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尸检报告
翁良平原著 文靖改编2024-09-21 19:308,653

第二天,林少白赶了个大早来到金氏纺织厂报到,他心里也清楚,金叔这份人情有多大的重量,而自己的表现,也不应该让他失望。

可不曾想还没进厂呢,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惨叫。

“死人啦!!”

林少白脸色一变,扔下自行车就往单位里跑,只见金昴昌呆呆的站在办公室门外,旁边还有围了一堆吓坏了的员工。而办公室里面,刘经理死在金昴昌的老板椅上,胸口,脖颈上的鲜血早已凝固成黑色。

“金叔!你没事吧?”林少白赶紧冲上去扶住金昴昌。

金昴昌摇了摇头:“快,快报警,厂里刚发生了一起命案,经理被杀了……”

“听到了吗?快去打电话。”林少白对其中一个员工吩咐道,又大声对其他人说:“所有人都不准进去破坏凶案现场!”

“对,少白以前是警察,大家都听他的,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在案件没定论之前,不得向外散播谣言,违者开除。”金昴昌也缓过来了一点,定了定神对大家说。

安顿好金昴昌,林少白问车间拿了手套鞋套,走进办公室。

刘经理已经死去多时,脖子遭人割喉,胸口还中了一刀,门锁完好,不存在破门而入的损坏,没有搏斗痕迹,唯独虚掩的窗户上有淡淡的脚印。林少白查看沙发,突然沙发下的一条红绳引起了他的注意。

扯出红绳,林少白的心跳顿时漏了半拍。

这是他和徐巍决定离开上海那一天,亲手送给他的护身符。

可是巍子的护身符,为什么会在这里?!

“别动!不要破坏命案现场,无关人等请立刻离开!”

路正阳的声音在林少白身后响起,他来不及思考,将护身符藏进袖口。

“林少白,你怎么会在这?”路正阳也发现了他。

“你这就怀疑上我了?”林少白恢复平常小开的表情:“我可是来工厂上班报道的。”

“路主任,少白现在是我的助理。”金昴昌也附和道。

路正阳看了一眼林少白,吩咐手下进入凶案现场取证,把刘经理的尸体送去尸检,并让虎子和老徐对厂区工作人员进行问询。

笔录一直做到晚上,大部分工厂职员的证词都对案件没有什么帮助,但根据死者家属和一些老员工反应,金氏纺织厂原来是刘经理刘明俭的,45年抗战胜利,是金昴昌吞并了他的厂子,对此刘明俭一直有颇有怨言。

而金昴昌对此也并不否认,但他也指出当时工厂的经营出现了困难,如果没有自己的入股,厂子就倒闭了,因此也是自己救了工厂和刘明俭。金昴昌还向警察坦白,他在日军侵华时期,曾对军统在上海的秘密组织提供一些援助,走的是棉纱厂的帐。但自己没想到,这些账目一直被刘明俭抓在手上,并且在这几天突然拿出来要挟自己,提出要无偿拿回工厂,否则就去检举。

“会不会金卯昌就是因此恼羞成怒,一怒之下才杀了刘明俭呢?”办公室里,虎子问到。

“他有作案动机,但是也不至于大意到在自己办公室动手吧?而且,” 路正阳一指窗台:“这些个脚印,自己办公室杀人还用翻窗子进来?”虎子随即缩了缩脖子。

路正阳沉思到:“重点是,了解过,金昴昌有不在场证明。”

“说到他的不在场证明,竟然跟林少白一模一样,他俩不会是串通好的吧?”虎子到现在还是看林少白不顺眼。

“现场我看过,作案手法干净利落,不是职业杀手一般人没这个本事。再说,他们的人证还有金法医。”

路正阳来到解剖室外的时候,刘瑞正手忙脚乱的探死者肛温。

这个刘瑞,说白了其实是法医助理,刚毕业还没到一年,碰过的尸体屈指可数,因为此案涉及到金昴昌,所以金研不得不避嫌,这才让刘瑞临时顶上。

一看到路正阳,刘瑞更紧张了,手一颠就把体温计摔碎了,着急找扫帚,又碰掉了尸检托盘,手术刀撒了一地。

“路主任,没金医生的帮忙,我一个人实在做不到。”刘瑞哭丧着脸哀求道。

在办公室里坐了半天的金研走出来,看了一眼尸体,淡淡说道:“路主任,我有个提议,解剖就让刘瑞来,我不动手,只在旁边指导他该做什么,如果你不放心,可以换上解剖服,进来监督,你看如何?”

