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朝公主,国破家亡后,死皮赖脸地缠着敌国王爷,当了他的侍妾。
后来,王爷将我送给了太子。
我与太子大婚前夕,他却来踹了我的房门,求我回心转意。
可他不知道,我爱的人,从来就不是他啊。
1
今日是北境王贺兰煊宴请南朝使臣的日子。
隆冬时节,我穿着单薄的舞衣,颤颤巍巍走上了北境王举办宴会的高台。
赤足在冰天雪地里跳着舞,周身力气正在以极快地速度流逝,我咬着牙艰难做着每一个动作。
席间众人饶有兴致地看向我,只有南朝使臣将头别了过去。
快要跳完时,有人将酒杯甩到了我脚下,酒杯落地瞬间,碎裂成块。
是汝窑的青瓷,贺兰峥最喜欢的酒具。
我顿在那堆碎瓷片前,有些无措。
乐师们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乐声戛然而止。
席间响起几声嗤笑:「南朝的公主,扭扭捏捏的,还不如春满园的姑娘们呢。」
「什么春满园的姑娘啊,那是淮安王的女人。」
「王叔说错了,我没有什么女人。」贺兰峥迅速撇清关系。
我硬着头皮踩在了碎瓷片上,脚底随即传来一阵钻心的痛。
每跳一步,脚下鲜血沾染在雪地上晕开,远远看去,有种诡丽妖异的美。
一曲既罢,足印形成一朵红莲形状,席间众人无不拍手叫好。
那酒杯明明是贺兰峥故意扔到我脚下的,但我却用余光瞥见贺兰峥眼中竟生出一丝不忍来。
我一瘸一拐地退场,艰难地往前走着,身后却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贺兰峥脸色阴沉地朝我走来,不悦道:「伤成这样,乱跑什么?」
我是贺兰峥的侍妾,两天前他从南朝降将那里知道了我是南朝公主后,便开始变着法子羞辱我。
乍一听到他的关心时,我有些震惊。
他走过来,将我凌空抱起。
他冷冷说道:「我不想你们汉人的血弄脏我北境的王宫。」
我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张脸,心里却在想,他要是不说话就好了。
什么都不说,静静地坐在那里,最像我的阿庸。
我不自觉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
他不喜欢我的触碰,目光凌厉地朝我看过来。
他终究,不是贺兰庸。
2
宴席散去之时,北境王贺兰煊单独召贺兰峥入了宫。
我揣了些银钱,避开众人前往城中医馆抓药。
南朝使臣言百川,是南朝皇帝的伴读,自小与我相熟。
「若不是公主在雪地留下足印传递消息,臣怕是完不成陛下交给臣的任务了。」
「皇兄还好吗?」
「公主放心,陛下一切都好,公主受苦了。」言百川看着我,眼中似有泪意。
我拿出一封信:「这是贺兰峥在敏州的兵力部署,你拿着它,方便行事。」
之前缠着贺兰峥教我写戎族的字,日日临摹他的笔迹,如今不用对照原件,也足以以假乱真。
「是贺兰峥的笔迹,若能将东西送出去便罢了,若送不出去……」
我咬了咬唇:「你就说,是贺兰峥给你的。」
「臣记住了。」
到贺兰峥府上时,天色已经黑了。
屋子里没点灯,月光透过纱窗照进来,落在贺兰峥的身上,罩上了一层冰蓝色的阴影。
「你去哪了?」
我回忆着方才见言百川的情形,确定没有什么疏漏,才道:「去医馆买了些药回来。」
他将烛台点亮,缓缓走到我面前,用一双锐利的眸子审视着我:「是吗?不是去见南朝使臣了?」
「王爷说笑了,南朝使臣下榻在何处我都不知道,今日王爷也看见了,我与那使臣连句话都没说过。」
「最好不要骗我,你知道,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他的声音裹着一层雾气,冷冰冰的。
说完,便从怀里拿出来一张皱巴巴的纸。
我瞥向那张纸,心里咯噔一下。
是我给言百川的敏州兵力部署图。
贺兰峥盯着我淡然一笑,而后满不在乎地将纸放到烛台上。
他手中的纸眨眼成灰,我却沁出一身冷汗。
第二日,他将我带去了北境王宫。
北境王贺兰煊今日宴请群臣。
我坐在尾席,越过众人望着贺兰煊,眼里是止不住的杀意。
贺兰煊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突然侧目朝我这边望过来。
眼前出现个人影,挡住了我的视线。
当然,也挡住了贺兰煊的。
贺兰承不顾众人异样的眼光,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太子应该知道,我是淮安王的侍妾。」
「很快就不是了。」
3
他贴近我耳边说道:「酉时,仁心医馆。汉人的舞当真是妙,跳起来不仅赏心悦目,还能用来传递消息。」
贺兰承也知道了。
「你往那边瞧。」他抬手,指着贺兰峥:「你猜,那样文弱的南朝使臣,在贺兰峥这种人手里能活多长时间?」
「太子想要什么?」我努力压下心中不安,故作镇定地问道。
贺兰承看了看我,突然起身,望着贺兰峥高声道:「六弟,为兄想向你讨一样东西。」
「王兄请讲。」
「她。」贺兰承手指向我时,满座哗然,殿内众人都朝他望去。
贺兰峥脸色渐沉,瞥了我一眼,而后却又笑道:「不过一个汉人女子而已,王兄若喜欢,带走便是了。」
贺兰承起身向贺兰峥道了谢,而后满面春风地朝我走来。
他嘴角始终带着淡淡的笑,皮囊下却不知道藏着副怎样的心肠。
他将我拉起来拦腰抱起,扛在了肩上。
我立刻明白他想做什么。
北境民风粗犷,殿上污言秽语便不绝于耳。
贺兰承将我带到自己的寝宫放下,将身上的衣服扯得皱皱巴巴的,又将腰带解下来拿在手上,坐了一会,便转身走了。
夜里,我刚睡下,偏殿的门便被人一脚踹开,巨大的声响将我从梦里惊醒。
一个身影如迅风一般疾行到我眼前,一身的酒气。
他像是刚从地狱里回来,连骨子里都散发着一股骇人的戾气。
