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少年脸上蒙了一块白布,只露出眯着的双眼,盯着地上的落花草叶,手下不停,不一会儿,把这些东西扫到了旁边几棵大树下。抬头一看,一个身着墨色长衫的身影款款而来,一手在身前,一手放身后。走起路来不紧不慢,眼睛半睁半闭,像是睡着了。这人生得格外不俗,宛如一支墨莲茕茕孑立,有些孤独凄凉之感。
少年自顾自叹了口气,这个只比自己大了几岁的师父,看起来竟是这么沧桑,不由暗自神伤起来,时而摇头叹息,时而举目四望。
玄禅子见他又在胡思乱想,待走近他,开口询问:“非药,是谁来了?”
“师父,是太子殿下。”非药立在一旁,恭敬开口。
“我不是你师父。”玄禅子本来迈开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噢,对,先生。”非药忙改口。
玄禅子没有说话,径直迈步向着中间那间大屋子走去,依旧是不紧不慢,像是在看风景。
非药见状,就接着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
苍琰坐在椅子上,听到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知道是他回来了。
“玄禅子,你去哪里了?”苍琰在这里等了一大晌。
“去救人。”玄禅子说着,径直朝着里屋走去,苍琰起身跟在他身后,没有出声。
“这便是你要我救治的人?”玄禅子蹙了蹙眉头,是个女人?
“正是。”苍琰盯着床上那毫无波澜的面容,眨了下眼睛,说道。
“你知道我的规矩。”玄禅子冷哼一声,抬步出了里屋,补了一句:“把她带走,别弄脏了我的床。”
“那你告诉我,这世上,还有谁能与你的本领相较?”苍琰立在他身后,不咸不淡地开口。
“伏寿,你去找他。”玄禅子回过身,伸出左手食指指向外头。
“可是他已经死了,躺在里头这位就是他的亲传弟子。”苍琰盯着他说道。
“死了?”疑惑,莫名的疑问声。
“遭人暗算,然后屋里这位伏寿的弟子为他报仇,跟仇人拼了个你死我活,就这样了。”苍琰平静地说出这番话,心里头翻江倒海。
“你为何要救她?”玄禅子紧盯苍琰双眸,似乎想看出点什么。
“你不救算了,她死了,你就再也找不到对手了。”苍琰说着回身进了里屋,眼里波涛汹涌,不知道这激将法有没有用。
“我知道你这是激将法,算我中了你的计,你走吧,她留下。”玄禅子无所谓开口,苍琰的身影顿了顿,回身来,说道:“需要什么,飞鸽传书,一定带到。”
“男女有别,你派个小丫头过来帮我就行。”玄禅子道。
苍琰嘴角上扬,出了门,茹儿正好采了一大把鲜花过来。
“茹儿,留在这里照顾玥儿,听候玄禅子先生差遣。”苍琰朗声说道。
“哼,原来你早就算准了我的心思。”玄禅子冷笑着目送苍琰下了山。
“先生,有何吩咐?”茹儿来到玄禅子身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非药,你过来。”玄禅子对着一旁偷偷瞄着茹儿的非药招了招手,非药立刻丢下手里的活小跑着过来。
“小姑娘,你会做饭吗?”玄禅子道。
“会啊。”茹儿笑道。
“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教给非药如何做饭。周围种了不少东西,随便用。不够的,让非药带你去买。”玄禅子吩咐完再度进了房里。
俞丹琴薨了,这是多数人都能预料到的。他们都以为俞丹琴死于疾病,死于操劳,只有风清珝知道她的真实死因,却不能告诉任何人。内心煎熬,岂是旁人可以感同身受的?
饶是风栖梧再怎么悲伤不舍,终是爱人难留。皇后殡丧,举国同悲。风栖梧以国母之礼厚葬俞丹琴,将她葬于皇陵内,朝廷内外皆穿素服,为其服丧七日。皇子公主们则要为其守孝三年,不能嫁娶。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转眼到了冬天,似乎一切都变了,伏寿死了,俞季没了消息,但是好像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龙痕恢复了身体,又回了雪珑山当他的师兄,奚泷因为身体原因也回了雪珑山,留下作为储君的风清珝学着处理政务,操持国事。奚泷问起俞季之事,清一只道她是跟着苍琰去了,别的一概不知,这一消息令奚泷放下一切感情上的羁绊,潜心修习,继承无尘道人的毕生所学。他死心了吗?是,也不是,只要他还活着,俞季这个名字,这个人永远都不会从他的记忆里消除。
咸昀被立为太子,一直派人寻找着俞季的下落,苍琰回到坞石国,终究没有娶舒窈,牛翠花软硬兼施也没有用,他认定的事情,不会回头。不过苍琰专心于国事,倒令牛翠花欣慰不少。赢战和紫瑛帮他操持着追月楼的事务,俨然成了老板和老板娘。
文若轩顺利与咸冉大婚,煜国上下一片欢腾,咸冉随着文若轩来到西塞,开始了他们的新生活。
牙五常依旧游走于两国之间,没有固定的落脚处。时不时跟百里迟在坞石国碰面畅谈一番,不小心提到俞季和伏寿时,两人各自缄默。
咸天被咸昀安排了满满当当的政务,也没有时间到处奔走,只是他还会抽时间回到伏寿小筑,去祭奠伏寿,俞季和他远去的时光。
道一,辨世老人说服了顺意赌档的忘忧放下仇恨,只不过忘忧坚持留下,道一和辨世老人连同空空一道回了虚岁极峰。
俞季,伏寿两人仿佛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了,他们都有默契地不再提起,一旦提起,等同揭开了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
某日下午,坞石国某偏僻的禅院里,玄禅子坐在一旁为床上躺着的人把脉,眼睛朦胧,像是睁不开一样。
“先生,这可是我和茹儿才抓的鱼,现在天冷了,鱼都不好抓了。”非药提着一只木桶满面春风地跑来,茹儿跟在身后。
“知道了,今晚就吃它。”玄禅子收回手,接过木桶来,盯着里面五条半大不小的草鱼,末了,用手指拨了拨,一只鱼当即张开嘴咬住了他。
“这个活泼,给这女人吃。”玄禅子拿出手,那只鱼瞪着眼睛,死死咬着他的指头不肯松口。
“找到那个见过凤雏的人。”咸昀手下一根朱笔挥舞不停,桌子旁的奏折堆了满满一摞。
终于,他停了笔,越见俊朗的面容上,凝眉思索。
镕钺站在一旁,知道他还有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