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陆瑾年的第七年,他爱上了别人。
我也因为遗传病,活不久了。
我以为,死之前尚能和他相敬如宾。
谁承想,一个月他就让我退位让贤了。
1
机器发出滴答声,身旁的医生面色欲言又止。
我看着厚厚的报告单,心下惶恐,想给陆瑾年打电话,他的电话就先打来了。
“今天是例行检查的时间,结果怎么样?”
还不等我开口,他继续。
“你不用担心,我晚点回去陪你,等不到我就早点睡。”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好听,对面的人一贯清冷,也只有对我才有几分温柔。
我闭闭眼,干涸的唇有些苍白。
身旁的人带了些了然,更多的是同情。
“这件事情,谁都不要说。”
“是。”
2
我回到家,看着卧室墙上精致的结婚照,陷入回忆。
我与陆瑾年少年相识,七年婚姻,爱了二十余年。
他自小受异性欢迎,可能靠近他身边的只有我一个。
大学毕业后我们就结婚了,婚后他既主外又主内。
我学着贤惠妻子的样子,为他处处添衣做饭。
可他拉着我的手,语气百般柔和。
“我娶你是让你享福的,这些我来做。”
他性子冷,商业上说一不二,可却独独对我温柔。
这是个充满奇幻的美梦,可现在有些摇摇欲坠。
我的病加重了。
医生告诉我,我活不久了。
而我也因为一次拒绝丧失了和爱人说出真相的勇气。
门口响起轻微的声音,我以为是陆瑾年回来了。
“夫人。”
“少爷说他今晚不回来了,让我陪着您。”
我沉默着点头,也没看见身后李姨同情的神色。
3
直到第二天中午,他才赶回来,风尘仆仆。
我看着他憔悴的眼,未说出口的话怎么也开不了。
“阿年,你怎么了?”
他像是愣着一般,定定看我。
他快步走向我,继而又大力拥紧我。
“宁宁。”
他小心翼翼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手串,又温柔戴在我身上。
他舔舔唇才说,眉眼饱含着期待。
“我听医生说,你身体最近又虚弱了点。”
“这是我去白马寺求的菩提手串。”
“宁宁,你快快好起来,愿你无病长乐。”
我眼眶有些热了。
A市的白马寺,与我们所处的港市隔了三座城,哪怕是陆家的私人飞机最快来回也得12个小时。
陆瑾年这是,从知道消息后,第一时间就赶过去了。
他瞒着所有人,独自出发,在寺庙无数香客的注视下一步一步拜了九十九步台阶,拿到了温养身体的菩提手串。
我看着他笑,“阿年,你怎么这样好。”
你这样好,我舍不得你啊。
只有陆瑾年,把我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阿年,你照顾我这么久,公司那边都要顾不上了,我今天陪你去公司看看吧。”
陆瑾年带笑的眉眼恍惚了一瞬,然后又摸摸我的头。
“好了好了,小财迷,我的大总监,就算我撩杆子不干也不会少了你吃喝的,你身体还没好,等你好了我就带你去。”
“你不是想看画展吗?刚好你喜欢的那个画家我给你预约了,要去见见吗?”
