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展和吴津看的胆战心惊,想上前阻拦的时候,却被方野乔伸手拦了下来:“别过去。”
这一刻,她好像在任菲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满腔仇恨和愤怒,却无处发泄,复仇的欲望和负罪感,交织在一起,却什么都不能做。
这种无能为力的绝望感,足以让人变成野兽。
没有人能拦住任菲,就像没人能拦住八年前的她。
方野乔想起,她被从火场中救出来,抢救时心脏一度停跳,病危通知书都下了,她却奇迹般地活下来。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不是因为求生欲。
是因为仇恨。
当初Judas死在了火里,她能仇恨的只有秦冕。
她想质问他为什么拦住自己,为什么不让她替李安然裆下那一刀,又为什么不让她救陈湘,她宁可死的是自己。
濒临死亡的幻境中,方野乔咬牙切齿地质问他,诅咒他。
恨不得撕开对方那张平静的脸。
可当方野乔醒过来时,人们都告诉她,秦冕生死未ト,下落不明。
支撑她活下来的仇恨,到最后竟然落了个空。
再去恨谁呢?
恨已然是一具尸体的Judas,还是杳无音讯的秦冕?
她好像只能仇恨,作为唯一幸存者活下来的自己。
而此刻的任菲,比起绑架任远遥的凶手,还有以廖涛为首的无良媒体,她恐怕最怨恨的还是自己吧。
恨自己为什么不亲自接送遥遥上下学,又为什么不时刻关注他的消息动态。
方野乔沉默地注视着那个消瘦的背影,从方才剧烈的撕扯和颤抖慢慢平静下来。
任菲红着眼眶,朝一众媒体深深地弯下腰,带着哭腔道:“求求你们了。被他知道的话,他会杀了遥遥的……”
任菲往日高傲洒脱的形象,在此刻全然崩塌,此刻的她,只是一个脆弱又无助的单亲妈妈。
有些人脸上出现了动摇的神色,他们面面相觑,纷纷收起了话筒和摄像头,准备离去。
方野乔堪堪松了一口气,却在目光触及到廖涛的那一刻,骤然冷下去。
她不愿意深究那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到底有着什么含义。
他用一种恶意的,幸灾乐祸似的眼神看着鞠躬的任菲,仿佛在嘲笑着:“你也有今天啊。”
在廖涛率先爆出任远遥被绑的新闻,又当众被任菲怒扇耳光后。
她曾在赵姝几人的口中,隐约了解到———廖涛和任菲之间,本就有过节。
廖涛采访的风格,就和他本人一样,毫无节操和素质。
脾气再好的明星,往往都会因为他毫无底线的问题,拉下脸来。
而任菲的人设是御姐,本身的性格也火爆直率。
之前就曾在廖涛主持的一个节目上被激怒后,当众黑脸指责他毫无底线,而后起身罢录。
当时这件事被爆出以后,虽然也有网友批评任菲脾气太坏,但大部分人都在替她的直率叫好。
而那个娱乐节目,从此以后,就消失在了大众视野里,廖涛也因此失业。
他大概胸中一直储存着一口浊气,从多年前憋到现在。
把那一口气,在心间酿成了浓稠的毒液,如今要成十倍百倍地还给任菲。
真是彻彻底底的烂人。
方野乔嫌恶地皱起眉。
她上前刚要拉住任菲,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所有人脸色均是一变。
任菲转身快步地向车里走去,廖涛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眼神中流露出恶意的光芒。
方野乔立刻意识到了他的意图,转头压低声音焦躁地说:“白展,枪借我一下。”
“……这不合规矩。”白展一惊,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配枪,警告方野乔。
“大不了你说是我抢的。”
她不客气地伸手,白展还不放心地嘱托了一句:“那什么,到时候检讨你写哦!”
“知道了。”
她掏枪的动作干脆利落,拉开了保险,下一秒,黑洞洞的枪口,就直直地指向了廖涛的额头。
廖涛一句到嘴边的话,顺着喉咙滚了回去。
他又惊又怕地看着方野乔,花了几秒钟时间,才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你想干什么?这里可全是人……”
“闭嘴。”
方野乔不耐烦地打断他,用气音一字一句道:“你信不信,再多说一个字,我就开枪崩了你。”
看到这样的方野乔,白展心里无端地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
他总觉得,方野乔虽然不是个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身上却总有种奇怪的狠劲儿。
那是到这个年纪早该消失的无畏。
而她平日里性格又淡漠,这种不顾后果的举动就显得格外违和。
而今天他才意识到,那不是初生牛犊的鲁莽无畏。
那是从地狱里爬回来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因为白展从方野乔的眼睛里,读到了真切又冷冽的杀意。
“你报警了。”
绑匪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任菲的心倏然凉了一半。
但她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能慌,一旦慌了一切都完了。
“没想到你这么不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我还以为你很有诚意呢。”对方好像也不怎么生气,语气懒洋洋的,似乎很可惜。
“那今天我就先走咯,不过……我留了样东西给你
“我就说一遍:西郊路17号那栋废弃工厂,2号门,自己去找吧。”
直到忙音响起,任菲才猛然惊醒一般。
她发了疯地跑回车上,照着对方说的目的地,一脚油门踩到了底,把身后的执法者和媒体都抛之脑后。
“老大!”
白展反应最快,许桀也没料到还有这么一出。
眼看着任菲的车绝尘而去,方野乔掂了掂手中的枪:“车借我们用一下。”
口气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命令。
廖涛哪敢不答应,他巴不得赶紧摆脱,连忙点着头,掏出了车钥匙。
任菲跌跌撞撞地下了车,冲进废弃工厂前那片荒芜的草地。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那么慌张无措过了。
她进入社会比同龄人都早,别人还在校园里,度过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她已经一个人住进了狭小潮湿的地下室里。
每天都在盘算着,到底怎么样,才能顺利地活过这个月。
任菲前十七年的人生,像是一部落了灰的破书,连书页都发了霉。
别人的书脊上写着明亮、温暖与美好,她的书脊上写着贫穷、灰尘和卑微。
直到她遇到了那名星探。
住在地下室的少女,*知道,原来这个世界是这样大,它的全貌是如此广阔美丽。
原来真的有人,可以每天穿的光鲜亮丽,像公主一样活着。
她没想过太多,她贫瘠又单纯的世界里,没有丰厚的片酬、被万众瞩目或是夺得奖项。
只是想穿上那条漂亮的裙子,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踏进了娱乐圈。
后来任菲才知道,娱乐圈原没有她想的那样容易和简单。
明星也并不是每天只用穿得漂漂亮亮,她要在在酒桌上陪着大老板笑,学着不动声色地回击其他人的不怀好意。
要得体地应付媒体,不能让他们抓住把柄。
她在记者面前说错过话,在红毯上出过丑,也曾在被全网黑的时候,躲在洗手间偷偷哭。
那时候她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