路正阳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林少白去工厂报完道并没有离开,而是一直在工厂围墙旁晃悠,他一整天都在思考杀人凶手的事,他了解徐巍,绝不会平白无故的杀人,这里面必然还有隐情,无论是什么,徐巍都可能有危险。

从窗户的脚印的朝向分析,凶手在行凶后是跳窗逃跑的,办公楼的窗户朝北,正对着工厂的围墙,可他从早到晚在这连鬼影都没看到一只,更不可能有目击证人了。

眼看时间已近11点,林少白离开工厂,沿着围墙一路晃悠,街上的商店已经打烊了,林少白逛了一会,看见路口有一盏小灯亮起来,原来是一个做宵夜的小摊子,靠卖本帮面给附近工厂的夜班工人为生。

林少白顿时眼睛一亮,连忙拉住老板问,昨晚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奇怪的人。

老板吓了一跳,林少白赶紧掏出工厂的职工证,说自己有个哥们昨晚上夜班,一直没回宿舍,这才来打听一下,说完又掏出了徐巍的照片。

“好像有点眼熟。”老板娘凑了过来,在路灯下仔细看了看:“昨晚大约也是这个时候,他和另一个人在路上吵架。”

“吵架?他们在吵什么?”林少白追问。

“我没听清楚,好像是说什么东西落下了,要回去拿。”

林少白一听这话,更加笃定。

“您对另一个人长什么样,还有印象吗?”

“个头挺高的,穿了套西装,看起来老凶的……”

“阿姨,你再好好想想,他的五官……”

林少白一边问,一边掏出笔记本,在上面画了起来。

路正阳正在办公室啃着半个凉了的馒头,虎子拿着一叠档案推门进来。

“哥……路处长,我跑了所有报社,这些已经是全部了,”虎子有些不解:“但我们要这些照片有什么用啊?”

“你想想,我们在锄奸的时候,为了抓到特务会怎么做?”

“当然是先要搞清楚他的活动规律,然后就是牢牢盯着他,寻找最佳的时机。”

“杀害刘明俭的凶手也会这么做。”路正阳递给虎子一个放大镜:“为了万无一失,他一定会提前很多天就开始盯梢,掌握刘明俭的活动规律,挂牌仪式那天,刘明俭也在现场,十几家报社的记者,搞不好就拍到了凶手,现在我们就需要从这些照片里,找出有哪些不对劲的人。”

虎子恍然大悟,连忙接过望远镜和路正阳一起找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报社的照片和底片加起来总共有一两百张,路正阳一张一张检查着,为了破案,哪怕再微小的线索也不能放过。

转眼就过去了几小时,路正阳的眼睛都快要花了,虎子突然大叫一声。

“哥!快看!这个人是不是徐巍?”

路正阳连忙来了精神,抓起虎子手里的照片,放到灯光下仔细辨认,照片里的金昴昌正在向记者介绍着工厂缝制的军装,身后有个人站在一辆汽车旁,没有看向金卯昌,而是牢牢盯着另一侧刘明俭的方向,这个人正是徐巍!

“你看这辆车。”

路正阳拿过放大镜,仔细辨认着车上坐着的人,但却看不清楚,只能从倒后镜里,看见一道银光的虚影。

“尸检报告出来了。”

金研在此时走了进来。

根据报告显示,死者刘明俭身上有两处刀伤,第一刀是割喉,切断了声带和部分气管,而胸口的一刀是后补的,凶手刺进去后又用力旋转了一周,造成心脏大面积的损伤,这表示一方面凶手要让刘明俭必死无疑,另一方面,其杀人手法非常专业。死者的颈部伤口左深右浅,据此推测凶手是个左撇子,习惯性向左发力。

“左撇子?”路正阳的思绪回到了四年前,当他进入文添夫妇的洋房查看的时候,发现倒在门口的同志也是被一刀割喉,伤口左深右浅,可当他找到林少白的时候,林少白握刀的却是右手。

“路处长,你还记不记得工厂伏击你的那个狙击手?他也是右手持枪。”虎子突然想到什么,跟路正阳对视一眼。

“你说的不错,他们有可能是一个人。”路正阳转头问金研:“凶器能推断出来吗?”