“好。”
我扑到陆瑾年怀里,感受他从胸膛传来的温暖。
温度炙热,怎么也看不出来他说谎。
鼻尖闻到了玫瑰花香。
很特别的香,温和又平静。
据我所知,白马寺确实有一处地方满地玫瑰,只要待上一会儿就有满身玫瑰花香,久久不散。
可那是求姻缘的地方,和帮我求的身体健康的地方隔了可不是一星半点。
4
在陆瑾年带我去画展的路上,我们的车和其他人撞了。
就算有陆瑾年及时护着我,我还是受了伤,脊背剧痛,磕在了茶几上。
衣着朴素的小姑娘一直在道歉。
在看到女孩脸的那一刻,我头皮发麻,差点脱力倒下,强撑着却没表现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会赔你们医药费的。”
陆瑾年眉头紧皱,对小姑娘怒目而视。
我刚要开口,那女孩就猛然倒地。
陆瑾年以极快的速度扶住她,我全身重量靠在他身上,失去支撑后差点摔倒。
“宁宁,他受伤了我现在送他去医院,你在这里先等管家来给你送回去。”
我痛得说不出话,只能眼瞧着陆瑾年像是忘了我一般,径直带她坐上了一辆车。
他就这样,这么轻易的放开了我的手。
陆瑾年以往最担心我,可这次也许他自己都没发现。
他在看到那女孩的一瞬间眼里不仅有愤怒,更多的是心疼和后怕。
他在担心那个小女孩。
我成了局外人,看的清楚分明。
而在我靠近那女孩的时候,我也闻到了,和陆瑾年身上如出一辙的玫瑰香。
回家后,我站在镜子前默默给自己抹着伤药。
青黑红肿的一大片,我却没有流出一滴泪。
眼里这东西是给心疼的人看的,没人心疼也不必留。
晚八点时陆瑾年才回来。
他神色疲惫,我看着他眼神却不受控制地落在他颈侧。
一道口红印,橘色的,是我不会用的颜色。
“宁宁乖,吃饭了吗?”
他想上前来抱我,却被我侧身躲过。
陆瑾年怔愣在原地。
良久,他看我神色带了几分委屈。
“宁宁,对不起,只是那个女孩太过可怜了,她伤得很重,要是真有什么事情我们两个也于心不安。”
“我一时手忙脚乱,你别这样,我心里难受。”
他眼中带了几分自责,眸色沉痛,愧疚几乎要化为实质。
我压下情绪,冲他笑着。
“没事,小姑娘自己一个人,怪可怜的。”
他叹了一口气,笑着说。
“是不是还没吃饭?小傻瓜,我给你做。”
他做饭,我就给他打下手。
这次的香菇有些难切了。
我不小心划了手,还没开口,他接了一通电话就火急火燎离开。
离开前他把我抱在怀里,亲亲我的额头。
“抱歉,宝宝,公司临时有事,今晚我给阿姨打电话让她来陪你好不好。”
明明是询问的语气,他却直接替我做了主。
他神色坦荡,可我却听到了对面隐隐约约的女声。
我看他关门,低头看着手掌上的血。
有些疼了。
紧接着,腥甜涌上喉咙。
陆瑾年,我好难受。
5
自那天后,陆瑾年回来的越来越晚了。
连休息日都匆匆忙忙穿衣,我还没来得及说话。
他扭头在我脸上落下一吻。
“宁宁,我走了。”
然后留给我一个离开的背影。
每次都是这样。
我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给陆瑾年打电话。
“我想去常去的那家甜品店,陪我吧。”
陆瑾年终于放下工作来了,可他车上还有另外一个女人。
竟是白婉月。
我心沉了下去,“阿年,这是?”
“哦,这是上周我们撞车的女孩,一切都是误会。”
“她叫白婉月,公司新来的实习生。刚好也要去甜品店那边,我就顺带捎着她了。”
我看下时间,下午三点半而已,哪家实习生下班这么早?
