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
那女人呕了一声,嘴里的东西,再也拦不住了。
湿漉漉的舌尖,从两排牙齿之间钻了出来。
然后,刷地涌出一团,正在乱晃乱动,沾着口水的舌头。
兴奋地朝着谢月所在的方向,扑了过去……
没错,是兴奋。
那从口腔里钻出来的东西,就像有意识一般,猛地朝谢月扑过去。
但下意识地,谢月却觉得,这次的“扑”来,少了几分攻击性。
有的,反而是莫名其妙的兴奋。
这一幕来得太突然了,突然得谢月甚至缓不过神来。
但还没等那东西触及谢月,谢月只觉得面颊一冷。
眼前黑雾乍起,颀长的黑色长袍的身影,出现在那黑色的雾气中。
他眉心的红色印记,发出的红光,尚未褪去。
抬眼,正对上那灵活如触角一般,欲扑上来的东西。
陈黜一言未发,只眼神骤然一冷。
甚至还未动手,那扑来的湿软东西,便已经敏感地察觉到了危险,刷地一下缩了回去。
胆子还怪小的……
“这是什么东西?”
谢月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从陈黜的肩后头,探出了一个脑袋来。
未等陈黜回答。
他的眼锋,便猛然往侧后方一扫,随即冷哼了声:“有人。”
方才,谢月的所有注意力,都在那女人,和她口中古怪的舌头之上。
此刻陈黜这话一出,谢月才猛然回过神,顺着陈黜的视线扫去。
果不其然,便对上了一双正直勾勾往里头看的眼睛。
那双眼睛,就贴在与门口齐平的窗户玻璃上。
此刻察觉到谢月和陈黜的视线,对方明显是一惊,外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匆匆地往下跑。
“白卿,有人,快拦下他!”
谢月急匆匆往外追去,还不忘冲着正在楼下,挨个屋搜的白卿喊道。
下方的白卿,反应也快。
等谢月匆匆下楼追上的时候,白卿已经把人给拦截下了。
那是个蓬头垢面的女人。
此刻,白卿揪着她肩头的衣服,才没能让她挣脱。
但她看起来极为恐惧出现在此地的陌生人,缩着脖子,眼神惊恐地看着他们。
怀里还抱着一只鸡,张口,咿咿呀呀,竟是个哑巴,看起来神智也有些不清醒。
这下谢月和白卿都有些懵了,这个女人什么来头?
只是单纯脑子不清醒,晃悠到这里来的,还是……认识里面那位甘田田?
就在此时,哑巴似看到了什么,视线竟略过眼前的白卿和谢月,直勾勾盯向他们后方。
然后向上抬,嘴角一咧,嘿嘿笑了,“舌头,头出来了,嘿嘿嘿,快看啊……”
这咬字肯定是发不出来的。
但哑巴却能咿咿呀呀地发出那模糊不清的腔调。
也见鬼了,白卿和谢月还真就听明白,她说了些什么。
一说舌头,谢月和白卿都觉得背脊一阵发凉。
猛然顺着哑巴的视线往后看去。
二楼的方向,老光棍和老彪、小甜甜,正抱着一个湿软乱动的舌头。
后头,甘田田已经被拖拽至门外的护栏前了,那舌头还在拼命往外冲。
老光棍在上头哭丧着脸吼道:“小月,太滑了,这玩意儿太滑了,快,快来帮忙……”
后头的甘田田,已经开始翻白眼了。
这要是让那条舌头冲出来,无异于活生生让人拔了舌头,十有八九是活不成的。
好在谢月回到二楼时,场子已经让陈黜给镇住了。
说也奇怪,这舌头就跟成精了一样,会看眼色。
老光棍三人虽然吵吵嚷嚷的,阵仗大,可那舌头就是不怕他们,闹腾得很。
反倒是陈黜一出现,站在那一句话没吭,那舌头就吓得二话不说,哧溜一下缩了回去。
被糊了一头一脸黏液的老光棍、老彪和小甜甜三人,狼狈地站在那,面面相觑。
他们仨,大概还没缓过劲儿来。
先前是听到谢月的呼声,本在楼上搜索的三人,急急忙忙跑下来。
半道儿上,就让一冲出的舌头给拦了路。
后头还有个体型庞大的女人,被跟着拖了出来,翻着白眼,已经快要歇菜了。
“她怎么样,没事吧?”
谢月来不及关心狼狈的三个大老爷们,招呼着白卿他们帮忙。
将甘田田给搀着坐了起来。
又是掐人中,又是泼冷水的,好不容易才有悠悠转醒的迹象。
跟在白卿和谢月后头的哑巴,依旧抱着鸡。
大约是这会儿人多,她有些害怕,只缩在谢月后头不敢出来,一双眼睛恐惧地盯着前方看。
甘田田一睁眼,眼前先是一阵黑,渐渐地出现一张清秀的轮廓来。
是距离她最近的谢月,正一脸紧张地等着她的反应。
再往后看,谢月的肩侧后头,是一张蓬头垢面的脸。
在看清那张脸的模样之时,甘田田的脸色终于有了反应。
她就像见鬼了一样,伸直了手指指向谢月后头,双眼撑得大大的,整个人忍不住往后缩。
指尖颤抖,就连脸上的赘肉也跟着顺动。
“是你,你害我,是你害我!这东西本来在你嘴里的,你骗我,你骗我割你的舌头……”
甘田田激烈的反应,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哑巴也跟着吓了一跳,往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依旧抱着怀里的那只鸡,紧张得直摇头。
一会儿指着自己,一会儿又指着对面的甘田田。
嘴里咿咿呀呀的,仿佛是在说……害了她的,分明是她自己。
甘田田分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在视线落及哑巴怀里抱着的那只鸡时,她的神情明显地怔了怔。
随即是一阵又哭又笑,让人摸不着头脑。
“你第一次来找我时,也是抱着一只鸡,土包子,是我救济你,我看你可怜,才留下你!”
甘田田出身贫寒。
哑巴名唤甘薇薇,她们是一个祖宗的同乡。
乡下的日子,本就不好过,越是穷乡僻壤,女孩的境遇本就越困难。
她和甘薇薇本就年龄相仿,也算得上是打小的玩伴,难姐难妹。
为了谋生,摆脱这穷苦日子,甘田田早早地就离开了家。
也好在她模样生得好,有天生的优势,刚从乡下出来,白纸一张,这种不自知的性感漂亮,改变了她的人生。
甘田田跟了一个大老板,她尝到了财富的甜头。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玩意,一沾上,就不能失去的。
但人家大老板,怎么可能真的会跟一个乡下来的,既没家世,又没学识的女人正儿八经在一起?
再漂亮的皮囊,也总有老去的一天,也总有看腻的一天。
甘田田和那人闹掰了,小产。
甘薇薇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抱着一只鸡就从乡下来了。
以往不是没有乡下的穷亲戚找上门来,通常打发几个钱,就能了结的。
但甘薇薇却是头一次找上她,不是在她的日子过得最滋润的时候,而是在她最狼狈最无依无靠的时候。
刚刚遭受过巨大打击的甘田田,见到甘薇薇。
也不知是因为眼前的土包子,让她想起了当年同样又士又单纯的自己。
还是因为,当下举目无亲,身体虚弱,她恰好需要这么一个自己人,陪伴在自己身边,总之,她留下了甘薇薇。
那段最艰难的日子,她是和甘薇薇一起熬过去的。
好在,甘田田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却是个聪明人。
她从来不指望自己能依靠别人,挥金如土地,过一辈子上层人的生活。
这几年下来,她也有不少积蓄,耳濡目染,也学了不少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