“我大致画了下,和普通的匕首不太一样。”

金研递来一张草图,路正阳从抽屉里拿出四年前他在福州路现场从林少白手里抢的蝴蝶刀,两个形状严丝合缝。

“我现在知道这是什么了。”路正阳拿起那张底片,指向倒后镜中一闪而过的银色虚影:“他不但是左撇子,还很会使蝴蝶刀。我现在推断,金库劫案,刘明俭凶杀案,还有四年前的福州路爆炸案,执行的大概率都是同一个人。”

“不是大概率,而是肯定!”

路正阳转过头,只见林少白气喘吁吁的出现在门口。

“事情就是这样,我通过老板娘的描述画出来的。”

林少白把画像递给路正阳,又把自己查案的思路讲了一遍。

“你确定四年前福州路的爆炸案,你见到的就是他?”路正阳问。

“我确定。”

“那为什么之前审讯你的时候你没提过这个人?”

“当时调查组的警员不是突然离职就是人间蒸发,谁还敢查?但我不说不代表我没记住,我一直就怀疑这帮人还在上海。”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说?”

“因为我想通了!现在新时代了,不一样了,而且路队长你一定会保护我的嘛!”林少白话锋一转:“再说,看在你之前苦苦哀求的份上,我还是决定勉为其难,回来继续做警察,不,做公安帮你破案!”

“心里话?”

“当然!”

“恐怕你心里还有别的算盘,”路正阳把照片扔在他手边:“是你说,还是我说?你的目击证人看到的不只一个人吧?”

看到照片上被红笔圈出来的徐巍,林少白自知理亏,但还硬着头皮忽悠。

“哎,什么事较真可就没劲了哈……”

“你之前审讯的时候,就替徐巍隐瞒了实情,四年前福州路那个案子,他其实已经有疑点了。如果我没猜错,当时是他接的警,他要去福州路,也是他最后让你收手别查下去的吧?”

林少白这次没有接话。

“以你的聪明,事后一定怀疑过他,只不过你们是兄弟,所以你一直不肯相信,对吗?”

“没有证据,我凭什么怀疑人家?!”林少白反驳道:“我现在就想找到我兄弟,你们想抓到凶手,我们目的不一样,但我能帮你们,达到你们想要的结果,这还不够吗?!而且,我可是记住了他的样子!”

林少白用力一指桌上的画像。

天已经亮了,金研才把手里的事情忙完。

快八点了,金研揉了揉眼睛,这时候爸爸应该也已经出门去工厂了,应该可以偷摸溜回去睡个回笼觉,自从上次吵完那一架,这几天她一直故意躲着金昴昌。

金研看着镜子里自己有些憔悴的脸,不自觉拢了拢头发,突然发现左耳的耳环少了一只,索性把另一只也脱了下来。

金研重新换上自己的外套,刚走出警察局,就迎面撞上了家里的司机老周。

“小姐,不好了!金老出事了!”

“你说什么?”金研吓了一跳。

“老爷今早本来是去码头办点事的,路上碰到了熟人,也不知道怎么就聊到小姐,老爷说起小姐做法医的事,越说越激动,一下就,就气得……”老周支支吾吾。

“他现在人在哪里?!”

“还在码头,老爷说心口疼,动不了,一只叫着说要见你。”

“快带我过去!”金研加紧脚步跳上了车。

金昴昌坐在码头休息室里,看着外面停泊的渡轮和逐渐热闹起来的码头,他身边放着一只行李箱,里面装着的是金研的东西。

船还有20分钟就开了,一会不管女儿同不同意,哪怕是硬塞,也要把她塞上去,离开上海这个是非之地。

金昴昌做生意几十年,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生意没了可以再做,他唯一的软肋也就只有一个。

一个人在他身边坐下。

“金老板,等人?”

