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脖颈后的按压痕迹，明显是人手掐扼所致。
但脖颈两边的血痕，相距较窄，如果是一个成年男子的造成的掐扼痕迹，其扼痕会更靠近咽喉部位。
毕竟死者是个孩子，他的脖子本身也没有多么粗壮。
所以，不难推断凶手的手掌相对较小，应该是年纪不大的未成年人，或者是个女人。
而根据犯罪心理学的角度判断，将砂仁目标定为反抗能力较弱的儿童，也符合未成年。及女性系列砂仁案件的特点。
但综合颖山上的尸坑的深度，及藏尸的细节情况来看，凶手明显具备更好的耐心和体力。
心理表现也更成熟，因此不像是未成年人作案。
所以，郁凉也认为，凶手应该是一个女人。
当然，这也仅仅是目前的一个推断，根据目前已有的线索，还不能完全确定这一点。
王远反复看了看四具尸体，若有所思：“这四具尸体虽然在一个坑中被发现，但这时间的间隔可是不短啊！”
郁凉点点头：“那三个白骨化的尸体应该已经三、四年了，而这个干尸化的，应该只有不到六个月……”
一旁的何丽有些不理解：“中间怎么隔了这么久？系列砂仁犯的作案冷却周期。不应该是大致确定的吗？”
郁凉沉吟了一下：“通常来讲是这样的，但也有特殊情况。”
“那个——这个凶手会不会是在中间的几年里，克制住了自己的砂仁欲望？”
吴曦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插嘴道。
郁凉等人，齐齐转头看了他一眼。
吴曦吓了一跳，挠了挠脑袋，有些局促道：“我也是瞎猜的。”
王远瞪了吴曦一眼：“怕什么，想到什么就大胆说，这点儿胆魄都没有，还当什么执法者。”
吴曦缩了缩脖子，似乎很惧怕王远。
郁凉看着吴曦的样子，不由得想起，自己刚到警队法医室实习那会儿，也被王远训了几次的情形。
王远平时看起来为人寡淡，似乎没什么脾气。
可严厉起来，可是比韩玉锋还要吓人好几倍。
王远望着尸检台上的童尸，淡淡道：“如果是凶手是女人的话，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女人的忍耐力，和情绪的自我修复能力，都要远远强于男人。
女人比男人更具有自我掌控能力，也正因如此，女性的犯罪数量，其实是明显少于男性的。
郁凉思索了一下，沉声道：“吴曦说的是一种可能，但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彭蕊脱口问道。
郁凉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视了一圈，然后语气颇为严峻道：“根据凶手连续将多具尸体埋在同一个坑中的情况来看，在这个凶手心中，十分确信地认为颖山的藏尸处是安全的。”
“这说明，凶手对颖山一带应该特别熟悉，知道平时不会有人随便上山。”
“这样看来，要么他在颖山附近工作，要么他就住在颖山附近。但是，中间有三到四年的时间，尸坑中没有新的尸体出现，直到半年前的这具尸体被埋下。”
“我觉得，如果不是他中间克制住了自己的砂仁欲望，那就是他中间这几年，根本就没有待在颖山附近！”
“大多数系列杀手，在实施砂仁行动时，对于作案地点和藏尸地点都有特殊的偏好，他们通常会选择他们认定的舒适区，或某一个特定地点砂仁，比如他们的住所，或者工作场所附近——”
彭蕊一下子反应过来，惊道：“师哥，你是说凶手中途曾搬走过？这么说——可能还有另外的藏尸处？”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郁凉沉声道。
王远的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他望向郁凉：“你这么说，有什么依据吗？”
郁凉摇摇头：“只是一种猜测。”
“系列砂仁犯是不会收手的，除非他死了。”吴曦突然又插了一句。
郁凉等人，再次齐齐地将目光转向他。
吴曦眨巴眨巴眼睛：“韩国砂仁狂魔柳永哲，被捕时的名言，你们不知道吗？”
王远没有理会吴曦，转头对郁凉和彭蕊道：“你们还是尽快弄清楚这几具尸体的尸源吧！”
郁凉点点头。
而后看向王远，脸色变得有些灰暗，欲言又止道：“那边的尸检……”
王远摆了摆手：“展宏图的尸检情况你就不要问了，老韩那边已经知会过我了，不让我给你透露任何有关这个案子的信息，所以你也就不要为难我了。”
何丽也在一旁劝道：“凉子，你就别为难老王了。”
郁凉知道，王远是一个有原则的人，既然他已经答应了韩玉锋，就不会透露展宏图的尸检的信息，因而只好作罢。
“这边的尸检，如果你确认没什么问题了，就快点去办案吧。”
王远淡淡地看了郁凉一眼，挥挥手下了逐客令，“这个案子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
郁凉点点头。
