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野乔打量了一下一脸不甘,正在小声嘟囔的周子瑞。
他的身高目测在身高175左右,可依据现场墙壁上的血字高度来看,凶手的身高应该在180以上。
再看他下巴上凌乱的胡茬,和参差不齐的指甲,再加上“瘾君子”的身份……
怎么看,都不会是个心思冷静缜密之人。
但是现在整个警队,都认为是她的判断出现了失误,就连许桀也是一样。
如果现在,她还要不识时务地继续坚持自己的言论,那就是愚蠢了。
她低着头淡淡地开口,墨黑色的瞳仁里温度凉薄:“我觉得秦法医说的有道理,是我先入为主了。我对这起案子的确有很多疑惑,所以想来见见嫌疑人。”
周子瑞仿佛骤然清醒了一般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在场的人:“你们抓我,不是因为聚众吸赌?”
许桀笑了笑:“本来不是的,但既然你这么坦诚,就再给你加上一条吧。”
这么说着,旁边负责记录的刑警。便潦草地在笔记本上记下。
“毕竟你涉嫌的罪名挺严重的,再加上这一条也没什么差别。”
许桀看着对面惊慌又茫然的周子瑞,抬手示意干警放开周子瑞。
周子瑞像是被抽掉了骨头一样,跌坐在身后的沙发上,愣愣地看向许桀。
许桀也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一切都会成为呈堂证供。”
“所以,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三月十五日晚上你在哪里?”还不等许桀开口,秦冕便代劳了。
周子瑞还是迷迷糊糊的样子:“我在酒吧啊……跟姑娘们唱歌喝酒,不信你可以问这里的一个姑娘,叫邓晴晴。”
“我找过她了,她说你十二点左右离开了,你去了哪里?”
周子瑞对这些咄咄逼人的问题,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不满地反问:“私人生活你管得着啊?”
一直沉默的方野乔,此时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她厉声道:“周子瑞,你女朋友黎莉死了你不知道?”
然后目光牢牢地锁定周子瑞。
当她在说出“黎莉死了”这四个字的时候,周子瑞眉毛上扬,两眼瞪大,嘴巴向下微微张开。
典型的惊讶表情,但是却足足维持了三秒。
惊讶是瞬间性的表情,如果时间超过一秒,就足以证明是伪装。
他已经知道黎莉死了?!
方野乔抬高声线质问:“嗯?”
周子瑞支支吾吾地说着:“我……我不知道。”
眼皮上扬,嘴角收紧,瞳孔扩大。
这是恐惧,他对什么感到害怕?
是黎莉的死吗?
她心中一紧,却不敢将这个发现告诉许桀和秦冕。
如果如此,他们更会将嫌疑锁定在周子瑞身上。
会是陷害吗?
除了周子瑞外,任何人都没有作案的动机,无论让周子瑞撒谎和害怕的是什么理由,无疑都会加重他的嫌疑。
方野乔镇定地抬眼,目不斜视地盯着周子瑞,睫毛都不颤一下:“我建议你不要撒谎。”
周子瑞犹豫着开口:“那天晚上我见了黎莉,我们俩发生了点争执,我就把她带出去,两个人单独解决了。”
“解决的方式,就是你在她的公寓里,用刀割开了她的喉咙?”许桀问。
“我没有!人不是我杀的!”
