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浩抵不住杞子的推促,他也从杞子话语之间听出后方追来的危险非比寻常,她那舍我救人的口吻难免让人心肠一热。等不及杞子回答,二人见得来势汹汹的“先锋”灰狼已然奔近,不足二十米。杞子已来不及多说,手里石子疾飞数颗,一眨眼的功夫便射下两匹青狼,她又迅速挪到另一处捡起石子射毙另一头大狼。回头却看见杨浩还呆立原地,立即喝道:“你还不逃?!”
杨浩还想着能不能留下帮上点忙的,只是先锋的十只左右灰黄杂毛的大狼已经快包拢二人。其中一匹率先向杞子发起攻势,杨浩只得发言示警。杞子身形一转、往侧边一跳轻松躲开了。不过其他几只大狼见势也分别向杨浩二人扑去。
杞子身子腾挪的功夫双臂齐舞,一呼一吸间便使飞石击倒另外两头大黄狼。其余狼匹此时也意识到此女危险之极,转头便攻向杨浩。少年早已躲闪得狼狈不已,刚刚踹开一头大黄狼,另一头就攻了过来。杨浩眼尖,发现一处地上有拳头大小的石块,便顺势翻滚过去,躲避进攻的同时也将石块拾在手中。
不过杨浩还是没能吸取方才遇险的教训,躺着趴着身体要想躲闲就不容易了。只见两大黄狼立马扑向他,一匹咬腿、另一匹扯手臂,二狼精明致极:只要把人拖住,哪怕他能站起来,也会受到其他狼的攻击,他注定只能栽这儿了。果不其然,杨浩虽然站起及时,但两边袍裾被咬上了,这还是一面缩腿一面用石块敲打狼眼取得的结果,不然小腿指定见血了。奈何,这一起一打之下也就两个呼吸之间发生的事,其他四只大狼已然追近身前了,杨浩看得清楚,狰狞的面容、呲开的牙口正向他扑来。杨浩使出吃奶的力气踹开咬住右边袍裾的大狼,衣布应声撕裂,终于弯身闪开的同时重创了一只狼耳。
但恶狼可不是善予之辈,受伤狼耳溢出的血腥反而令在场的群狼更加眼红,兽性俞发沸腾,似乎要不讲代价地攻击撕咬。双拳尚且难敌众手,更何况配合默契的群狼。眼下杨浩也是后背发凉、内心惊吓住了:这次怕真要栽了!
还是破风之声——紧促的悲音如同鬼泣,三石穿空疾飞,只夺去两匹狼命。杨浩转头的功夫只见杞子朝自己飞驰而至,与自己一同扑在地。可还是慢了半拍,一匹大黄狼原本要撕咬的利爪避下了,却抓在杞子束起的发髻上。于是黑丝打落、披散在后背上。杨浩抽眼一看也呆住了:原也知道少女貌美,不曾想这散发之后更加七分女子的妩媚,实在惊艳!
可杞子却是僵硬着身子起来了,愤怒之火从她的杏眸中激射而出,剩下的二狼只瞧上一眼便夺路而逃。可是满腔大火的少女哪由得它们活命去,甩出二石立即结束两条逃狼生命——一石击穿胸腹,另一石竟是凿穿脑袋!足见怒气之盛、出手之重了!
由开始的惊险到后来少女带来的惊艳,杨浩一时间没来得及消化。只见杞子一双白皙的手已经利索地绾起长发,接着双眼搜寻着打落地上的竹制发簪,最后目光定在身前某处,一手扶发,一手拾起精准的插入后脑发髻中。这盘发与先前盘于头顶的发髻不同,此时瞧着多了几分俏皮、双增了几分可爱。
杞子可不等杨浩反应,冷着脸对他说道:“刚刚不是让你先跑了?你还呆着干嘛?”杨浩不解,问道:“不是都让你杀光了?干嘛还让我跑?”杞子“呵”了一声:“杀光了?你想得未免太美了,这还只是前锋。”看杨浩还是一脸的困惑,她不由解释道:“如果是普通的狼群,哪有先派遣短小豺兽的道理?况且,一般的狼群一次出动十来只就够多了,你瞧那架势像是正常的情况么?”
杞子说了半天,见杨浩依然不为所动,她只好改变策略劝道:“你还是先行一步,前方十里处等我,我在此拖个一时半会儿,必能寻到你。”然后语气变得娇柔:“你看,这次只是抓散我的头发,你再不走,下次可指不定是伤哪儿了。”少年还是第一次听见少女这般话语,定定地看着她好一会儿。
杞子可不等着杨浩答应,赶忙推着他往前路方向走:“你再不走,我们都得死这里!快走!”杨浩无奈,只好深深看了她一眼,交待道:“你自己审情度势,事不可为就赶来找我,咱们一起逃,天崖海角我也陪你一起活命去!”
