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他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了无边的深渊,四周是粘稠的、触手可及的黑暗。
这里,是地狱吗?
“呼——”
郁凉猛地睁开眼,怔怔地望着长椅前的花圃,足足半分钟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梦。
伸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仰头望去,郁凉注意到,天空还被乌云遮掩着。
黑夜像一头野兽,吞噬了今夜所有的光。
郁凉用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掏出手机,看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
看来尸源的排查,还没有确切的消息。
郁凉将手机塞回衣兜里,低头望着鞋面怔怔出神,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
他又想到了刚刚的梦境,一颗疲惫的心,开始一点一点被悲伤灌满。
夜,似乎变得更黑,也变得更凉。
“师哥?你在吗?尸源找到了!”庭院里,突然回荡起彭蕊兴奋的喊声。
郁凉一惊,回过神来。
“我在这儿。”
郁凉起身朝彭蕊挥了挥手,出声回应。
彭蕊一脸兴奋地跑过来:“师哥,尸源对比有结果了!”
郁凉看着跑得呼哧带喘的彭蕊,道:“别急,喘口气慢慢说。”
彭蕊眼中难掩喜色,等稍稍喘匀了气,便立即开口道:“我们核查了各个辖区内,近几年丢失儿童的信息,结果除了那个12岁的孩子,因为体征不是特别明显,所以还不能确定外,其他几个孩子的尸源都找到了。”
“好,这样我们算是有了抓手了。”
郁凉用手轻轻擦了一下额头,不知为什么,从刚刚开始,他就一直在流冷汗。
彭蕊眼中泛着兴奋的光芒,继续道:“我们也查了几个孩子失踪时的报警笔录,根据几个孩子的家长提供的线索,这几个孩子平时都是那种爱哭闹的孩子,而且失踪前也曾哭闹过。”
“跟我们此前的推断相符,看来,凶手真的是一个对这类孩子极为厌恶的人!”
郁凉忍着脑中的晕眩,点点头:“接下来,我们一方面,要赶快叫几个孩子的家人来认尸,然后尽可能地从他们那里,了解更多的孩子丢失当天的细节。”
“另一方面,我们还是要对颖山周围将强走访排查,让民警兄弟们拿着吴浩浩的照片去问,看有没有人在当天下午见过他。”
郁凉一口气说了很多,脸色变得有些不太正常。
看到郁凉似乎有些青白的脸色,彭蕊意识到,郁凉好像从刚刚开始就显得格外疲惫。
于是赶紧问道:“师哥,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郁凉从脸上挤出一丝笑,摆摆手:“没事。”
彭蕊皱皱眉,踮脚伸手去摸郁凉的额头。
郁凉的额头一阵冰凉。
“不是发烧。可师兄,你的额头怎么这么凉啊!”收回手,彭蕊有些不放心道。
“应该是刚刚出了汗,汗液蒸发吸走了热量吧。我再坐一会儿就好了。”
郁凉勉强笑笑,示意彭蕊不用担心。
“那你快坐下再歇一会儿!”
“嗯。”
彭蕊望着郁凉那难看的脸色,想了想,转身向楼里跑去:“师哥,你等我一下。”
“你去哪啊?”郁凉诧异地在她身后叫了一声。
可彭蕊却急匆匆跑进了楼里,听到郁凉叫她也未回头,只是道:“你等我一会儿,师哥。”
郁凉无奈地看着彭蕊跑回了楼里,然后突然觉得头有些发晕,只好再次重重地坐回长椅上,一个人思考起颖山童尸的案子。
大约过了不到五分钟,彭蕊端着一杯热茶,从楼里快步走了回来。
郁凉思索着案子的事,仍在出神,并未及时注意到彭蕊的靠近。
“师哥?”彭蕊轻轻唤了郁凉一声。
郁凉回过神来,见是彭蕊正端着一杯热茶站在自己身前。
“给。”彭蕊将手里的热茶递给郁凉。
“啊,谢谢!”