周子瑞情绪有些激动,喘着粗气反驳。
气氛陷入僵局,周子瑞执言黎莉的死与他无关,却不肯再对后半夜自己的行踪透露一个字。
许桀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也不知道从何入手。
方野乔倒是松了一口气,希望这个周子瑞真的能守口如瓶拖延一段时间,好让她把真正的凶手揪出来。
“把袖子挽起来。”
秦冕突然淡淡地开口,语气不容置疑。
周子瑞不明所以地挽起衣袖,手臂上有几道红色的抓伤,伤口显然已经开始发炎。
秦冕很有底气地开口,声音不紧不慢:“我在验尸的时候,发现死者的指甲上涂了荧光指甲油,指缝里有少量的皮屑。”
“而死者的手臂也留下了抓伤的痕迹。于是我就猜测黎莉与凶手有过搏斗,然而奇怪的是,现场并没有搏斗的痕迹。”
“你手臂上的抓伤已经开始发炎,是荧光指甲油造成的。而现场没有搏斗痕迹,则是因为你们在夜店时就已经发生了争执,所以你才会在回到公寓时一怒之下,将黎莉杀害。”
“不,不是。”
周子瑞否认着,“我们只是在夜店里发生了争执,后来一气之下我就离开了。当晚我并没有送她回去。”
秦冕闻言并不反驳,只是挑了挑眉:“那我们只好用事实说话了。”
他顿了顿,眼神沉静地望着周子瑞:“用门口的监控录像,来证明一下周先生说的是不是实话。”
十分钟后,小执法者拿着一卷录像带气喘吁吁地赶来。
随着画面在电脑屏幕上一帧一帧地播放,周子瑞的脸色越来越白。
而比他脸色更难看的。是秦冕身侧的方野乔。
监控清楚地传递给现场的所有人,当天午夜周子瑞和黎莉在走廊中争吵乃至动手。
中间有一段监控盲区,再出现时,黎莉似乎已经神志不太清醒,周子瑞架着她走出了夜店
“在进行尸检时,我在死者的后颈部发现了一个细小的针孔。检验结果是死者体内有七氟醚,大概一分钟左右就可以使人失去意识。你们消失在监控盲区,大概有三分钟左右,时间足够。”
秦冕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身体微微前倾,满含歉意地温和一笑:“抱歉周先生,例行公事,跟我们回执法者局一趟吧。”
监控盲区,七氟醚,还有精准无误捕捉到周子瑞行踪的监控。
一切如此顺利,证据如此完美,像是人特意布下局,精巧到了虚假的地步。
凶手绝对不可能是周子瑞,他是被陷害和算计了。
真正的凶手,正在步步引导着所有人,走到一条错误的道路上。
他的构思太过缜密冷静,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
方野乔暗中注视着周子瑞冷汗津津的脸,他知道自己被算计了吗?
如果是的话,他又为什么不说实话?
他到底在隐瞒什么?
秦冕站在她身侧,在光与暗的交织中轮廓线条格外清晰硬朗。
他的表情温和而又镇静,神态和语言也是如此自信。
他的证词显得如此流畅和完美,像是早就知道了周子瑞会隐瞒真相一般。
凶手巧妙地设下一个阵,她自以为是地按照自己的思路行动,却只能在外围敲打,触不到核心。
到底哪里,才是问题所在?
审讯室里,头顶的白炽灯,明晃晃地照耀着周子瑞的脸。
漫长的一个小时里,周子瑞只是否认自己曾杀害黎莉,却对自己后来的行踪闭口不谈,也不肯提供任何不在场证明。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和许桀大眼瞪小眼地干耗,谁也不肯先开口。
方野乔站在审讯室外,揉了揉酸痛的眼睛。
旁边的一个小执法者,好奇地问方野乔:“许队这是在干什么啊?”
另一个则给了他个不屑的白眼:“你不懂,这叫战术,敌不动我不动。”
方野乔闻言眼睛都没抬一下,嗓音干涩:“……不,这不是战术。”
是周子瑞根本不给他们找到突破口的机会。
不肯提供不在场证明,不肯吐露任何一点其他的信息,只否认自己杀了黎莉。
而现场也干净,没有丝毫证据可以证明人就是他杀的。
案件的进展,很快就会陷入僵局。
如果凶手是想找一个替罪羊,那么这个替罪羊未免有点太倔强。
如果没有证据指控成立,警方最多可以拘留二十四个小时。
凶手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眼看着指针走向十一,旁边刚刚交谈热烈的小执法者已经哈欠连天。
眼看着再审下去只能是浪费时间,方野乔敲了敲玻璃,用口型示意许桀:“让我来审。”
“把接收器关掉,我们的谈话不许第三个人听到。我要一个绝对安全的环境。”
不等许桀开口,方野乔再次坚定地出声,“我们时间不多。他看起来似乎在害怕什么,只有给他安全感才有可能问出有用的东西。”
“我依然相信他是清白的。”方野乔在进审讯室前,深深地看了许桀一眼。
她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许桀,别再自欺欺人了,我能看出来,你也不认为周子瑞是凶手。”方野乔顿了顿。
“直面现实吧,这起案子,就是当年的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