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煊全然不念父子之情,毫不犹豫一箭射死了贺兰庸。
他中箭向后倒去时,手中还紧紧握着用汉戎两种文字写成的婚书……
6
再醒来时,已经是两天以后了。
短短两日,北境变了天。
北境王贺兰煊死后,太子贺兰承继承王位。
贺兰承放了言百川,说等我身体好了,便放我出宫。
但我却在宫人们闲聊时听到,贺兰峥率军五万,一路越过凉州,往南朝去了。
贺兰峥是北境最负盛名的将军,若他这一去,南朝势必覆灭。
我枯坐在书案前半日,想了很久,晚饭之前,去南朝使臣住处见了言百川。
离去之时,言百川跪伏在地,久久不肯起身。
第二日,言百川求见了贺兰承。
因是单独召见,故而没人知道言百川跟贺兰承说了什么。
半个时辰后,言百川的尸体被宫人抬出北境王宫外,剁碎喂了狗。
贺兰承来见我的时候,肩膀受了伤,衣裳上都是血色。
他将我狠狠摔在地上,怒不可遏地质问道:「是你指使他的?」
我爬起来,坐在地上回答:「北境王在说什么?」
「那个言百川方才在宫中刺杀本王,若不是本王早就有防备,怕是已经成了你们的刀下亡魂了。」
我回道:「北境王说错了,我与言百川只见过一面,并无交情,昨日去见言百川时,身旁有宫人跟着,我只同他辞行,并没有说别的。」
「言百川在北境时,是被六王爷抓了关起来的,如今,他是不是南朝的人都不一定呢。」
贺兰承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随即将整日跟着我的宫人找来,问了情况后,拂袖而去。
贺兰承刚坐上王位便遭遇刺杀,这几日,王宫之中气氛古怪。
贺兰承不断召见北境的老臣们进宫,几日之后,终于派人带着圣旨前去追赶贺兰峥的队伍。
同时,贺兰峥的母亲在府中自尽身亡。
半个月后,贺兰峥从敏州赶了回来。
而后,贺兰承在殿前命人将贺兰峥身上的战甲褪下,将其禁足在淮安王府。
北境人好战,最崇拜英雄,贺兰承这样做,无非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羞辱贺兰峥。
贺兰峥手中有五万军队,个个都是精锐,若他抗旨拒不回朝,贺兰承也计无可施。
第二日,贺兰承派人去了贺兰峥府上传召,而后在满朝文武议事时,在殿上宣布,明日举行封后大典。
7
我穿着王后冕服坐在贺兰承身边时,看见了被禁足的贺兰峥。
他身上穿着我与他初见时穿的那件蓝色斜领袍,形容有些憔悴。
贺兰承嘴角一直带着笑,他握着我的手,在众人祝福中频频举杯。
「六弟,如今父王故去,只余你我相依为命,你也老大不小了,心中可有心仪的女子?本王今日高兴,为你寻一门亲事可好?」
贺兰峥道:「王兄不必麻烦,臣弟没有喜欢的姑娘。」
贺兰承摇头:「我记得右将军有一个女儿,你今日便娶了她,也算是双喜临门了。」
右将军一脸喜气,也不管贺兰峥的意见,起身谢了恩。
贺兰峥怔愣了许久,才握紧拳头道:「王兄怕是忘了,臣弟母亲新丧,如今正是孝期。」
贺兰承笑道:「我竟忘了,你娘前几日死了,行,那就缓几日吧。」
贺兰峥闻言,脸色铁青,没再说什么,隐忍着坐了回去。
贺兰承似乎很满意,转身对我说:「本王方才喝多了,言语间冒犯了六弟,王后自罚一杯,替本王给六弟赔罪吧。」
我迟疑许久,最终还是接下贺兰承递过来的酒杯。
对贺兰峥母亲的死,我有些愧疚,我不敢直视他,只微微低着头行礼:「还请王爷莫要怪罪。」
他神色晦暗地盯着我许久,才接过酒杯将酒饮下。
宴席散去后,贺兰承看着我笑了笑:「可惜了,你若是真的喜欢他,我倒是可以大方点,将你送还给他。」
「如今北境王想要的都得到了,该履行我们的诺言了吧。」
「那是自然,你今晚就可以走,马车和行李我都准备好了。」
我换了衣服,登上马车,刚出了宫门,一支冷箭穿透马车迎面射来。
我本能地往旁边一躲,那支箭掠过我的脸,射到了马车后壁上。
宫门被迅速关上,周围是漫天的喊杀声。
我将头探出马车,一个身形瘦小的黄门张皇失措地跑向宫门处:「不好了,不好了,淮安王贺兰峥起兵了!」
话音未落,不知从何处射来一支箭,将他整个人贯穿。
周围百姓见状,四散着逃开。
我忙催促车夫:「快走!」
贺兰峥一直有问鼎天下的野心,但我没想到,他会选今日。
贺兰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控制了整个凉州。
接下来的三天,凉州城城门紧闭。
贺兰承的亲信和旧部被迅速肃清。
街道两旁行人稀少,百姓道路以目。
三日后,淮安王贺兰峥幽禁原北境王贺兰承,登基称帝的消息传遍了北境的大街小巷。
8
