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岳家的丧事,办得差不多了。
按规矩,棺材送上山回来后,是不能让帮忙忙活了好几天的村民,空着肚子回去的。
老岳生前就是好面子的人,死后丧事的排场自然不能太差。
几个儿子凑钱,给风光大办了一场,白宴的规格,都快赶上喜宴了。
来帮忙的村民也不客气。
办完了事,就各自找桌子坐下,还把一家子叫来一块吃。
凑在一块的人多了,闲言碎语也免不了。
“我前两天还见岳老爹,跟人在村头大树底下下棋,精气神儿好着呢,怎么说没就没了?
“岳老爹也七十多了,这算高寿吧,也是寿终正寝了,人老了,什么都有可能,说不准睡一觉就没能再起来,就这么去了。”
“岳老爹去得突然,总比躺床上耗几年再去,拖累子女强。”
“那也是……不过我听我奶说,岳老爹这趟去得可不太平,没瞧见岳家大媳妇这几天连面都没露,是吓坏了,还在医院躺着呢。”
“听说,那晚岳老爹说要睡下,饭也没吃,他大媳妇做好了饭去喊他,怎么也喊不动,一家子才说坏了。”
“一摸,岳老爹还热乎着,就是没气儿了。然后你猜怎么着?”
说这话的小黑瘦,还挺会卖关子,跟说书似的。
整得一桌的人,都忍不住停下了筷子,听他说下去。
“岳家大媳妇,给岳老爹翻了个身,知道岳老爹是没了,一家子不是就得趁着岳老爹还没僵,好换衣服,赶紧给擦洗,换上寿衣吗?”
“这扣子才刚解开,就出事了……岳老爹一张嘴,一条蛇,哧溜从岳老爹的嘴里跑出来,我还听说,当时岳老爹的胸口就瘪了下去,里头心脏没了!”
死人突然张口,就已经够吓人了。
还从嘴里哧溜跑出一东西,岳家大媳妇,当场就被吓晕了,这两天还在医院里躺着。
“那跑出的什么东西,真是一条蛇?岳老爹嘴里怎么跑出一条蛇了?没抓住,没打死?”
好事的村民听着也是害怕,可又忍不住想听。
小黑瘦难得成为大伙儿聚焦的中心,不免有些得意忘形,话也多了些。
“不能抓,不能打,谁敢得罪那玩意,不是找死吗?我奶还说了,岳老爹打年轻那会儿就有心脏病,人都快没了。”
“医生说他自己的心不能用,得换一颗好的心才能活。别说岳老爹没钱了,就是有钱,哪是说有心源就有的,那一关要没过,人就没了。”
“不过后来岳老爹也没动手术,不治而愈了。这不,还好端端地活到了七十多,死的时候,嘴里跑出了一条蛇。”
“我奶说,一定是那条蛇治好了岳老爹,把岳老爹的坏心吃了,变成了一颗好心,现在岳老爹没了,那条蛇自然要走。”
……
岳国强是岳老爹的长子,自然也是一家子的主心骨。
这几天,岳国强和几个弟弟,为了操办岳老爹的后事,也挺操劳。
媳妇这几天在医院里,也得有人照顾。
岳国强是没日没夜地两头奔波,事情办完了,岳国强也累得不行了。
等大伙儿都走了,家里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岳国强往椅子上一坐,竟然就睡过去了。
这一觉睡得不太平,岳国强梦到岳老爹了。
岳老爹就站在岳国强面前,直说自己冷,出不去。
什么“冷”,什么“出不去”?
岳国强听不明白啊。
自然得追问,可还没等他问呢,他就梦见岳老爹好端端在棺材里躺着。
“哗”一下。
身体变成了一条蛇,哧溜从棺材里爬出来,没影了。
岳国强猛然惊醒。
吓出了一身冷汗,醒来的时候,一宿已经过去了。
他才发觉,自己这一宿都是趴桌上睡的,外头的天阴阴的,昨晚肯定是下过雨。
没等岳国强缓过劲儿来呢,家里就出事了。
老二几个慌里慌张地回来了。
一见岳国强醒了,几人白着脸,在岳国强边上压低了声音:
“老大,出事了。一早我和三儿他们去给咱爹烧纸,看你这几天累的,睡得沉,就没喊你。”
“我们一去就发现,咱爹的棺材,都被雨给冲出来了,这是啥意思,咱爹是不是觉得我们哥几个没给办好事,不乐意了?”
