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胃里面的组织细胞,看起来相比于死者的其他软组织器官,都要润泽。
郁凉似乎是对此种情况早就有所预料。
他暗自点了下头,然后抬头看向吴曦,问道:“看出什么来了吗?”
吴曦被郁凉这突兀的一问,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看看那被切开的胃,不明所以地摇摇头。
一旁的彭蕊,也没明白郁凉是什么意思。
虽然心里有些抵触,可还是硬着头皮伸过头去,向死者的胃内看了看。
但她也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只好好奇地看向郁凉。
郁凉见两个都没能有什么发现,也未表现出任何失望的神色。
只是淡淡道:“如果死者是被溺死,那么死的时候,他的胃应该是一种充盈状态,也就是说里面会充满了呛进去的水,我们称之为溺液。
“人死后,胃的幽门会发生闭锁,因此溺液会一直保持在胃中。通过尸体的干化程度判断,这个孩子应该是五个月前的冬天被杀的。”
“那个时候,天气很冷,尸体被埋在户外后,体内的水分会很快冰冻,这就使得胃内的水分,蒸发得很慢。
“所以,尽管过了这么久,我们从死者的胃里,还可以看到一些溺液曾经存在的迹象。因为胃的内侧细胞,明显比其他部位更润泽一些。”
“原来是这样!”
吴曦恍然大悟,一副受教的模样,对郁凉的态度,也早就从此前的轻视变得有些敬佩。
“郁师兄,你真的是太厉害了!”
郁凉摆摆手:“我这都是以前跟着老王学的,你好好学,有老王这么好的师父悉心教导,你将来一定会比我强的。”
“嗯。”吴曦有些激动地点点头。
说完,郁凉又低下头去,开始去剖开死者手腕。及胳膊处的皮肤。
吴曦睁大了眼睛,小心地问道:“郁师哥,死者身上不是没有开放性损伤吗,而且咱们已经确定了死因,为什么还要特意剖开体表皮肤?”
郁凉一边操作,一边解释道:“没有开放性损伤不代表没有伤,你看这孩子的手腕和小臂这里。”
吴曦凑过去,对郁凉指着的地方仔细看了看,顿时吃了一惊:“这是皮下深层肌肉出血!”
“对,两只手的手腕及小臂、大臂均有不同程度的皮下肌肉出血,而表皮却没有明显的擦挫伤,这是有人大力抓握他的手腕,和胳膊造成的,是约束伤!”
郁凉说完,依旧没有停止尸检工作,又将目光转向死者的外升值器处,准备开始动刀。
吴曦看着郁凉准备解剖的位置,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伸手挠了挠脑袋,面色古怪道:“师哥,那里就不用了吧,他一个小孩子——”
彭蕊也觉得有些难为情,疑惑地望向郁凉。
郁凉抬头淡淡地瞥了吴曦一眼,手上却没有任何停顿。
吴曦被郁凉这一眼,瞧得有些尴尬,又恍然觉得郁凉的眼神,实在是清冷。
郁凉解释道:“这次在颖山上一次性发现了四具童尸,都是小男孩儿。这种情况并不多见,根据以往的经验,很少有系列砂仁犯会把目标盯在孩子身上。”
“但很少,并不代表就没有发生过,据我所知,有一种人极喜欢将小孩儿,作为自己的犯罪目标”
彭蕊听了郁凉所说的话,在大脑中飞速地思考了一下。
而后露出极为吃惊的表情,试探着问道:“师哥,你是说炼铜癖?”
