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台消息,我市城南建筑工程公司,在安置房建设施工过程中发现一座明代古墓。经东山大学考古研究所确认,墓主人系明代晚期东山府知府。此次考古出土了大量明代东山地区珍贵文物,部分文物系国内首次发现。下面请看详细报道。”
正在被妻子强制拖地的赵文澜瞥了电视一眼,这种新闻在赵文澜眼中,已经见怪不怪了。东山市是一座古市,可考历史距今约2000年,地下处处是文物,建国前吸引了无数的盗墓者在此盘踞。国内文物研究所的一些研究人员,戏称东山市是建立在古墓上的都市。
这时,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接受采访:
“根据发掘到的墓志铭记载,我们初步断定墓主人是明代东山府最后一位知府李仁。在墓中我们除了发现一些造型奇特的瓷器之外,还发现了一批壁画,这些壁画栩栩如生,造型温润……”
这个熟悉的身影是赵文澜读博期间的同窗——钱益。10年前他们一同在京华大学著名神话学教授汪近古门下学习,博士毕业后,他和钱益一同在东山大学文史学院任教。工作后,钱益研究方向逐渐改为考古,赵文澜坚守着古文字和古神话研究。后来文史学院院系调整,钱益去了历史学院的考古所,赵文澜还在文学院的文学系。
赵文澜没有听电视中钱益在讲什么,他知道重要而隐秘考古发现,在没有得到官方许可的情况下,是不被允许在电视新闻中透露的。但他的眼神被电视中一块一闪而过的残碑吸引住了。
残碑上隐约可见几处文字,字形既像仙居“蝌蚪文”,又像衡山县的“岣嵝碑”。出于研究者的直觉,赵文澜认为这可能是一种新的未被破解的文字。
钱益兴奋地立刻放下手中的拖把,呆站着。他妻子看到丈夫又在发呆,又嚷嚷抱怨起来。赵文澜像是没有听到妻子抱怨一样,径直跑到书房拨通了钱益的电话。
“师兄,你这大忙人怎么想起了给我打电话了,又跟嫂子吵架了?听我的,别守着你的故纸堆了,来跟我一起考古,老弟带你领略文物的魅力。”电话那头传来了钱益粗犷的声音,震得赵文澜耳膜疼。
“少拿我打趣,没大没小。”赵文澜,笑着说。
“哈哈哈哈哈哈,有什么事儿,快说吧,别藏着,除了让我偷所里的文物,其他都行。”钱益知道赵文澜无事不登三宝殿。
“还真有件事儿,刚刚新闻里报道了你们所考古发现,那块石碑是怎么回事儿?”
“石碑?”钱益压低了声音,就像特务接头一样,接着说:
“我就知道你会对它感兴趣,正想找你呢。这块碑一句两句说不明白,明天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我们当面细谈”。
第二天上午,赵文澜上完研究的课就立刻跑到考古所,考古所离文学院不远,是一栋和东山大学年龄一样大的老楼。历史系的学生每次在这栋楼上课时,都会小心翼翼,生怕哪一脚塌了楼。
赵文澜推开钱益办公室的门,办公室里摆满了瓶瓶罐罐,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不了解的人还以为进了杂货店。
钱益看到赵文澜来了,连忙招呼他进来。赵文澜就像趟雷的战士,左突右进,翻山越岭来到钱益的办公桌前,找个地方坐下。钱益递给他一张照片,是残碑的图像。
“这就是那块残碑的图像,你看看上面的文字是什么?我们所里的几个老教授都不能解读残碑上的文字。”
赵文澜接过钱益递过来的照片,认真看了起来。残碑像是一块完整的碑被人力打破,并列上下雕刻着六个不认识的文字,方方正正。赵文澜用力在脑海中搜索已知的古文字形制,却始终未能发现与之相匹配的。这种文字与目前发现的中国早期甲骨文、钟鼎文更与西方考古发现的麦罗埃象形文字、埃特鲁斯坎语等文字完全不同,似乎是一种全新的文字。
钱益看赵文澜眉头紧皱,又递给他一张图片,说道:
“这是李仁的墓葬中发现的两幅壁画的照片,来看看。”
赵文澜接过照片,眼睛顿时瞪得浑圆,第一幅壁画记载的是战争场面:一个三眼战士浑身流淌着献血,献血染红了发丝,手中的方天画戟像被千钧之力打击过一样,断成了两节;一个伟岸庄重模样的和尚横眉怒啸,用力催动周身的佛光抵挡远方黑云般的箭雨;一位长须道士手掐真诀,身后涌现一幅巨大的太极图覆盖周边世界,太极图顺势而起,冲向远处的混沌之地。
第二幅壁画记录的是战争之后的场面:三眼战士用早已折断的方天画戟支撑着破烂不堪的身体,身边猎狗正在舔舐着他的额伤口;和尚的佛光被击破,身上插着三枝巨箭,侧卧在一块石头旁边,口中涌出股股鲜血;道士的拂尘断裂,光型太极图遍布裂痕。远处混沌之地前,站立着一群蒙面人,旌旗猎猎,举起手臂向天高呼,似乎在庆祝胜利。
赵文澜出了一身冷汗,呆立不知所措,脑子里浮现了两个字:屠神!