女孩脸颊爆红,“抱歉,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对,希望您能大人有大量……”
陆瑾年笑着,“好了,哪有那么多事儿。”
我只笑笑,白婉月径直就要走到副驾驶。
陆瑾年制止她,他神色似有几分无奈。
“去坐后面,我夫人要坐副驾驶的。”
我抬手制止他,“不用了,又不是什么重要位置谁爱坐谁坐吧。”
回到家后,我和陆瑾年冷战了。
他没解释,我没问。
可他又竭力地想要掩饰太平,亦步亦趋跟着我,最后又紧紧拉着我的手。
他可怜巴巴,“宁宁,你别生气了,我就是看她可怜。”
“你不会因为一个副驾驶就跟我置气吧,我已经帮你说话了。”
瞧瞧,我倒是第一次知道我的丈夫对这些女生在意的点竟然看得这么透。
我没接话,不动声色把手从他手里拿出。
陆瑾年嘴边笑意一滞,紧接着又轻叹一声。
他扭头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盒子。
盒子打开,耀眼的蓝宝石项链赫然摆放在里面。
“下周张家宴会的礼服,我让人备好了。”
“你都不太理我,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眉眼清隽的男人低头为我细致戴好项链。
他从后面紧紧拥我,发出一声轻叹。
“宁宁,很抱歉最近忽略了你,但我想让你知道,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我低头看看锁骨上的项链,轻笑一声,没接话。
陆瑾年公司事务忙,没待一会儿就走了。
手机上有人发来好友申请。
我点开,头像是笑容灿烂的女孩温情脉脉看着远处的男人。
“你好,白婉月。”
只是这次她妆容浅淡,衣服配饰无一不精致。
我看着空荡荡的房子,觉得心里很空。
简单收拾一下就开始漫无边际的散步。
6
我在一处橱窗前停下。
算算时间,快到妈妈生日了,我也该去看她了。
每年妈妈生日宴会我和陆瑾年都不会去的,我知道她不喜欢我。
我母亲心有大爱,她开设了一处福利院,细致耐心地照顾那些被遗弃的幼儿。
可惜,她对事业太过上心,我爸不满她只顾事业忘了家庭。
他们两个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
从那以后,我就被踢皮球一般,两边不招人待见。
我一直不明白,心有大爱的母亲唯独不爱我,桃李满天的父亲唯独不中意我。
这些年试图取代我的人不少,可我从来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我与陆瑾年不仅是七年,是自小的情分。
我们走过的路,是彼此独一无二的。
所以我自信。
可白婉月不一样。
我曾见过她,在妈妈的书房里,在爸爸的实验室里。
彼时我还是一个因得不到妈妈的陪伴而哭泣的孩子。
我十五岁生日那天,没有一人陪我。
当冒着大雨去福利院的时候,我看见妈妈陪在一个八九岁的女孩旁边。
她看她的眼里是止不住的心疼和慈爱。
“我们月月啊,是个很好的孩子。”
“你爸爸妈妈不要你,我要。”
“我会把你当做亲生女儿对待。”
所以,她忘了我的生日,陪在白婉月旁边。
周边的福利院工作人员也是如此,面带祝福,心疼地看向中间的女孩。
母亲收养的其他孩子也都上前安慰白婉月。
我那时狼狈极了。
外面倾盆大雨,而我孤零零站在福利院的院子里看着里面的温馨场景。
自此之后,每次生日,我身边除了陆瑾年再无他人。
父亲是大学教授。他对我严格极了,哪怕是竞赛第一也不能得到他一声夸赞。
可白婉月可以。
她是父亲大学的贫困生,在他的实验室里勤工俭学。
时间长了,父亲也说白婉月是他最好的学生。
哪里好了?
实验不会,数据错误,我十五岁就会的东西,她二十岁都算不明白。
可父亲就是对她极满意,甚至破例举荐她去老朋友的公司上班。
无人问津的角落里,我对一个女孩的存在耿耿于怀数年。
我买了我妈最喜欢的茶叶给她送去。
她如今功成名就,我除了每年生日过年给她送点礼,好像也没什么能为她做的。
她频频看时间,眼中暗含不耐,“你怎么今天来了?”
我哑言,“突然就想来看看您,没什么事情我就走了。”
她矜贵点头,我也附和笑笑。
7
出门后我没走,守在楼梯间。
妈妈明显是要招待人,粉色的碗,一看就是女孩用的。
我只是,自虐般,想再看看我的妈妈对别人有多好。
可我竟看见了陆瑾年和白婉月。
大老远我都能听见白婉月的声音。
“妈妈邀了你很多次,你终于来了,她见到你一定会开心的。”
陆瑾年眉头舒展,嘴角的笑似有些无奈。
我低头看着不久前手机里他发来的信息。
“晚上有点忙,晚点回来,好好吃饭,宁宁。”
我怔愣了一瞬,听到他们快上来的脚步。
心慌的像是有什么不可控的事情要发生。
开门声响起。
妈妈很是欣喜,“月月,瑾年,快进来,我给你们准备了好吃的。”
“啪嗒。”
是心碎的声音。
我无力滑下,惊恐到浑身颤抖,只觉得头脑一片白。
他们,他们竟然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