郁凉接过有些烫手的热茶,再看看手心被烫得有些微微泛红的彭蕊,心中升起一阵暖意。
郁凉没有急着去喝那热茶,而是把它放在一旁,然后很自然地脱下了外套铺在长椅上。
对彭蕊道:“忙了大半夜了,累了吧,快坐下歇一会儿。”
彭蕊赶紧道:“师哥,你快穿上吧。别感冒了!”
“没事,你坐吧。陪我待一会儿。”
“嗯。”
彭蕊眼中闪过一丝动人的神采,乖巧地坐在了郁凉身边,与刚刚在警队里查案时的干练模样,大不相同。
两个人坐得很近,郁凉重新拿起彭蕊送来的热茶,送到嘴边,轻轻喝了一口。
“师哥——”
彭蕊双手拄着长椅,两条修长的腿向前伸去,眼睛则看着自己的鞋尖。
“嗯?”郁凉送往嘴边的茶杯顿了一下。
“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彭蕊轻声说道。
郁凉的身子微微一滞,轻轻放下手中的热茶:“嗯。”
“你如果有什么想说的话,可以跟我说,虽然我平时有点笨嘴笨舌的,也不怎么会安慰人,可我起码能听你说啊,你不要自己一直憋着。”
彭蕊盯着自己的鞋子,诚恳关切的语气中,带着一点点外人不易察觉的羞涩,“你总是什么事都自己扛着,这样不好。”
郁凉突然觉得鼻子有点发酸。
他刻意别过脸,假装是去看一旁的松树,然后又用鼻音轻轻“嗯”了一声。
“师哥,我好累啊,能借你肩膀靠一会儿吗?”
彭蕊收回腿,突然变得有些大胆起来。
她红着脸,像个小女孩一样伸了一下懒腰,然后也不等郁凉答应,便轻轻将头靠在了郁凉的肩上。
郁凉一愣,感受到一阵淡淡的香气,飘进了自己的鼻子。
彭蕊靠在郁凉身侧,轻轻闭上眼,一颗“噗通噗通”乱跳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脸上的*稍稍褪色,彭蕊的脸上漾起一抹安然的笑。
她柔声道:“师哥,你放心吧,展大哥的案子,一定会水落石出的师哥,你不要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帮你的!”
郁凉的身子,因为彭蕊的突然依靠,僵硬得好像一桩木头。
而听了彭蕊轻柔的话语后,他整个人,又从心底开始向外,突然变得*起来,似乎被彭蕊的言语所融化。
郁凉缓缓侧头望去,只见彭蕊像个温顺的小猫一样,将头枕在自己的肩膀上,脸颊上浮着一层淡淡的粉色。
“嗯,我知道——”
“你不要一直不开心,你不开心,我也很难过——”
彭蕊的呼吸变得悠长,似乎是在喃喃梦语,“你想想啊,如果展大哥活着,看到你这个状态,也会难过吧——”
“嗯。”
郁凉嗅着身侧隐隐飘来发香,目光变得有些迷蒙。
“我们的生命里,或多或少都会出现一些意外,但我们不能因为这些意外,就不再积极生活,我们还是要幸福地活着,连带着那些我们失去的人的份额一起,好好地生活——”
“虽然展大哥他们不在了,但冯师哥、张师哥不是还在吗!师哥你知道吗,你不见的这几年,他们找你找得好辛苦啊,我……也好辛苦啊……”
最后几个字细若蚊足,还未等郁凉听清楚,便已然消散于彭蕊的唇齿之间。
“嗯,谢谢。”
郁凉突然感到了一阵温暖,连同心中压抑着的阴,郁也消散了许多。
那种感觉,就好像生命中有另一盏灯,又缓缓亮了起来一般。
“师哥,你一定要好好的……”
彭蕊的声音愈发难以听清,近乎梦呓,她似乎真的要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