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运作,从偏远乡下来的甘田田,摇身一变,就成了家世良好,海归背景,却靠着自己白手起家的美女企业家。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
甘田田脸上的肌肉,变得扭曲起来,指着面前的哑巴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就是那时候,你就开始不对劲了。”
日子变得越来越好了。
后来,甘薇薇说要回乡祭祖,打那次她回来后,一切就开始变得不对劲了。
甘薇薇回来后,变得并不太爱说话,但当时甘田田的事业,正是上升期,忙得不可开交。
甘薇薇只是她的助理,她的员工,她哪有工夫,注意到甘薇薇的异样?
“当时的集资项目,明明进行得很顺利……”
甘田田的眼神充血,想要跳起来朝着甘薇薇扑过去。
无奈身体却太笨重,整个人沉沉扑在了地上,根本连碰都没能碰到甘薇薇。
“是你,你对着记者,对着镜头坏了我的事!”
甘田田记得很清楚。
甘薇薇明明是她最信任的人,但这个土包子,竟然对着镜头说,说这个项目是假的,根本就不存在。
说完了这些,她甚至还捂住了自己的嘴,惊慌失措,一派无辜的样子!
原本一帆风顺的甘田田,一下子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报纸上,大段大段的篇幅,说她是骗子。
更甚至……她的过往,那些不堪的过往,全部被人赤裸裸地揭开在大众的视野前。
所有的细节,都真实得可怕,令人毛骨悚然。
而知道这一切的,只有与她朝夕相处,和她一起过过苦日子的甘薇薇。
“完了完了,都完了。”
那晚,甘田田喝红了眼,她在自己家里喝红了眼。
因为她根本就不敢迈出家门一步,走出那扇门,就会有无数个“骗子”二字贴在她的脑门上。
苦心经营了那么久,一切都完了。
而甘薇薇,依然像个可怜虫。
倒好像是她甘田田欺负了她似的,低眉顺眼守在甘田田身边,照顾得无微不至。
她越是这样,甘田田就越觉得,肚子里有团火蹭蹭蹭往上蹄。
甘田田一把摔了红酒杯,红着眼冲向甘薇薇。
那一刻,她一定就像个疯子,抓着甘薇薇的衣领,问她:“我哪对不起你,供你吃供你喝,你这么害我!”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要说这些的,他们问我,我控制不住,是它,是我的舌头……”
甘薇薇吓得全身都在发抖。
她指着自己的舌头,想尽办法,想让甘田田相信她的话。
“舌头,是舌头害我是吧?好,你当我是傻子,我就信你的鬼话,它害我,也害了你,割下来,我帮你割下来!”
酒气上头,甘田田也确实是疯魔了。
她竟然胆子大到,一把抓起地上的碎玻璃,任凭碎玻璃割破了自己的手。
她披头散发,红着一双眼。
一手抓着甘薇薇的舌头,一手鲜血淋漓地拿着那块碎玻璃,要把甘薇薇的舌头割下来……
但,她们谁也没料到,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碎玻璃在甘薇薇的舌头上,割破了一道口子。
那一刻,甘田田明明被自己的一身冷汗惊醒了,及时收手了的。
可下一秒,下一秒,甘薇薇口中的舌头,就像活过来一样。
它像章鱼的触角,先是因为吃疼,剧烈地扭动着。
然后,然后便从甘薇薇的嘴里飞了出来,鲜血淋漓地飞出来,扑进了甘田田的嘴里。
等到她再醒来的时候,甘薇薇已经疯了。
她一嘴的血,冲出了这个家。
甘田田也一度以为,这是个噩梦,不过是个噩梦。
但很快,她发现,自己的生活,因为这个舌头,变得一团糟。
她的口腔,她的喉咙,就像被人控制了一般,说出的话,发的音,甚至很多时候不是她的本意。
这是一只,一只会说真话的舌头……
这世上,怎么可能没有谎言?
她的生活,她的理想,却因为这个舌头,一切都搞砸了。
“好在,好在我聪明,找到了和它共处的办法,不想让它说话,我就堵上它,堵上我的嘴。”
此刻的甘田田,嘿嘿笑出了声。
她笑起来的模样,和刚才那已经疯疯癲癫的甘薇薇的神态,简直一模一样。
“这东西好像有意识,真的,它要哄的,我用食物堵住自己的嘴,它就没工夫说话了。”
“可是一停下来,它不让我停,不让我停,怎么办,怎么办啊?”
