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对日后可能发生的事尚无所知。
只道自己终于是有机会学功夫了,因而满心欢喜。
兴奋之余,还偷偷对铁柱挤了挤眉,弄了弄眼。
钱老四一把将我拉到身前,极认真地围着我瞧了两圈。
然后开始用他那双黑大的手,从上到下,一寸一寸地捏我的每一根骨头。
“诶呀,疼……”
钱老四那双宽大的手掌,可是能掰断转头的。
捏在我的骨头上,顿时疼得我呲牙咧嘴。
爷爷微微皱眉,竟然罕有地瞪了我一眼,轻轻呵斥道:“忍着点儿!”
我见爷爷似乎有些生气的样子,于是咬紧后槽牙。
强忍着疼,不再出声,只是脖子上的冷汗,一股接一股地往下淌。
脑袋里,只觉得一阵阵地天旋地转。
我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骨头,像是被那一双铁手都捏碎了一般,一阵阵钻心的疼。
“啊!”
我强忍了半天,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又大叫了
就在我这一声大叫之后,钱老四终于停了手。
随后,那种断骨似的疼痛感,便也陡然消失了。
我整个人像虚脱了一般,向后倒去,身后的钱老四一把将我扶住。
说来也奇,就在他停手的几息之后,我这浑身上下不仅不疼了,而且还变得极为轻松舒坦。
我满心惊奇地回头望向钱老四,却见他那张黑脸上喜色盎然,只听他对我爷爷道。
“张爷,这小子的根骨着实不错,是个好苗子,我这功夫,他受得起!”
爷爷欣慰地用手捋了捋胡子,把那两坛子酒提在手里,往钱老四面前一递。
“那就好,那这几年就辛苦你了!这酒你收起来!”
钱老四慌忙拒绝。
爷爷摆摆手,拍拍那两坛子酒,开口道:“这酒跟你教不教他没关系,这是我从药篓子那里取的药,专门泡来给你治那内伤的。”
“记得以后每天早中晚各喝一小口,估摸着再过几年,你那旧伤应该会好一些!”
说完,爷爷把那两坛酒塞进了钱老四怀里。
钱老四听了,眼眶子发红。
当即放下怀中的两坛酒,拉过铁柱来,要跪下给我爷爷磕头。
我爷爷伸手扶住他,叹了口气:“你这是干啥!当初要不是因为我们家,你也不至于落得这么大的伤——行了,今儿个天也不早了,我先领五儿回去,明天早上再让他自己过来找你!”
钱老四连连说好。
然后亲自送我跟爷爷出了院子。
从那以后,我便开始跟着钱老四学起了功夫。
正式开启了我噩梦般的练武生活。
按规矩,我跟钱老四学功夫是需要磕头拜师的。
可钱老四跟我爷爷说,他的功夫教我可以,可我不能拜他当师父。
我爷爷似乎也知道这其中的难言之隐,就只笑呵呵地跟他说,你教就行。
这一教一学,一转眼,就是四年多。
这四年里,我可谓是吃尽了苦头,几乎每天都被钱老四安排的各种训练,折磨得不似人形。
钱老四学的横练功夫。
所谓横练,说的通俗一点儿,就是强硬憋气吐气,排打抗打,比如硬气功。
这种功夫是典型的外练筋骨皮,凭借不断强化肌肉的抗击打能力,来增加自身的战斗力。
说起来,这种功夫在武行中其实是不被看好的。
曾经就有武行泰斗说过,横练之法,虽可制敌,取一时之成效。
而非拳术攻防之道的真谛,终难成正果。
然而,钱老四的横练功夫,又不同于普通横练。
除却筋骨皮的外炼之法,他们这一门,还有一种独有呼吸吐纳的功夫。
这功夫,讲究的是在练功时可因外力击打,而张开人体的窍门,
从窍门中集纳天地元气,化为己气,再用此气来滋养肌体。
修孕筋骨皮肉,以做到拳力生生不息。
钱老四这门横练功夫的精髓,便在于合理运用这种运气法。
精准地把握气在身体各部的流动,使其成为防御,或者攻击的一大助力。
当身体与气真正达到相济相融时,其拳脚威力,有万夫不当之能!
为了让我和铁柱练好功夫,钱老四要求我们,每天早上五点就要起来跑步。
从村头到村尾,来回跑二十趟。
然后每天上午要用石锁练气力,下午便练拳术和吐纳之法。
如此反复,四年如一日。
跟着钱老四学到两年多的时候,我发现钱老四除了拳脚刚猛以外,竟然还会一些偏门小道的功夫。
这其中最拿手的绝活就是扔飞镖。
飞刀也好,石子儿也罢。
到了他的手里,那可真是指哪儿打哪儿。
我刚开始听铁柱,跟我吹嘘这事儿的时候,还不大相信。
于是求着钱老四给我们露一手。
当时,钱老四正拿着锤子在院边钉木头,刚巧天上有一对儿麻雀飞过。
钱老四只斜眼一瞧,“嗖”地一抬手,一根三寸长的铁钉子,从他手里飞出去。
两个麻雀,一个都没跑掉。
像糖葫芦似地,被那根钉子愣是串成了一串儿,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这随随便便的一手儿,看得我是大呼过瘾,同时对钱老四的佩服更甚。
本来,钱老四并不想教我们这门手艺,因为这是不入流的小道,是江湖上正经武行们瞧不起的玩意儿。
可我跟铁柱都觉得有趣,觉得耍着威风,便吵着要学。
他实在挨不过,只好教了我们一些手法和技巧,然后让我们自己到村口去练习。
钱老四本以为我们两个小孩,也就是临时起了玩儿心,练上几天,就会扔到一边儿去了。
但他没料到的是,自打他教了我们,我跟铁柱就在村口立了几块木板子。
每天都会挤出个把时辰的时间,往上面甩刀子,这一练就是整整两年!
两年后,我们两个站在十几米开外,随随便便一甩手,刀刀都能稳稳地扎在木板上,而且几乎是例无虚发!
那时,用飞刀扎木板对我们来说,已经小菜一碟,于是我俩就琢磨着得换个练法了。
这所谓的新练法,也是我们从钱老四那儿软磨硬泡问来的。
就是在远处点上一根蜡,用飞刀打蜡烛的灯芯。
刀过蜡灭算是到了功夫。
而更厉害一筹的,叫刀过取火,就是让那飞刀准准地切断燃着的蜡芯的芯尖儿,让那火苗能够随着飞刀一起飞走而不灭。
如果练到这个程度,那这扔飞刀的功夫,就已经算得上是登堂入室了。
可铁柱跟我练了两个月打灯芯,就开始觉得枯燥。
每天练上几下,便跟我抱怨说整日打这些死物,真是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我就问他,那打啥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