点燃火折子,黑暗中出现一张突兀的人脸。
是贺兰峥。
我本能地往后退去。
他伸手抓住我的胳膊,将我拉到他身前,一双血红色的眸子似乎能喷出火来。
「你不是喜欢我吗?你不是无论如何都要待在我身边吗?为何又去招惹太子,就因为他是太子吗?」
「你知道吗?太子今天衣衫不整地出现在大殿之上时,我感觉我快要疯了,我后悔你跟他走了。你不要离开我,你不能离开我……」
「贺兰峥,我不喜欢你,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他撕扯着我的衣裳,冰冷的唇贴在我的脖颈,任我怎么敲打反抗都没有用。
我将发簪一次次刺进他的肩膀,胳膊,直到他停下来。
「滚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
他怔愣了一会,随即捂着伤口转身离开。
4
贺兰承说要娶我。
凤冠霞帔,十里红妆。
亡国公主喜嫁窃国逆贼之子,这组合怎么看都很诡异。
婚礼结束后,我待在房中,贺兰承在外面招待宾客。
四下无人,我脱了婚服,将早就准备好的宫人服饰换上。
而后,溜出房门混进王宫派来操持婚仪的宫人队伍中。
袖中揣着淬了毒的短剑,贺兰承早就将宫城外的戍卫全部换成了自己人。
我带着贺兰承弄来的宫牌一路到了贺兰煊寝宫。
贺兰煊斜倚在内殿的睡榻上,鼾声正浓。
我捂住口鼻,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迷香点燃。
淡淡的香味瞬间弥漫整个寝宫,宫人们接连倒了下去。
在宫中时,我敬了贺兰煊三盏酒。
酒中加了味药材,与香料药性相冲,一经香料催发,他今日喝下去的酒便会变成毒酒。
若没有解药,一个时辰之内就会七窍流血毒发身亡。
可我等不了一个时辰了。
我拿出袖中短剑,按照之前无数次的练习,对着贺兰煊的心脏,狠狠地刺了下去。
几乎同时,贺兰煊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血溅在了我的手上,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我感觉胃里翻江倒海,难受的要命。
贺兰煊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贺兰煊,你也会怕死吗?当初杀我父皇时,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会死在我手上?」
我一字一句道:「老实下地狱,去给我父皇,阿庸,以及死在你野心之下的所有无辜百姓磕头赔罪。」
贺兰煊嘴角不断溢出血沫,拼命挣扎,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音,像是野兽临死前的哀嚎呜咽。
他伸手欲掐我脖子,目眦尽裂,断断续续地从喉咙间挤出几个字来:「我早该杀,杀了你的。」
我握住短剑的手一直用力,直到他朝我伸出来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贺兰煊挣扎了一会,便不动了。
他死了。
我将烛台取下来,扔到贺兰煊的尸体上。
殿内浓烟滚滚,那些被迷香熏晕的宫人陆续醒来,个个惊叫呼喊,四散着逃命。
我没打算跑。
我要亲眼看着贺兰煊挫骨扬灰,灰飞烟灭。
5
被浓烟呛得不能视物,我靠坐在殿内的柱子上,恍惚间好像又看见了阿庸。
他蹲在我面前,温柔地看着我,伸手拂去我脸上的什么东西。
「阿庸,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他不说话,却只是看着我,温柔地笑。
五年前,第一次见到贺兰庸时,他也是这么对我笑的。
正元节,父皇正在召见各地来的使臣质子。
我偷偷爬上含章殿的外墙,一眼就瞧见了他。
阿庸站在一众异族装扮的质子中,穿的是汉人的服饰,一身月白衣衫,清秀俊逸,意气风发。
大约是觉察到我的目光,他转头向我瞧过来。
四目相对,他或许以为我是哪个调皮的宫女,冲我温柔一笑。
我心里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脚下却是一哆嗦,直接从梯子上掉了下来。
我摔伤了腿,在自己寝宫躺了大半个月,不能动弹,又气又恼。
我觉得他对不起我。
他在国子监读书,我便找人去国子监往他椅子上泼墨汁;在他桌子上放蛇虫鼠蚁;往他帽子里塞鲜花,引蜜蜂将他蛰出满头包……
半月后,我终于能下地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迫不及待想见到他。
国子监的人说他去了含章殿,于是我又爬上了含章殿的外墙。
他跪在含章殿外,正被一个内侍数落,脸上满是屈辱和隐忍。
宫中内侍宫女皆是拜高踩低之人,他们敢如此对他,定是见我日日欺负他,认准了他在京都孤苦伶仃,没人帮他出头。
我又觉得我对不起他。
于是,我回去之后,哭着闹着让父皇给他奖赏恩赐。
我搜罗一堆好东西,让人拿到国子监当着所有人的面高调送给他。
我用自己能想到的任何方式对他好。
我让阖宫众人都知道我喜欢他,谁都不能再欺负他。
宫中因此流言四起。
同僚笑他,朝臣参他。
好听一点的,说他是得到了我的青睐才过得这么好的日子。
难听的,说他一个外族质子竟然妄想尚公主,简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让父皇给我们赐婚,好说歹说劝了两个月,父皇才答应。
却没想到,就在那一日,贺兰煊起兵造反了。
贺兰煊打到京都城外时,京都城守将赵怀仁将贺兰庸押上城墙威逼贺兰煊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