金昴昌的脸色一变。

“你怎么会在这。”

“我听说白头翁,是一种很护崽的鸟。”王立羣露出一口白牙:“但你想过没有,只要我们想动手,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王立羣摊开手掌,里面躺着一只耳环,正是金研丢掉的那只。

“你想干什么?!”金昴昌压抑着震怒问道。

“我当然是想帮你了,你不是一直都想做劳工商会长的位置嘛。”王立羣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派克钢笔,别在金昴昌的口袋里:“而作为交换,你的任务已经在里面了,这一次就不要再弄丢了,不要像你女儿一样不小心。我会再联系你的。”

王立羣说完,吹着口哨走开了,金昴昌攥着胸口的钢笔,叹了口气。

终归是逃不过了。

“爸爸!”

金研在老周的带领下,一脸焦急的跑过来。

“你怎么样了,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心绞痛又犯了?你不要动。”金研攥住金昴昌冰凉的手,手心传递来温暖:“手这么凉,不行,我现在带你去医院。”

“爸爸没事,”金昴昌摇摇头:“不用去医院,查来查去,无非就是让多休息,多锻炼。老毛病了,休息休息就好。妍妍,陪爸爸回家吧。”

金研不好再说什么,扶着金昴昌上了车,两人一路无语,金研咬着唇,半晌才吐出一句话。

“爸,我申请法医的事情,没有跟你商量,是我不对,对不起。但我……”

“行了,妍妍,你的性格,爸爸知道,想做的事情谁也拦不住,不想做的事情,谁也勉强不了。”金昴昌淡淡笑了下,金研已经被盯上了,那她在警察局工作,对她而言其实是多了一重保护,既然如此,不如顺势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爸,你这么说,是支持我了?”

“谁说我支持了,谁家的爸爸支持女儿整天跟尸体打交道的?但难道我不支持你就会改变主意吗?现在爸爸只有一个要求,你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行吗?”

金研郑重的点了点头,金昴昌从怀里掏出一把小手枪。

“拿着这个,防身用。”

金研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枪,金昴昌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没过几日,竞争对手刘義盛的婚外情就被刊登在了报纸上,金昴昌顺利坐上了工农商会的会长职位,他心里清楚这是谁的手笔。

白头翁被迫觉醒了,金昴昌按照钢笔里交代的任务,在糖厂挑选了一处相对独立的厂房作为糖业研究中心,并由自己亲自担任经理,这个车间平常不让任何人进出,里面所有的设备和实验器械一应俱全,很快小仓就从地下室搬进了这里。

鹰隼不再避忌金昴昌,甚至大摇大摆的出现在研究中心,他知道只要白头翁觉醒,就跟自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他会尽一切努力保护自己,如果自己落在了共产党手里,白头翁也在劫难逃。鹰隼捏住了他的七寸,却太低估他金昴昌的手段。

服从只是一时之计,只为了让敌人得意忘形,让他能够找到破绽,反客为主。

夜色低垂,金昴昌坐车来到了浦东郊区的某个码头,独自一人下了车,走进一个仓库。

陈经纪显然已经等了很久了,看到金昴昌出现,立刻挤出一张笑脸。

“我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陈经纪点点头,黑暗中走出来一个稍显年轻的男子,约莫30出头,一身陈久衣衫,其貌不扬。

“这位是江洋,”陈经纪介绍道:“我代理的职业杀手里身手最0好的,从没失手过,他还有个名号,荣社一匹马。黄金荣下台后,他们的日子都不好过,但金老板放心,他有江湖义气,无论你让他干什么,绝对守口如瓶。”

金昴昌点点头:“还有什么优点?”

“认钱。”

“认到什么程度?”

“只认钱。”

金昴昌掏出一把钞票,对江洋说道:“这里一千美金,做掉他。”

金昴昌从仓库走出来的时候,陈经纪的惨叫已经渐渐弱了下来,过了一会,江洋跟出来,手里提着一根带血的钢丝。

“老板还有什么吩咐?”

“我要你把这个人找出来,无论如何,做掉他。”

金昴昌将自己的派克钢笔递给江洋。

林少白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报道的第一天,等待他的不是欢迎仪式,而是一大堆半米高的档案卷宗。

“一个月不到,敌人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犯了两桩大案,可我们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路正阳把王立羣的画像与照片贴在黑板上,又指着桌上的卷宗说道:“这些是警察局大案要案的资料,对方参与的案子一定不止我们知道的这几宗,一定有别的蛛丝马迹,我们务必要以最快速度,把他的真实身份,过往经历和职务信息都挖出来。”

“这么多档案,看到猴年马月啊?!”林少白抗议:“就算再多一倍人也看不完!”