杞子闻言内心喜悦,就如同流进了蜂蜜,甜腻不已,向对方展颜一笑:“我必去找你!”
……
杨浩一人独行,他还是用跑的,因又不懂上乘的呼吸方法,所以前进了二三公里便大口喘起气来,只得停下慢步。他可知道急跑后不能立即停下的道理,一边喘息一边走着,不免唏吁:杞子这姑娘我总共才认识两天不足,二人却相处得当,做起事来也算默契,竟像认识多年的好友一般。但就算多年深交的好友,在危及性命的关头,也有分飞逃命的前科,更有让好友替死的污黑案底……此番她让我率先逃命,而自己留下断后,这份情义不可畏不深。他当然不是只在口头卖好——“要逃得命在,他日必当厚报”的“道德君子”,也不是“一诺千金”的古板信徒。但信诺在他看来是立身处世的根本,在力所能及之时方可立下誓言、许下允诺,而后才不会将自己处于背信弃言的尴尬境地。
他深知杞子留下截取的野兽只会超乎想像的多、异于寻常的凶狠,杞子这是用自己性命给自己留活路啊!想到此处,他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做了一个决定:我不明白为何这帮杂毛畜生一直追杀我们两人,但如果舍弃同伴独自逃生他不论如何还是做不来,要死便一起死罢!反正这也只是个梦,死了不就会自然苏醒了么?
打定主意,他双脚便往回走,一路上捡了不少石头子放进衣兜,还在灌木丛里挑选了一婴儿手臂般粗细的树枝,跳起利用体重折断了一截,以此为“打狗棍”……
……
话说杞子这边,果真如她所料,赶来了大大的狼群。鸟类早已惊飞,虫儿也配合般息了嘴。四周的低矮灌木里出来黑压压的狼头,乔木下面尽是长长的密密麻麻的狼队,一眼看不到尽头。杞子看着前方不远的树杈上立着一只老鸹,便开口道:“月见,你这回可是想让狼族灭绝了?”那只老鸹只“嘎嘎嘎”地叫唤几声,像是答覆又像是嘲讽。
杞子提出腰间的乐器,贴唇吹奏起来。古朴之音响起,霎时由她头上刮起多股狂风涌向四周,奇异的是并无尘埃卷起,一时间乔木舒展四肢、灌木伸起懒腰,花草藤蔓竟都“活”了过来。杞子跃到一块巨石上,然后凌空向狼群跳去,令人称奇的是树木伸枝“托”了她一把,而后是地上升起的藤蔓又“举”住了她踏下的第二脚,各类植物接替相助她前行,杞子倒像起舞的花仙子般迎向敌手。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杨浩报着慷慨赴死之心回到原来杀狼的地方,只见倒地的十来只狼,再无其他踪迹。他四处观望,怎么看不到杞子的身影,心中疑道:难不成杞子不敌被狼群拖走分食了?想到这他又握紧手中的“打狗棍”,决心要为杞子报仇,杀一两条够本,杀三四匹就是赚了。也不知这贼老天是不是这么算的账,总之首先得找到杞子,哪是只剩下浸血的残衣片布!
此番回原地寻杞子未果,杨浩只得往来路方向继续找人。只见逐渐有狼的尸首出现,古怪的是它们要么被藤条紧勒脖颈,要么被蔓枝缚住四脚,要么被尖枝透胸而出,还有被劈去脑袋的,首级滚开老远;更甚者,有令人作呕的被矮树枝拦腰斩开两段,导致血肠外流……
一路往回走一路心惊,这是何等伟力啊,居然能指使植物杀狼!越往回走狼尸越多,一时间杨浩内心找寻杞子的心思快要被好奇心超过了。直至盆地出口处,杨浩终于望见了杞子,站在白石之上,一身浅绿色袍服十分容易辨识。远远地,杨浩便大声叫唤杞子。
杞子此时也听见杨浩的声音了,转头对一棵树枝上老鸹说:“月见,今日的账我来日找你讨回!”言毕便甩手飞出一颗石子击向黑鸟。由于老鸹被绿蔓缠住了两支爪子、飞腾不得,转眼脑袋被击中毙了命。
她回过头来,看见杨浩一面高声喊她名字走来,一面将衣兜里的石块抖出,右手也随即抛开了那根“打狗棒”,模样有些滑稽,却让杞子心头一热、眼框湿润。等杨浩走到近前,少女柔肠百结,喉咙有些发哽,却首先开了口,千言万语终汇成简单一句:“你怎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