钱益看着目瞪口呆的赵文澜说道:“我不说,想必你也知道这两幅壁画的内容了。”
赵文澜当然知道,明代是中国神话体系形成的重要时期。嘉靖万历年间著名的《西游记》成形,加之文人名士的点评推介,带起了一场巨大的玄幻热潮。以往零散孤立的神话人物、花妖狐魅被重新发掘,逐渐深入到社会底层,平民对神话人物的信仰逐渐坚固,形成了一股信仰热潮。道教、佛教人物成了明代平民信仰的对象,并且高高在上,无所不能。尤其是在一些达官贵人的墓葬中,绘制神佛壁画,渴望往生极乐成为标配。
“这是在让李仁绝后啊”赵文澜感叹道,在墓葬里绘制这样的壁画,按照民间信仰来说,死者会无法“往生极乐”,甚至不能转世投胎。
“究竟是谁这么恶毒,难道是明末闯王李自成或者崇祯帝下令做的?”赵文澜自语道。
“我看未必”钱益说道,“据《东山府志》记载,李仁在任之时,爱民如子,治下有方。崇祯十六年,李自成率军进攻东山府,知府李仁率兵对抗李自成半月有余,后因粮草不济,不敌被杀。李自成敬重李仁的仁义,下令部队过东山府之时,只占领不烧杀,违者严惩不贷。后崇祯帝听闻李仁苦战不敌,丧于敌手之时下诏厚葬李仁,赐号忠勇侯。”
钱益继续说:“李自成和崇祯都未对李仁的妻儿动手,显然不会下令在他的墓葬中绘制这样的壁画。”
“既然这样,李仁的墓葬壁画如此,这说不通啊。”赵文澜边说边拿起残碑的照片,照片上的文字仿佛会跳跃一般,激起了赵文澜的记忆。“老钱,你记得当初咱们毕业的时候,汪近古老师给咱们看的笔记吗?”
“笔记?”钱益用力在脑中搜索过往的记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就是汪老师那本泛黄的厚厚的笔记。”说着赵文澜比划起笔记的厚度起来。“汪老师那本研究古文字的笔记!”
钱益的大脑仿佛被激活,立即想起了他们导师汪近古的笔记。那本笔记是15年前他们陪同导师前往山西考察古文字时候的记录,就是从那次起,钱益喜欢上了考古,与考古结下了不解的缘分。钱益从赵文澜手中接过残碑的照片,思索下去。
1980年山西临汾吉县阎金铸先生抽调到“抗旱保苗”工作队,参加群众大会之时,见到当地人用紫红色石头取火。询问之下得知“火石”是从五里外一个叫柿子滩的地里捡来的,那里的石崖上有神仙留下的字,传说谁要能解读文字内容,谁就能找到打开石崖金库大门的钥匙。
阎金铸赶往柿子滩,在滩上他拣了60多件人工石制品,还有不少烧骨和化石残片,在紧靠滩地西北的石崖下还找到两处用黑红颜色绘成的图画。 阎金铸将情况用电话向临汾地区文化局做了汇报。
1980年4月8日,阎金铸带领几名工作人员,背着锅灶到柿子滩进行首次发掘。经过一段时间的发掘,收获十分喜人。发现有虎、鹿等动物化石10余种,石制品1807件,岩画两处,初步揭开了柿子滩古人类遗址的神秘面纱。
20世纪初,考古队再次来到柿子滩,这次考古队员在石崖背面的一个隐秘的山洞里发现了大量石头制品,这其中包括了一个刻上了文字的残碑,残碑上有八个文字。为了解读残碑上的文字,考古队邀请了国内著名的古文字专家,希望一举解读碑刻文字,这些专家包括了钱益和赵文澜的导师——汪近古。可惜的是,经过半年的解读,学者们并未解读出这些文字的秘密,神文成了一桩悬而未决的问题。
一年后,绝大多数的专家都放弃了对柿子滩神文的解读工作,只有汪近古还在继续。在钱益和赵文澜毕业的前一个月,汪近古打电话通知二人过去。吴炎兴奋的告诉他这两个学生,他已经破解了残碑上的文字,发表出来将会引发一场巨大的轰动。可惜,吴炎的论文还没发表出来,突然去世了。
想到这里,钱益抬起头盯着赵文澜道:“你是说,这块碑文上的文字是汪老师一直研究的神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