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挂断电话,站在原地等了大概十分钟,外边大道上就出现一道匆匆赶来的身影。
来人皮肤黝黑,身型高大,站在路口停住朝巷子里张望。
“这里。”姜祁止松了口气。
那人循着她的声音看见了她,确定身份,连忙快步跑进巷子,冲她露出满口白的发亮的牙齿笑了起来,语调怪异:“小姜。”
“你来啦!”姜祁止对他这么快就赶到表示很满意。阿大是他们俱乐部里相当于后勤一般的存在,任何琐事只要有他在总是没问题的,因此其他所有成员都喜欢叫他帮忙。
他自己也十分乐意,他没有别的成员那样好的功夫,时常觉得自己是个人吃闲饭的人,这样帮忙就不会显得自己太没用。
“快,帮我把她带回去。”姜祁止冲还趴在地上的人努努嘴。
阿大是黑人,身量十分高大,浑身都是肌肉,带一个人自然不在话下,他嘿嘿一笑,干脆道:“好。”
说是带回去,带到的地方自然是女人的家里,阿大是开着俱乐部里专门用来送货的车来的,送一个人就更加方便了。
女人伤的很重,但她坚持不愿意就医,姜祁止也不好勉强,想着把人安顿好了找个不要钱的人去给她看看,这便由着阿大把人放进大卡车前边儿两个座位的后面。虽然空间有点小施展不开可能会让人不好受,但她这样的伤势总归比坐在副驾驶或者躺在车后面舒服太多了。
阿大虽是个外国人,却已经在华国生活了将近十来年,娶了个华国媳妇还生了对可爱的黑人双包胎,因而对这里的归属感很重,自然对这里的路也很熟悉。
按照女人的描述,很轻松就到达了目的地。
女人的生活不太富好,这个从她不愿意就医就能看出来,但姜祁止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住的地方条件竟然这么差!
大小只有十来平方米面积的房间还包括一间简陋的卫生间,房间里甚至连床都没有,睡觉竟然是买了一块廉价的厚垫子铺在地上就这样将就着睡,更别提空调热水器什么的。
除此之外,屋内还有一张简单的不知道是不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已经坏了一只脚的小矮桌,上面放着一个电磁炉和一口锅。
整间屋子被这几样东西占的满满的。女人虽然生活过的很差,却也能看出是个爱干净的。
她的房间没有衣柜,却能把自己所有的衣服都收纳在一个大袋子里放在床边。她的房间虽然小,看上去也很挤,却很干净整洁。
姜祁止一走进房间首先闻到的是一股很清爽的肥皂香,只觉心情舒适,再注意到房间的布局,却有些心酸。
她不算是一个幸运的人,以前也觉得自己很不幸,小小年纪就失去了父亲,再然后跟唯一的亲人妈妈走失了,独自一个人过了好一段苦日子,直到被莫易泊救了,衣不蔽体吃不饱饭的日子才结束。
可她之后却也是幸运的,因为她在俱乐部里凭借自己的努力得到了一席之地,她拥有了一堆兄弟般存在的好朋友,她找回了妈妈……
此前,她明白这世界上总有人会比她过的更惨,也在电视、手机上看到不少这个世界的惨状,但脑子里却没有多少概念,直到遇见这个人。
女人许是性格内向,即便被她救了,除了刚开始的那句谢谢,就再没开口说过其他话。
她不说话,姜祁止也不习惯一直对一个陌生人起话头,索性也不说话了。阿大性子憨直,却是个面对陌生女人就会脸红结巴的德行,因而这会儿见她不说话也不敢自己开口。
一路过来三个人其实都很沉默,以至于直到阿大把人扶到床上躺好之后,两个站在无处下脚也没有什么地方坐的房间里的外人都觉得有些尴尬。
好在沉默了许久的女人终于舍得开口说话了,“我叫刘梨,水果的那个梨。”女人看着姜祁止开始讲述自己的境况。
被这个人救,她是感激的,只是她从小到大都不是个外向的性子,被三人帮勒索殴打了许久时间,满身是伤的人被一个长相好看,身上衣物的面料好到她这样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人看一眼就明白很贵的人救了,第一反应不是感激,而是自惭形愧!