跟何丽、吴曦打了个招呼，随后与彭蕊一同离开了法医解剖室。
从第二法医解剖室出来，郁凉抬起左手看了看手表，已经夜里12时44分了。
郁凉带着彭蕊离开地下室，沿着楼梯向一楼走去。
走在楼梯上，彭蕊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哈欠，然后对郁凉道：“师哥，我一会儿去办公室那边把几个孩子的年龄，和体征跟他们交代一下，让他们尽快核对一下失踪人口的信息，争取尽早确定尸源。”
“嗯，好。”
郁凉点点头，感觉自己的双眼一阵酸胀。
刚刚完成一次注意力高度集中的尸检，再加上此时已经是深夜，一阵深深的倦意向郁凉袭来。
两人走到一楼。
郁凉停住脚步，对彭蕊道：“你快过去吧。”
彭蕊眨眨眼，望向郁凉：“师哥，你不跟我一块儿过去吗？”
“我就不去了，我有点累，想去一楼后院那边自己坐会儿。一会儿若是有结果了，你来后院叫我就行。”
“哦，好吧。”
彭蕊心里微微有些失落，可还是笑着摆摆手，“那一会儿见，师哥！”
郁凉点点头：“好，一会儿见。”
彭蕊转身向办公室那边走去。
两人分开后，郁凉一个人踱步穿过悠长的走廊。
走廊两边，每个科室的灯都亮着。
因为颖山上发现的多具尸体，所有执法者此刻都在彻夜加班。
郁凉来到刑警队楼后的庭院，与楼里那热火朝天的忙碌不同，庭院里显得有些寂寥。
郁凉在庭院里，找了一个靠墙的木质长椅，坐了上去。
身子刚刚依靠在椅背上，一阵疲倦便顷刻如潮般席卷而来。
郁凉闭上酸胀的双眼，只觉得脑袋里微微有些发晕，突然放松下来的身子，也软绵绵的，提不上一点力气。
郁凉在长椅上微微动了动，调整了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靠在那里开始休息。
午夜过后，气温下降得很厉害。
空中依旧乌云翻滚，天色黯淡。
四下无风，空气仿佛是静止的。
长椅周围没有任何声音，万籁俱寂，郁凉渐渐生出一种仿佛置身于默片中的错觉。
四周太安静了
郁凉睁开眼，微微有些心慌。
他站起身，离开长椅，有些错愕地向四周望去。
眼前不知何时开始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雾霭，压抑的灰色，阻隔了他的视线。
这是哪儿？
郁凉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从何处来到这里的了。
“嗒嗒嗒———”
铅灰色的浓雾外，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郁凉警觉地竖起耳朵，屏气凝神，仔细倾听。
“嗒嗒——”
声音越来越近，似乎那脚步的主人正在向郁凉靠近，并且随时会出现在他身边。
有人！
郁凉的心跳开始加速，他感觉到后背一阵发凉。
由于紧张，他已经接连几次舔舐了自己那干涩的嘴唇。
“郁哥哥——”
突然，身侧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是个小女孩儿的声音，听起来冷幽幽的。
是谁？
郁凉猛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头去。
然而，除了灰蒙蒙的雾霭，他的身侧一无所有。
刚刚是谁在叫我？好熟悉的声音！
小女孩儿？
是钰钰吗？
“钰钰！”
郁凉心中狂喜，想出声大叫，可却像被人狠狠掐住了脖子，喉咙里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郁凉的嘴诡异地一张一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他的额头，开始浮现出细密的汗珠，他惊恐万分，努力瞪大双眼，想看透灰雾之外的景象。
“呃——”
“咔！”
雾气外突然相继传来两个声响。
一声沉闷，一声清脆。
沉闷的那一声，像是有个人想呼喊什么，却被硬生生憋在了喉咙里。
而后一声，极为清脆的，像是骨头断掉的声音。
郁凉一下子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他凄厉地大吼了一声：“钰钰！”
他冲过浓雾，然后看到，展钰钰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
脑袋歪在一旁，脖颈处有一道鲜红的扼痕。
是谁？
是谁！
郁凉一阵狂暴地怒吼。
随后，郁凉又看见，在自己的不远处，展宏图背对着自己。
而他身前，一道黑影。正拿枪抵着他的额头。
“大哥？不要！”
“砰！”
一声枪响。
展宏图像一棵根系突然腐朽的大树，直挺挺地栽倒在地上。
“不！”郁凉恐惧地大吼。
眼前大片的灰色，随着他的惊叫，霎时变成了一片浓稠的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