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灵光乍现，连捎带着思绪也胡乱编排，净去寻揣元孜墨对苏锦瑟的心思，他二人该如何相处，却是并未想到这一层。
好似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将冰心尚在浮想联翩的心拉回，霎时间便冷静下来，将那些信马由缰臆想出的思绪都拴紧，转而用理智将此事梳理了一遭。
冰心并非蠢笨之人，只消冷静下来，稍一思索便知苏锦瑟是何意。事也的确如此，只要穆挽卿的身份不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不教他知晓，无论如何都有转圜可能。
但如若…冰心忙将这些杂乱的心绪抛开，心下暗啐自己。凡事当往好处去想，而非杞人忧天，尽寻无益。
冰心的思绪方从这端抽离，便直奔另一端而去。心中既想，口上也说，一时间无遮无拦，快嘴道:“可惜他不能来*。”
她眼珠子朝这边一转，苏锦瑟心中便是咯噔一下，正要叫住她愈发的胡言乱语，冰心却是先她截断一步开口，“冰心倒觉得，他和小姐极是般配呢！”
神情认真坦然，不似作假。
但却就是这般坦诚的表情，惹得苏锦瑟不禁有些羞恼，开口斥道:“净胡说。”为防着她得寸进尺，苏锦瑟忙将话题岔开，“两日不修理你，便整日里胡思乱想了？”
冰心识趣地吐了吐舌头:“小姐，奴婢不说了还不成嘛。”果真安静下来，不再挑动她家主子的神经。苏锦瑟也终于落个清净。
……
元孜墨凝眉，再三确认一遭兵力排布，才终是颔首。此时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门外马车早已恭候多时。为逢迎早前散布的流言，他此行并未轻骑纵马，驰骋而去。而是一副悠哉形状，更贴“游玩”一分。
以元晟奕疑心之重，能少些微猜忌，是为最好。索性距离常州脚程不远，也不在这一两时所拘。
元孜墨心中想，脚下步伐不停。转眼便要迈出院门，不料抬目一瞧，五步外，赫然是沈灵素闻讯而来，快步赶赴他跟前。
瞳目相接时候。沈灵素一言不发，膝盖骤然一弯，却是直直砸在青石板上，力道之重。饶是元孜墨也不禁眉梢一抖，沉声道:“这是做什么？”
他作势便要将沈灵素扶起。谁料沈灵素却是沉默着跪立在他跟前，仰头对视，红着眼直与元孜墨对视。
这目光太灼人，元孜墨心下叹气，有意无意地避让开来。心头正盘算着如何搪塞，沈灵素却是先一步开口，“妾身知晓，难以取信于您。”
字句剖明心迹，将两人原本心照不宣的事实铺开。难以言说的酸涩在她的舌尖蔓延开来，面上竭力绷出的笑里几近带了些惨然。
“但妾身既嫁与您，此身自当生死相随。”
自幼沈灵素耳濡目染的便是，在家由父、出嫁从夫。即便元孜墨对她再冷淡，再熟视无睹，她也会一如既往地跟随他。
即便拼上她一颗真心被弃若敝履，她的自尊与情愫都如草芥一般，被人踩在脚底。
磐石无转移。
她就这样注视着她的心上人，她所心仪的郎君。一双眼红得近乎泛着血丝，满眶的眼泪顺着仰首的姿态，倒灌回心尖，引出一阵又一阵的酸涩。
元孜墨目光示意一旁的侍女将她扶起，沈灵素却是死死僵跪的远处，一步不肯挪动。他无法，只得开口解释此行去向:“不过去常州一趟，你何苦。”
故作轻松的姿态，沈灵素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但元孜墨眼中一片坦然，毫无遮掩，是据实以告。她僵持的姿态也终于有一霎动容。
身侧侍女识得眼色，忙上前扶起沈灵素。但即便是拼着多心误解，沈灵素也极力请求同行，她担不起这个风险。
元孜墨与她对视半晌，见僵持不下，只得颔首应下。原本马车足够宽敞，倒不需多备物什。只这由头…元孜墨皱眉，“对外便说，陪她去礼佛。”
先前原本排布好的一番，只怕节外生枝。元孜墨临时变动，沉声警醒府中留守之卫，“切记，此事不可胡言乱语。”自是俯首领命。
元孜墨侧目望一眼沈灵素，其已然拾掇齐整，只待元孜墨出行。唯恐他再次不辞而别，近乎是寸步不离，远远跟在他数步之外。
……
马车颠簸不需几时，便已抵达此行目的地。
远山地平一线，夕阳的余晖洒在马车蓬顶，折射出刺目的光辉。苏锦瑟远远便捕捉到马车的形迹，率一众前来迎接，笑着瞩目逐渐驶近的马车。
只见马车缓缓停下，众人预备着开口迎接元孜墨之际，却只见得一双纤纤玉手率先掀开帷幕，众人一时不明所以，僵立在原处面面相觑。
苏锦瑟也是始料未及。元孜墨先前只提及要来常州，却并无说明要携带家眷前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设处。
沈灵素显然也是一惊，没有预料到这样的阵仗，愣了一霎便由人扶着，行下马车。元孜墨紧随其后。众人一观这般情景，心中自是约摸有数。
原就听闻元孜墨不愿娶此女，现下看来，果真不假。但元孜墨随即又上书，请求不再娶。一时倒不知传言真假。
在场气氛顿时便有些古怪，苏锦瑟忙笑着打破僵局，上前道:“一路颠簸，先歇息一番不迟。”转首面朝沈灵素，一时间竟不知如何称呼。
“元夫人。”苏锦瑟终是选了个不加偏颇的称呼，以夫姓相冠，称其夫人，倒是无可厚非。沈灵素自是颔首还礼。
这厢话音未落，元孜墨便是笑着开口问讯:“近日可好？”也是日久未见，原本问候一句也无妨，但有旁侧沈灵素陪同，却陷入异常尴尬的氛围。
苏锦瑟极力维持平和的情况，使对答尽量显得循礼客套。“自无大碍。”只此一句，倒同客套一番无甚。
元孜墨却许是阔别已久，顾不得其他，只一味追问:“言中之意，小麻烦不断？”沈灵素尚未如何，苏锦瑟率倒先觉出其中不妥——关切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