“没多大的雨,怎么把棺材给冲出来了?咱昨天在上头压了这么实的土,都给冲了?”
岳国强一听就变了脸色,急匆匆往外走。
现在是不允许土葬了。
但在当地农村,管得比较松。
大多数人,还是在自家村里选一块地修坟。
岳国强赶到一看,还真和老二他们说的一样,棺材一角已经露出来了。
岳国强冷不丁联想到昨天夜里做的梦,脸色越发难看了,“老二,咱得开个棺看看,看看,咱爹是不是还在里面?”
“啥意思?”
几个兄弟自然是不能乐意。
都下葬了再给开棺,让人知道了总归是不好。
万一冲撞到家里的风水,影响了子孙的运势咋办。
“听我的!”
岳国强说的话,到底是有分量的,几个兄弟也犹豫,但看岳国强的神色,知道一定是出事了。
当下也不敢再耽搁,几人合力又把棺材给撬开了。
这一撬开,不得了。
棺材里头的岳老爹在是还在,可好端端的,里头竟然缠满了蛇。
一开棺见光,那些畜生怕了,当下哧溜从里头涌了出来,跑没影了。
吓得岳家兄弟几个,坐在地上屁滚尿流,好半天没缓过劲儿来。
“老大,咋咋咋回事这是…咱爹的棺材里,怎么有这些东西?”
兄弟几个正被吓得不行。
一辆车颠颠簸簸地开来了,往他们边上一停,里头下来几个人。
老光棍一看这地儿穷乡僻壤的,怎么看怎么不像个度假村,知道自己是受骗了。
一边下来,还不忘一边数落小甜甜。
“我说独孤孤独,你咋回事,不是说你土豪朋友开了个度假村,让我们免费来度假吗?怎么把车开这来了?敢情是把咱们几个给忽悠来了?”
这小甜甜脸皮也挺厚,嬉皮笑脸道:“这不是临时收到老岳的消息,说家里出事了。都是朋友,能帮就帮一把嘛,再说了,朋友的爹就是我的爹,朋友的事,就是我的事。”
这小甜甜真的是悬异界的头号狗仔,哪哪发生了啥啥事,只要有热闹,他一准要来凑。
不得不说,他的朋友也广,什么人都认识几个,堪称当代萧剑。
毕竟干这行的,认识的人越多,资源就越多。
有什么八卦异事,一下就能传他耳朵里来。
刚才棺材里涌出东西的一幕,他们在车上可是看得相当清楚。
眼下,棺材边上,还有遗留的几条滑溜溜长条条黑乎乎的东西。
不仔细看,还真挺像缠在一块的蛇群。
白卿、老彪和谢月从车上下来,往那棺材边上一站。
谢月和老彪站得老远。
老彪怕这些长条的东西,不敢靠近。
谢月倒是不怕,就是怕被溅一身泥,只动动嘴皮子,“咋回事?蛇啊?”
白卿面不改色地蹲下身,用手捞起棺材边上那黏糊糊长条状的东西,就跟在菜市场挑鱼似的,完了还不紧不慢道:
“是黄鳝,按老一辈的说法,黄鳝通阴,通常有棺材,又潮湿的地方常会见到这玩意。”
“黄鳝出没,会把亡者的灵魂勾搭走,只是这东西,一般不会爬到人的棺材里。”
“若是爬进去了,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比如……你爹害怕,不肯走,它们只能进来硬拖着他走?”
说罢。
白卿笑眯眯地回头看向岳国强他们。
“肯定是你父亲欠了人家东西没还,当然得被找上门。”
岳国强和小甜甜七拐八拐的也认识,只是不太熟。
大约小甜甜是听说了岳国强的爹没了,特意拐过来一趟,岳国强心里也是感激。
又听了白卿这番话。
当下明白,小甜甜的朋友,只怕不是一般人。
没等岳国强回话,小甜甜便屁颠屁颠凑了上来。
拿出了小破本子和笔。
比起把朋友的爹当爹,小甜甜明显是对这个“爹”身上发生的事,更感兴趣。
“老岳老岳,怎么样怎么样,我来的路上,碰见了几个你们村的人,听了一耳朵,传言是不是真的,我听说咱爹死的时候,嘴里跑出了一条蛇……或黄鳝?”
岳国强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点点头,一想到昨晚做的梦,不由得脸色更白了。
“传言,是真的……我媳妇也因此被吓出了病,现在还在医院里待着。我爹,我爹他到底是怎么了?他到底欠了什么东西啊!”
