞄到他。明明是副瘦削的骨架,但穿着围裙手起刀落地动作却异常利落,他眼前的刘海随着起伏的动作上下摆动,他那双清澈的眸子也因此显得忽明忽暗。
他发觉我看他了,冲我比了一个七的手势,笑了笑,又重新分肉了。
我有些慌张,惊诧于他的明目张胆。
七的意思是收摊后的七点在老街口约会。
我偷偷望向我爹,幸好他光顾着和那个奶奶计较两毛的零钱,没有关注我。
我有时候借口买书,有时候借口去老师家补习,有时候我弟弟也会帮我打掩护,然后和他在老街口约会。每次约会他都会送我一份礼物,有是从广州那边来的小玩偶,有是他自己做的小木盒,还有他自制的一张免死金牌。
直到现在,家里的箱子里也收着一堆他当时给我的那些小玩意儿们。
6.
我爹和他爹交恶了,但我妈和他妈并没有。
虽然两家的关系紧张,但我妈和他妈常常以带孩子去辅导班为由私下来往。
我和他上的是同一家吉他班。
妈妈们在外面聊天南地北,我们肩并肩坐在屋里听老师讲课,下课了妈妈们再接我们回家。
“你这天空之城怎么还没学会?”练习课上,他弹着弹着突然问了我这么一句。
“那个f和弦大横按跨度太大了,我按不到啊。”我一脸委屈,多少吉他新手就是折在大横按上了,明明就很难啊。
“你上点心。”他放下怀里的琴走向我,弯着腰帮我把手指放到f和弦该放的品阶上。
他的手指热乎乎的,跟我天生冰凉的手并不一样。指头也很软,触到我的手指时能感觉到他细腻柔软的肤质,就像那种上好的绸缎一样,光滑润泽。
他靠向我的时候,也带来了他洗衣粉残留衣服上的暗香。淡淡的香味让人感觉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一如他的人一样。
我的手指僵硬极了,他刚摆放好位置,我那不听话的手指便自动恢复原位。后来逼的他用手指撑着我的手指,强行摆好f和弦都手势。
手指被撑的有点疼,我憋着嘴忍了好久,最后还是没忍住:“有点疼啊……”
“你怎么这么笨…”他抬眼看了我一下,手指还没松开就骂了我一句。
我敢怒不敢言,暗戳戳地想把手抽回来,被他一使劲按的更牢了。
“你数五个数就放开。”他命令道。
“一…二…三…四…五…”我眉毛都皱起来了。
“行了,这次就放过你了,笨蛋。”他松了按着我的手,可又在我额头上弹了一下。
看着我用手捂着额头,他很开心,那一排白牙再教室灯光的辅助下,闪着令人憎恨的光芒。
哼,他就是个大坏蛋!
我在心里大声地骂他!
“陈廉奇,你来给他们示范一下这首曲子。”吉他老师让吉他模范生的他坐在高高圆台上给大家弹一曲《天空之城》。
他抱着吉他,手指弹动,弦音顺着他的指间流动,清缓的曲调明明是哀伤而婉约的,可他弹出来却是欢快又轻柔的。
吉他老师说他春心萌动了。
他笑着不说话,抬眼看了我,笑得温柔。
7.
我妈给我做了紫菜包饭当间食,上学前,她拉我到角落神神秘秘地嘱咐我两盒间食要分给陈廉奇一盒。
我看着手表上的时间离上课铃愈发接近了,一口答应下来后带着使命朝着学校狂奔。
赶到学校的时候还是迟到了,校长在门口亲自逮迟到的同学。
我躲在校门口前的大杨树后面,犹豫着是直接投诚还是拼一把腿速冲过去。
突然书包背狠狠拍了一下,一回头发现陈廉奇在我后面双手抱拳地站着。
“就知道你会迟到。”还没等我开口,他就鼻孔朝天地甩给我这么一句话。
“我的间食呢?”他伸手朝我要着。我翻开书包找出来递给他。
“算了,看在间食的份上,今天就帮你一次吧。”他收下食盒,带着我往学校后门跑去。
站在后门栅栏前,我看着铁质的栏杆尖头发呆。
“别愣着了,踩着我的肩膀跳过去。”他把我和他的书包都扔了过去当垫子,然后也蹲下身来想要驮我越过栏杆。
“啊啊?我不敢!陈廉奇,你别这样!我穿的是裙子!”我捂着裙子大叫,因为害怕也因为害羞。
“没人看你!你想迟到被逮还是想偷溜进去?!”陈廉奇的声音有点大。
“我不要迟到!”迟到是要当着全校的面做检讨的…
我一秒妥协,决定按照他的方法来。
不得不说,他虽然看着瘦,肩膀上还是挺厚实的。他抓着我的脚踝走向栏杆,指挥着我抓着栏杆,侧着身子越过去,再蹲低身子跳下去。
我翻了过来,坐在书包上揉着屁股。
他却轻轻松松的三步并两步地跃了过来,双脚着地,半蹲着起身,校服肩上还能看见我刚留下的鞋印。
“那两个!站住!就知道有跳后门的!”教导主任的声音随着风声传来,他卖力奔跑的样子像极了我跑八百米的肾虚模样。
陈廉奇一把拉起我,朝着教学楼一路狂奔,把教导主任远远甩在后面。
“傻愣着干嘛呢?等着被抓?”陈廉奇回头笑着问我。
他短短的头发因为疾跑而被吹的立了起来,身上的白色校服也被吹的浮起来了,跑动的时候身上的精壮的肌肉在鼓动的衣袖间若隐若现。
他笑得很好看,眉头微微皱着,嘴角朝一边斜斜地撇着,明明是嘲弄我的语气,我却觉得很欢喜。
我们到教室的时候老师还没到,班长在领着大家早读。他牵着我越过众人的目光坐回位置。
走回座位的一路上,早读的声音越来越弱,我低着头也能感受到全班的目光都聚焦在我和他身上。
“都没吃饭吗?大点声读!”班长突如其来的一嗓子,才让我们俩的迟到的插曲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