“就这点工作量,哪有那么夸张。”档案堆后面,一个丸子头的年轻女孩抬起头来,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林少白。

“你又是谁?”

“我叫岑小满,今天第一天来报道!”

“路正阳,你是不是有毛病啊,什么人你都招。”林少白翻了个白眼:“女人就算了,还是个小丫头片子,不会还没成年吧?”

“女孩子怎么了?现代社会,人人平等!凭什么瞧不起人!”岑小满气得提高了音量:“还有!我才不是未成年,我毕业了!”

“小学毕业吗?那我也毕业了。”林少白挪揄。

“林少白,注意你的说话方式。”路正阳剜了一眼林少白:“正式跟大家介绍一下,岑小满同志,是我从这一期公安培训班里挑选的,也是唯一挑选的。”

林少白有些惊讶的瞪大眼睛。

“岑小满同志是复旦大学的高材生,数学系毕业,成绩全科第一,速记能力更是培训班里最快的,她还有一个特长。”路正阳说到这里,微微一笑,转身问小满:“今早到现在,你看了多少了?”

岑小满拍了拍旁边一打高高的卷宗:“这些,我都看完了。”

“不可能吧?!上班到现在也就一个多小时,这么多你全看完了?”连虎子都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岑小满同志的速读能力很强,而且过目不忘。”路正阳点点头:“现在我们来分一分这些卷宗,小满,你觉得你能看多少?”

岑小满在办公桌旁绕了一圈,拍了拍其中一摞。

“这一摞……分给大伙儿看吧,其他的我都能看完。”

岑小满说完,又从那一摞文件上拿下几分薄薄的卷宗,递给林少白:“女同志专门照顾男同志的,听说你是编外人员,如果这点都看不完,就别太勉强哈。”

“哎你这小丫头,我可是……”林少白正了正脸色:“我可是路处长哭爹喊娘求回来的,特聘懂吗?以后你跟着我好好学习,搞不好我一高兴了,教你两招真本事……”

林少白还想说下去,被虎子狠狠踩了一脚,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先施百货五楼,赵兰站在柜台前,心不在焉的整理钢笔,突然一个熟悉的人影一闪而过,赵兰一惊,刚想说些什么,那人影就朝杂物间走去。

赵兰连忙借口上厕所,也跟了过去,进了杂物间,身后的人脱下帽子,赵兰一把抱住了他。

“魏哥,你这些天都去哪了?怎么也不回家,我好担心。”

“这段时间有什么异常吗?我叮嘱你的事还记得吗?”

“嗯,我按时上下班,一开始,总感觉有人盯着我,按你说的,我没有管,但最近似乎那双眼睛不见了。”赵兰拢了拢头发,整理了一下思绪:“公安部派过人来问过你的情况,我一律说我不知道,另外,少白也来了好几次,给我带了麦乳精和吃的,还送了林太太做的孩子的衣服,他一直在找你……”

“你什么都没说吧?”

赵兰摇摇头。

徐巍把一包银元塞进赵兰的手里,这是上次刘经理死了之后,郑兰亭给他的“报酬”。

“拿着这些钱,尽快去乡下养胎,把孩子生下来。”

“这么多钱你哪来的?”赵兰这时才看到徐巍手上密密麻麻的新茧和水泡:“魏哥,你的手……你到底在干什么?”

“特殊任务,要保密。你记着,千万不要去麻烦少白,我的事我自己解决。”

徐巍叮嘱完赵兰,压了压帽子就从杂物间离开了,回到码头,换上短衫,混进手钩帮的队伍里,扛起沉重的货物往船上走。

郑兰亭除了要拿捏住上面的人,还想打通下面的人,如今上面有了金昴昌,下面的势力,他则看中了手钩帮。

手钩帮在上海码头的势力很大,但帮主一直很神秘,徐巍混进去打探了半月有余,却也只知道他们的帮主喜欢跳舞,在仙乐门有个包厢。

徐巍原本想跟王立羣去一探究竟,但王立羣根本看不上徐巍,只一心想着独占这份功劳,仗着自己是上级,单方面决定自己行动。

这段时间,王立羣更是音讯全无,徐巍一想到他把自己独自留在码头做苦力,就恨得牙痒痒。

王立羣的决定,也让徐巍再一次认清事实,这趟浑水,本来就是被逼着蹚的,而自己也不过是任人拿捏、随时可弃的棋子。总有一天,他徐巍也要让王立羣也尝尝,今时今日的痛苦。

林少白百无聊赖的翻着手上的卷宗,上面的字儿潦草得像蚊子一样,在他眼前飞来飞去。

“发现了!”