“炼铜癖”,是一个临床术语。
通常而言,炼铜癖是一种病理状态,它不一定伴随着真实的行为。
在本质上,“炼铜癖”是一种需要矫正的心理,或精神状态。
在学术上,“炼铜癖”的概念,产生于19世纪末。
但在西方舆论中的出现,则基本上是从上世纪70年代末才开始的。
90年代以后,随着打击网络炼铜癖犯罪的热潮,“炼铜癖”逐渐成为舆论中,重要的一个话题。
然而,根据近些年的可靠数据显示,具有炼铜癖倾向的隐性犯罪事件,层出不穷,只不过有些被刻意隐瞒了。
尽管大部分的隐性犯罪,被刻意掩盖。
但可以肯定的是,不论在什么地方,炼铜癖导致犯罪的情况,依旧大量存在。
炼铜癖犯罪者,被世人所鄙视,甚至在监狱中也处于最底层的位置,甚至比侵犯者都不如。
所以当郁凉提出,作案人可能是一名炼铜癖者的时候,彭蕊的反应。才会如此之激烈。
面对彭蕊的询问,郁凉并未能给出确切的回答:“目前只是有这种猜测,所以我准备看一看,死者生前有没有被侵犯过的痕迹。”
郁凉仔细地解剖,并观察了死者的升值器,结果没有发现任何受到过侵害的痕迹。
郁凉自己也暗暗松了一口气:“没有被侵犯过的迹象,不像是炼铜癖者干的。”
从刚刚开始,神情就有些紧张的彭蕊听了,这才缓缓放下心来。
一般而言,如果系列砂仁案的凶手,真的是炼铜癖者的话,此类犯人一般都会在作案时,对被害人进行猛烈的虐待,以此来获取满足。
在以往的案件中,大部分绑架,并杀害儿童的案件,大多是此类犯罪人所为。
解剖完手边的尸体后,郁凉又走到解剖室的中央。
将另外的尸袋打开,小心地把里面的白骨掏出来。
在吴曦的帮忙下,尸骨被拼成了三个孩子,郁凉根据骨龄和身高,大致判断了一下他们的年龄。
最终得到结果是,这三个孩子分别是14岁、12岁和9岁。
就在郁凉围着三副骨架观察的时候,王远带着助理法医何丽,推门走了进来。
看了一眼解剖台,王远淡淡地问道:“检查完了?”
郁凉起身先跟何丽打了个招呼,然后冲王远点点头道:“嗯,死因已经确定了,胃里有明显的溺液曾经存在的迹象,后脖颈及手臂上有约束伤。具体推断,应该是被人带走后强行按压在水里溺死的。”
王远点点头,又朝地上的三具骨架扬了扬下巴:“这三个呢,看出什么了吗?”
“我刚刚看了一下,尸体完全白骨化,除了年龄身高,看不出其他的。”
郁凉有些遗憾地摇摇头。
王远没有说话,走到三具尸体旁,蹲下身去,仔细看了一会儿。
又伸手在其中几块骨头上摆弄了几下,然后起身看了身边的郁凉一眼,有些不满道:“你这功夫还不到家,都说让你仔细着点。”
郁凉神情一肃,知道应该是自己刚刚遗漏掉了什么。
赶紧望向王远,露出一副虚心聆听的神态。
王远指指地上的骸骨,淡淡道:“最左边那个14岁的孩子,右臂尺骨骨折过。右边那个9岁左右的孩子,右脚多了一块儿足趾骨,他的右脚是个六趾。”
郁凉听了王远的话,皱皱眉,弯腰低头去看。
发现,果然确如王远所言。
那个较大的孩子的右臂尺骨,有二次生长的痕迹,显然是曾经骨折过。
而那个9岁左右的孩子右脚那里,多了一个小小的足趾骨,这些他刚刚都没注意到。
这些信息,对于确定尸源至关重要。
郁凉直起腰,有些懊恼道:“是我疏忽了。”
王远看了郁凉一眼,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他看得出,展宏图的死,还是对郁凉有很大的影响的。
不然,他也不至于连着么一点小问题都看不出来。
想到这儿,王远和声道:“下次注意点吧,这些问题虽然看似细小,但对于寻找尸源至关重要。”
“嗯。”
郁凉受教地点点头。
何丽在一旁轻轻拍了拍郁凉的肩膀,眼神中带着安慰。
何丽显然也已经知道了展宏图和郁凉之间的关系。
郁凉朝何丽笑笑,轻声道:“放心吧,丽姐,我没事。”
王远走到尸检台边,用手扶起死者的头,看了看死者脖颈后的皮下出血痕迹,然后微微皱眉,抬头看了郁凉一眼:“是个女的?”
郁凉不可置否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