“它就像个小孩子,是不能惯着的,太放纵它,它就该不听话了。”
苍老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吓了所有人一跳。
走廊尽头,白发碧眼的老人,穿得再绅士不过了。
他一手拄着黑漆的手杖,一手捧着个墨绿色的盒子,正缓步走上楼梯。
看得出来,他的膝盖并不太好,又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的缘故,因而行走得有些吃力。
“欲望是无底洞,需要无数谎言粉饰,真话让人一无所有,所以大多数啊……害怕真话。”
说着,老人在走廊之上站定。
将手杖倚靠在一侧,空出了一只手,打开了另一只手上捧着的墨绿盒子的盖子。
就在那盒子被打开的一瞬间,原本大笑出声的甘田田的笑声,夏然而止。
有两秒钟令人窒息的安静。
紧接着,是凄厉的惨叫声,几乎要剌破大伙儿的耳膜。
甘田田张着的嘴一顿,满口的鲜血喷涌而出,口中的舌头也像活过来一样。
“噗”地飞了出去,稳稳地落在那锦盒中,撞得那锦盒盖子,也随之倒下。
老人缓缓地用手帕,擦拭盒子上沾染的血液。
那原本安安静静躺在他手心中的盒子,也因为多了一块舌头,开始晃动起来。
看得出来,里头的东西在拼命地挣扎,意图出来。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快得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就连老光棍和白卿他们,都是一脸的呆滞。
还是那哑巴率先反应过来。
她似乎是怕极了眼前的人,抬头对上对方的一双碧眼,原本神情呆滞的甘薇薇,就像是见鬼了一般,脸色吓得煞白,就连嘴唇都失了颜色。
老人缓缓地将视线,扫向那神情惊恐的甘薇薇。
对上这样一双苍老的碧绿色的眼睛,早已经是神智不清的甘薇薇,竟是一颤,白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谢月头疼地扶额,喝出了声:“快,快把甘田田送医院!把她俩……都送医院!”
现场乱成了一团。
甘田田那吨位,十个白卿老彪他们也扛不动。
大伙拖的拖,打电话的打电话。
那白发碧眼的老头,却跟没事人一样,将那盒子擦拭干净后,才又重新执起手杖,向前走了两步。
献宝一般,恭恭敬敬地捧着那盒子,向谢月递出。
谢月先是一愣。
待认出了对方,她的面色也是陡然一变,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是你……”
是他……
她还没找对方,对方反倒先找上门了。
那个老外,和多起制造怨气的案子,都有关系的老外。
没等老人将锦盒递及谢月面前,就在此时,一只手,冷冷地扣住了老人的手腕。
原本在对方手中挣扎着的锦盒,大约是察觉到了这股寒厉的煞气,竟然一晃,老实了下来,不再动了……
此刻,陈黜就站在谢月面前,横在她与老人之间。
他浑身玄黑,本就看着冷硬。
此刻周遭泛起腾腾煞气,就连垂坠在他双手之下的寒铁枷锁,都在“嗡嗡”地颤动着。
陈黜的眼神冷得可怕。
他的手就像钢铁一样,竟将对方捧着锦盒的手,扣在了半空中,动弹不得。
老人抬眼,便对上了陈黜这样一双冷得可怕的眸子,泛着杀意。
那白发碧眼的老人,原是所有注意力都在谢月身上的。
但此刻,在他抬头对上陈黜的视线的这一刻,老人明显先是一怔,然后慢慢地,变了脸色。
陈黜垂眸,对方这微妙的反应,几乎尽数都在陈黜的眼底,分毫未曾放过。
他冷哼出声:“你认识我。”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的语气。
对方看陈黜的眼神,太明显不过了,震惊,而又恐惧……
“不,我不认识……”
老人缓缓地收回了视线,眼神明显变得有些恐慌。
随即一敛,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枷锁怎么会在你身上,那个人,已经挣脱了?”
“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谢月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她的呼吸,也不自觉地变得急促起来。
直觉告诉她,似乎,似乎一直深藏于海面下的冰山,就要,就要露出水面了。
那一定是,她所恐惧的,未知的,或是已经被遗忘的……答案。
“月,你忘了吗?”
老人面露一丝微笑,视线落在自己手中捧着的锦盒之上。
“你曾说过,人心是最难看懂的,令你苦恼。因而,他将真言舌送给了你,说这是一只,只会说真话的舌头,全天下都会骗你,但它不会。”
全天下都会骗你,但它不会……
谢月只觉得身形一颤,一股前所未有的刺痛,涌上了脑仁,耳边嗡嗡作响。
她分明看到老光棍、白卿和老彪他们,开口正对她说些什么,但她什么都听不到。
只有那道声音,那道含着笑,听着温柔,却莫名让她觉得冷的声音,在她耳畔对她说:
“人心看不透,便看不透吧,此物权当作你的一件玩物,全天下都会骗你,但它不会。”
然后,一只手,骨节分明,纤长的手,将这只墨绿色的盒子,递给了她……
眼前的老人,长叹一口气,“你与他决裂一战后,二人皆无踪迹,这些年,我便寻一张嘴,养着这块舌头,毕竟是你的东西,想着,兴许总有一天,你会想要回。”
谢月摇了摇头,想说些什么。
但除了头痛欲裂,她却什么也说不出。
此刻,谢月冒了一身的冷汗,就连视野都变得模糊。
她抬起手,轻轻地扯了扯陈黜的袖子,疲惫而又无力极了,像是强撑了很久,“大神……”
一句话未说完,谢月便觉得眼前一黑。
身子一轻,再无了知觉。
陈黜将她打横抱起。
此刻,陈黜的脸色也是冷得可怕,他的视线,落在眼前白发碧眼的老人的脸上。
对方明显还想再说些什么,但陈黜的目光,充满了危险的警告意味,“不管你怀着什么样的目的,离她远一些。”
“该离月远一些的,是你。”
身后传来老人的声音。
“枷锁本是禁锢他的,此刻却在你的身上。他已经出来了,为什么不现身。”
“他选择了你,到底想做什么,能控制你的,不仅是月,还有他。若是他要你对付的是月,到时候……”
“你根本控制不了你自己。”
陈黜抱着谢月的身形,是明显地一顿,但他并未回头。
只是冷哼出声:“那就,让你说的‘他’,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