岑小满大叫一声,差点没把昏昏欲睡得林少白吓得从凳子上掉下来,而路正阳则立刻上前。

“发现什么了?快说说。”

岑小满抓起小山卷宗里的其中两份:“这两起案子跟疑犯的特征有重叠,第一起时40年日据时期,伪上海特别市发布的一则通缉,其中有一个叫‘小鸟遊坚’的破坏分子,持蝴蝶刀摆脱了日本人的围捕;另一起时46年,中华路老西门赌场聚众斗殴,有一名叫‘陈鹰无’的罪犯被指用蝴蝶刀伤人。”

“可这个小鸟遊坚不是日本人吗?”虎子问到。

“小鸟遊是日本的一个稀有姓氏,其读音对应的汉字正是鹰无,与第二起的陈鹰无同名,而且他们都适用了蝴蝶刀,据此判断,嫌犯在日据时期化名日本人行动,抗战胜利用老证件办理了假户口,仍然沿用了‘鹰无’的翻译。频繁更换身份,也附和特务的做法。”

“不错。”路正阳拿起档案翻阅了起来:“第二起案件里,‘陈鹰无’被抓之后,是一名叫李谦的商人保释的,立即找到这个李谦,实施抓捕!”

虎子和老徐很快就从户籍科查到了李谦的资料,是个机电商行的老板,商行开在金神父路63号,解放前就转手卖了出去,应该已经赚了不少钱,如今在租界边上买了套别墅,日子过得倒是挺滋润,平常就爱去西餐馆吃饭,路正阳毫不费力就在餐馆逮到了他。

李谦是军统的老人,但抗日后就脱离了组织,原以为是共产党要翻旧账,被抓后一个字也不肯说,直到得知警察找上门是问陈鹰无这个人,坦白可以算立功,李谦才松了口。

李谦告诉路正阳等人,陈鹰无确实是假名,此人的真名是王立羣,军统上海区行动六队队长,日据时期潜伏在上海,和李谦有过配合,但不算熟。46年李谦脱离军统,自己办了家商行,有一天突然收到了他的保释请求。

“这种人,是不能拒绝的。当时我把他保释出来,他也没说什么,直接就走了。”

“后来还见过吗?”路正阳问。

“一直没有,我都快把他忘了,但今年年初,徐蚌会战——不对,你们叫淮海战役,结束的时候,他来找过我,喝了顿酒,试探问我有没有可能再回保密局潜伏下来,我婉拒了,后面就再也没有联系了。”

“你知道他的行踪吗?”

“他很谨慎,喝酒也是在我店里,但他喝完之后提议去洗个土耳其浴。我没去。”

“土耳其浴?他几点约你去的?”

“我不太记得了,但吃完饭已经很晚了。”

“那他应该住在普陀一带。”林少白说到。

“理由。”路正阳问。

“46年,土耳其浴开业的本身就不多,在普陀复兴路附近,一般泡完浴都会很累,吃饭结束本就很晚,再把澡泡完,大半夜山长水远走回家,不现实,所以我觉得他住的地方以普陀为中心,五公里以内的可能性比较大。”林少白又想了想:“喝了酒还想去泡澡,看来这王立羣也是个色胚。”

“什么意思?”岑小满皱着眉头:“你怎么说话云里雾里的,为什么泡浴就一定会很累?”

“不是泡浴累,是土耳其浴累,是因为……”林少白眼睛一转:“你问问路处长。”

路正阳一愣,连忙干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土耳其浴,这个,我推测,就是……一会冷水一会热水,冷热交替多,人就容易乏……”

林少白没忍住大笑起来,岑小满更是一头雾水。

“你笑什么?!不早了,抓紧回去休息,明天全体都去普陀新马路一带排查。”

继续阅读:第九章 舞女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暗夜与黎明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