刘梨出生在一个普通家庭,从小在山沟沟里长大,父母都没有正式的职业一年到头在家混日子,守着家里包下的一座三天指望它过日子,却总归挣不到几个钱,相反还为了供她读书欠了不少债。
她是独生女,即便家里清贫,父母也依旧宠她,所以从小到大,虽然家境不好,她其实是过的很幸福的。
只是这一切,终究还是被打破,常年嗜烟如命的父亲被查出肺癌晚期,不愿拖累家里硬是没有接受治疗,没撑过多久就去了。母亲一直体弱,受不了这个打击身体更加不好了。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刘母骨子里是个十分有骨气的女人,为了供当时还在上学的女儿读书,毅然决然走出山沟沟到镇上厂里找了份流水线的活计,这才勉强供刘梨读上了大学。
可惜刘母身体本就不好,有天因为长时间的劳作在厂里晕倒了。到医院,医生建议在家修养不再工作。
那时已然成年的刘梨在这样的压力下终于不再退缩,她没有留在病床边照顾母亲,而是顶着炎热的夏日在外徒步一整天,找了份每天三小时工资日结的兼职。
终于还是把母亲想要一直工作的想法制止了。
就这样过了两年,原本靠着这样,她能很顺利的从大学毕业,找份正式的工作以后日子总会轻松起来。
但她大概是命不好,刘梨在某天打工回出租屋的时候被三人帮盯上了。
几人看她老实就逼迫勒索她,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根本不禁打,在不情愿还是被抢走了钱。几人拿了一次钱之后更是尝到甜头,时不时的就到她回家的路上堵她。
就这样又过了一年多,刘梨大四快毕业了。这期间她为了躲三个人没少换地方住,却毫无例外依旧被找上,甚至还用她的母亲作为威胁。
她虽然懦弱,骨子里却跟母亲一样有自己的坚持,即便次次都被拿走钱,她却依旧不乐意给,甚至前段时间还把母亲送回了老家,自己则趁着大四在外实习不用回学校上课直接找了份白天的工作,这样一来倒是避开了三个人好一段时间,没曾想还是被找到了……
“看来我刚才把那几人放回去真是便宜她们了!”姜祁止之前不明真相,因而虽然重重踹了那几人一脚,但终究顾及她们是女孩子没有过多为难,没曾想她几个人根本不配被怜悯!
姜祁止这话说得气愤,阿大也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忙点头跟着附和:“嗯嗯!”
刘梨却看的很开,她只想过好自己平淡的小日子,不愿过多招惹麻烦,听见姜祁止这样讲最先的反应是担忧,“刚才恩…小姐把那三个人打了,怕是要被报复了。”
她与那三人打了许久交道,也算对那几人有些了解,“小姐可能不知道,那三个女人是被这附近一个帮派老大罩着的,为首的那个更是那个老大的姘头…”
刘梨不知道两人的名字,叫恩人又觉得变扭,索性叫人小姐。姜祁止却不会在意这么多,直接道:“我姓姜,他叫阿大。”
她介绍完又道:“刘小姐不用觉得内疚,今天是我自愿救的你。既然当时毫不犹豫出手了,我自然是不怕惹事的,倒是你,想过之后怎么办吗?”
刘梨光看外形完全看不出来是个连大学都还没出的女学生。到不是说她显老,而是她无论从打扮还是从言语上来看都处处透露着老成。
她剪着一短发,发尾却参差不齐,一看就是自己动手的杰作。甚至她额头上还挂着特别厚重又死板的平刘海,把五官的特点遮的死死的,再加上款式普通的衣着,是那种扔在大街上根本找不到的女孩子。
这样的女孩子摊上这样的境遇性格大多内向又自卑。姜祁止却觉得刘梨是个极度坚强的人,让她欣赏。
她欣赏她面对平凡生活时安然的态度,也欣赏她即便没有实力反抗却依旧不屈服的倔强,却也怜悯她活着的不易。
“这…”刘梨沉默了,她明白姜祁止能够帮她一时却帮不了一世。
更何况她们非亲非故,即便那些有那么点沾亲带故的人,但只要不是父母姐妹的,本来也没有帮助的义务。可三人帮只要还在,就绝对还会再次找她麻烦,甚至还可能会把这次的账加倍算了,到那时…她该怎么办?