“我知道爷爷怎么了,也知道他欠了什么东西。”
冷不丁,忽然冒出一小姑娘。
年龄看上去与谢月相仿。
小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眼神却特有主意,是岳老爹的孙女,岳国强的闺女,叫岳亭芳。
“你们是来查我爷爷的事的?”
叫岳亭芳的小姑娘,抬起眼皮扫了小甜甜等人一眼。
然后也不把自己当外人,径直拉开了他们的车门,上了车,就坐在车窗边。
见这行人还傻站在外头没动静,岳亭芳这才又开了口,皱了皱眉。
“不上车吗,不想查了?”
她还敢皱眉?
这也太有主意了吧,完全没拿自己当外人。
老光棍一会儿看看车里的岳亭芳,一会儿看看车外同样目瞪口呆的众人,被气乐了,“真有意思,有这么求人的?”
“这姑娘的性子可真不讨喜,没礼貌。”
白卿挑了挑眉,一面批评着,一面却屁颠屁颠上了车。
“唔,那就,上车吧?”
谢月也是不在状态。
他们先前明明是说出来度假来着,怎么就突然被使唤上了?
白卿和小月都上了车,老彪自然是跟着一起上去了。
小甜甜忙着赔笑脸,好说歹说,才把老光棍也哄上了车。
另一头,岳国强倒是不放心岳亭芳。
毕竟他和小甜甜虽说认识,却也不熟,总不能让闺女,跟着一伙儿面也没见过几次的人走了吧。
可这一家子,似乎还挺怕岳亭芳这一丫头片子的。
说了几句,岳亭芳也没改变主意,岳国强也不敢再多说了。
顺着岳亭芳的性子去了。
只对小甜甜千恩万谢千叮万嘱,就当是丫头跟着他们去散散心,千万一定要安全地给送回来。
说着,就要塞钱。
小甜甜脸皮也厚,还真就给收下了。
他们这距离云缅边境不远,但路上也得花上五六个小时。
岳亭芳一路上,翻着个老旧的笔记本,话也不多,开口就一句话:“我爷爷的笔记本里,提到过保来镇,我们先去保来镇。”
老光棍是不能容忍岳亭芳这使唤人的态度。
刚想发作,开车的小甜甜,便打起了圆场:“行行行,咱这就去!不过丫头,你怎么就这么肯定,你爷爷欠了人家什么东西?这笔记有些年头了,你爷爷的?”
岳亭芳抬起眼皮,看了车上众人一眼,抿了抿嘴。
话才多了些:“爷爷曾经说过,他年轻时,得了差点没命的重病,后来,不治而愈了。”
“爷爷提到过蛇仙洞,他的笔记本里也有提到过蛇仙洞。这次我爷爷去世,嘴里爬出了那种东西……”
“我妈也被吓晕了过去。我想,一定和这蛇仙洞有关。”
只是跟地名有关的线索,就只有一个保来镇。
保来镇位于云缅边境,多山,笔记本里也只是提到了“蛇仙洞”这三个字,并没有详细写到蛇仙洞的具体位置。
到达保来镇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大伙儿找了家当地的客栈打算住下,路上奔波也累了,饥肠辘辘,他们索性直接在客栈开了伙。
好在客栈老板的手艺不错,价格也公道。
给做了当地的特色菜。
用马鬃鱼和树番茄,还有当地的香料捣碎,做了个鱼囊撇,很是酸甜开胃。
几个大老爷们一顿胡吃海喝,倒是岳亭芳这姑娘吃得不多,看上去精神不太好。
还是谢月细心,问了句:“怎么了,不舒服吗?是不是吃不惯?”
“他就云南当地人,有什么吃不惯的。”
老光棍一面还在计较岳亭芳的没礼貌,一面使劲儿给谢月夹菜。
“小月,你多吃点,别管她,我估计这丫头就是急着想找蛇仙洞,这事急不来,该吃还得吃,找不到还能不吃饭了?”
老光棍说这话的时候,客栈老板刚巧把鱼汤端上来。
一听他们要找蛇仙洞,客栈老板也是自来熟,搬了个板凳,就坐下来。
“你们找蛇仙洞啊?”
一听客栈老板这意思,那岳亭芳果然眼神都亮了。
急急追问道:“你知道蛇仙洞?在哪?”
这态度未免也太过于急切了些。
客栈老板摆了摆手,“听是听说过典故,但真有没有这个蛇仙洞啊,还另说。”
“怎么个典故?”
谢月也来了兴致,眼神发亮,“给我们说说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