从第四日开始,城中多了许多身穿普通百姓服饰的精壮男子,人手一张画像,满大街地找人。
这几日,我一直在仁心医馆。
医馆的伙计出去买药材回来时,手中拿着的画像,俨然是我穿着素衣的样子。
第五日,大街上找人的人明显地少了,宫城外出现了几百张告示:
「明日午时处死贺兰承。」
贺兰峥似乎以为我喜欢的是贺兰承,想以此种方式逼我出现。
第六日,贺兰峥派人在王宫外处死了贺兰承。
贺兰承死后,贺兰峥没再派出人手来找我。
第七日,城门重新打开,百姓客商们出入自由。
我心里却隐隐的不安。
即便是贺兰煊,当初起兵叛乱时,也只敢割据称王。
贺兰峥称帝,应是冲着南朝去的。
我差药铺的人以采买药材的名目出城去,通知边界的守军们加强戒备。
但他们一出城,便没了消息。
几日后,街上到处都贴满了告示,说是抓住了来自南朝的奸细,三日后处死。
他这是逼我现身。
我出现在宫门口时,贺兰峥果然放了人。
我被带回了王宫。
王宫之中充斥着肃杀之气,空气里还能闻到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这些日子,贺兰峥应该,杀了很多人吧。
我坐在王后宫中的矮凳上,静静地看着眼前书案上跳跃着的晦暗灯光。
他直接坐在地上,扭头看向我。
十几日不见,他看起来瘦了很多,脸上也没有夺位成功的欣喜。
「当初南朝使臣的夜宴上……我以为你心里那个人,是贺兰承。但贺兰承被处死那日,你却没出现。」
我淡然一笑:「我以为王爷大动干戈逼我出来,是为了报仇呢,原来是来找我叙旧的。」
他疑惑地看着我。
「王爷不知道吗?当时贺兰承被言百川刺杀,而从他身上搜出来的敏州边防部署图上的字迹,是王爷你的啊。」
贺兰承生性多疑,他怀疑贺兰峥与南朝勾结,所以,当初才会召他回来。
他死死掐住我的脖子,厉声道:「你让我教你写字,原来是为了陷害我?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我母亲,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喘不上气,脑袋也像是要炸裂一般,意识逐渐混沌。
天旋地转之时,脖子上那双手上的力道却渐渐地小了。
贺兰峥放手之际,我用尽仅有的力气笑道:
「贺兰峥,你知不知道,你长得真的很像他,连生气时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你闭嘴,你闭嘴!」原本要离开我脖颈的手又掐了上来。
9
他手上的力道似乎比方才还大,血红色的眸子里酝酿着滔天的怒意。
最后看向他时,只看到无数个重影。
就这样结束吧。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却又松开手,眼神中恢复了几分清明:「你想激怒我,为什么?」
我失去支撑,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他将我从地上拽起来恶狠狠道:「想死是吧?我偏不让你死。」
说完,便拂袖而去。
我越过一片狼藉的地面,径直朝着床榻走去。
我都那样说了,贺兰峥竟还没杀了我。
如今身陷囹圄,再也不用担心被抓,睡在榻上,竟觉得无比踏实。
不一会便睡着了。
睁开眼睛时,我感觉口渴得厉害:「水……」
话音刚落,从外面跑来个小丫头,端了杯水进来。
「公主,喝一口吧。」她看着我半晌,最后唤了我一声公主。
我就着她的手喝了口水:「你是南朝人?叫什么名字?」
她道:「奴叫月牙,王宫中所有伺候公主的,全换成了汉人。」
我摸了摸脖子,只觉一阵疼,要了镜子来看时,脖子上一圈青紫色的掐痕,十分显眼。
这几日,她端了好些吃的东西来,但我吃什么吐什么。
最后连粥也喝不下去。
之后,宫中便盛传我绝食,一心求死。
过了半日,贺兰峥派了个汉人大夫,说是给我瞧病。
大夫把了下脉,很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而后转身就往外走。
我叫住了他:「有什么就直说吧,不用避着我。」
左右不过一死,也没什么好怕的。
「姑娘这是有身孕了。」
我愕然。
是在太子偏殿那晚有的?
自从我进宫以后,宫人侍女们的嘴就没停过,我怀孕的消息一传出去,众人又紧盯着我的肚子。
之后,流水的补品送进了我的寝宫,倒是堵了许多人的嘴。
不久后,右将军将女儿送进宫了。
我一个人住在王宫,这么快就知道这件事的原因,是她进宫的那一日,便来找了我。
「你就是贺兰承的王后?贺兰承都死了,你怎么不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