“我…还没想好…”刘梨麻烦了姜祁止一次已经很感激,断然不会开口再麻烦人家第二次,她凭什么?
姜祁止哪里还能看不出她的想法,她原本也只是顺手救了刘梨,在了解她的情况之前确实是不打算再多管闲事的。
但现在,她却觉得自己有义务帮帮她,每个还在坚持做自己的人都应该被人拉一把!
“我帮你!”她说。
“什么?”刘梨不敢置信。
“我帮你。”姜祁止不介意再重复一遍,“我帮你搞定那三个人。”
看她的眼神不像作伪,刘梨终于犹疑着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我没办法报答你什么。”
“你有。”姜祁止笑笑,突然问:“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经济学。”刘梨不明白她为什么没头没脑的问这个问题,还是诚实回答了。
她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因此学习很努力,就是希望毕业后能靠自己的本书过上好日子。
“嗯嗯,在什么学校上学呀?”姜祁止也不怕她看穿什么,面上仍装作随意的样子。
“Y大。”刘梨见她好奇,就如实回答,也没多想什么别的。
“哦,那跟我一个朋友在同校,不过她是艺术系的。”这点姜祁止倒是没有说谎,秉晚末就在Y大就读。
“是吗?艺术系的教学楼在我们系的隔壁。”谈到自己的学校,刘梨的表情变得生动了些。
“那就更好了,我那朋友比你小几届,今年还在上大一。”她也不打算与人深聊这些,一句话带过之后又把话题拉回之前的,“你能上Y大成绩肯定很好,到时候毕业了好好报答社会做个有用的人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她原先是想让刘梨顺便帮自己理个财什么的,毕竟她这些年也赚了不少钱还不知道怎么打理好呢!但考虑到这话利用感太强,于是没好意思开口。
“就这样?”刘梨似乎没想到她要求这么简单,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姜祁止肯定道:“就这样。”
刘梨再次沉默了,这个要求严格来说对她根本不算什么,因为这是她本来就打算做的,她看着站在她床前好看到连她这个破房间都被衬托的有些不一样的姜祁止,试探着想让对方换个条件:“姜小姐我虽然只是个平常人,但只要你说的我能办到的我都可以去做的,真的。”不用迁就我。
“哎?”姜祁止没想到自己都已经这么说了对方反倒还不安起来,有些不理解,却还是安抚道:“你看我像是缺什么的人么?”
她眨眨眼,就差原地朝人转一圈来彰显自己的条件有多好,但考虑到刘梨的境况,还是忍住了。
“…没有。”刘梨有些挫败,姜祁止一看就是很有钱的,功夫又好(她一人一脚把三个人都打倒的样子她看的清楚),长得又好,根本什么也不会缺。
“这就对了!”虽然这样,姜祁止却发现刘梨的表情变得失落起来,于是她有些于心不忍,“如果你非要报答我些什么的话,那就多学点知识毕业后抽空帮我打理下财务吧。”她笑笑,“我对这些不在行,你这样,也算解决了我的一个烦恼,咱们两个就抵消了。”
“好!”刘梨的表情果然亮了起来,她有些激动就想起身感谢姜祁止,却忘了自己身上还有伤,身体一动就疼痛不已,顿时被疼的惨叫一声:‘啊’!
“你还是别动了,我去给你找个人看看,放心,不要钱。”姜祁止这才想起来刘梨身上的伤,冲一旁站了半晌半句话没挤出来的阿大使眼色:“把小十一叫过来给她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