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空间里的涟漪越扩越大，许言耳中传来玻璃碎裂般的脆响，再抬眼时，原本空无一物的前方已扭曲成一条看不到尽头的回廊。
墙壁、地面、甚至头顶都嵌着镜子，每面镜子里的景象都在流转——
最靠近的那面映着游乐园的旋转木马，穿校服的少年攥着皱巴巴的黄纸规则，鼻尖沾着汗，正踮脚往售票亭里张望；斜对角的镜子里，医院白墙下，少年背着昏迷的女孩狂奔，身后挂着点滴瓶的人偶歪着头，玻璃眼珠在月光下泛冷；再远些的镜面突然泛起暖黄光晕，是现实里的图书馆，少年和扎马尾的女孩共看一本书，女孩的发梢扫过他手背，在书页上投下一片晃动的影子。
许言的呼吸顿住了。
他松开北晓的手，抬手触碰最近那面镜子，指尖即将贴上镜面时，镜中景象突然凝实，他清晰闻到了游乐园里爆米花的甜香，听见了自己初入怪谈时发颤的心跳声。
"这不是幻觉。"他嗓音发涩，"这是我们的记忆。"
北晓的手指轻轻搭上他的手腕。
她的掌心带着薄汗，却比他的手更凉："我在系统日志里见过类似描述。"她仰头望着流转的镜像，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有些高级怪谈空间会用宿主的记忆构建验证场，用来......"
"验证宿主的真实性。"许言接完她的话，喉结滚动。
他想起第一次绑定系统时，机械音在意识里说的那句"每个闯入者都是自己的规则"，当时只当是故弄玄虚的提示，此刻却像一根细针扎进太阳穴。
话音未落，左侧一面镜子突然发出尖锐的嗡鸣。
许言本能地将北晓往身后带了半步，便见镜面如蛛网般裂开，一个和他穿着同款黑外套的身影从碎片中跨出。
那人的眉眼与他分毫不差，连左眉骨上的小伤疤都一模一样，只是眼神像结了冰的深潭，没有半分温度。
"你是失败品。"镜像开口时，声线比许言低了两度，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响，"我才是正确版本。"
话音未落，镜像已挥拳袭来。
许言侧身翻滚，鞋跟在镜面地面擦出火星——这一拳的角度精准得可怕，正是他最习惯用来攻击对手肋下的起手式。
他撞在另一面镜子上，镜中映出医院怪谈里他躲避人偶时的狼狈模样，而镜像的第二拳已经追至面门。
"他复制了你的战斗本能！"北晓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
许言余光瞥见她贴着墙壁移动，指尖掐着掌心——这是她高度集中时的习惯动作。"看他的攻击节奏！
和你上周在健身房对打时一模一样！"
许言倒吸一口冷气。
他在闪避的间隙扫过镜像的手背——那里同样浮着淡金色纹路，和他与北晓交握时的纹路如出一辙。"规合力数值......"他咬着牙翻滚避开扫腿，"他连系统能力都复制了！"
"意味着谁先耗尽技能点谁就输！"北晓突然拔高声音，她的指尖正抵着一面镜子，镜中是两人在现实里第一次相遇的场景：暴雨天的公交站，他把伞倾向她，自己半边肩膀淋得透湿。"许言，你上次用'精析'技能是在校园怪谈，消耗了3点！
他的技能点储备应该和你同步！"
许言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擦着镜像的手肘翻身站起，后背抵上一面映着童年的镜子——那是他七岁生日，母亲蹲在他面前系鞋带，阳光穿过窗棂洒在她发间，下一秒镜中画面突然扭曲，母亲的身影像被橡皮擦抹过般消失，只留下他攥着半根断了的鞋带，在空荡的房间里哭。
"就是现在！"他突然暴喝一声，朝着那面童年镜像的方向冲去。
镜像的脚步顿了顿——虽然只是极短的零点三秒，但足够许言捕捉到那丝迟疑。
他想起每次做噩梦时，系统界面的"解析力"数值都会微微跳动，原来记忆里最痛的部分，连镜像都无法完全免疫。
"御心！"许言咬碎舌尖，意识里炸开系统提示音。
淡金色光芒从他眼底涌出，镜像的动作瞬间凝滞，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抓住对方后领，用尽全身力气推向那面童年镜子——镜中传来母亲消失时那声若有若无的叹息，镜像的身体刚触到镜面便开始碎裂，像被投入沸水的盐粒，眨眼间只剩一片飘散的金粉。
整条回廊突然剧烈震动。
镜子纷纷炸裂，碎片如暴雨般坠落，却在触及许言和北晓时化为光点。
一个机械音在头顶炸响："身份验证通过......欢迎回家，第0号宿主。"
许言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无数陌生画面涌入脑海：他站在泛着蓝光的控制台前，指尖划过流动的代码，身后是数不清的规则怪谈空间投影；他握着另一个自己的手腕，在纯白空间里说"每个闯入者都是自己的规则"；他将一枚菱形标识按进虚空，标识上的烫金字体渐渐变成自己的名字......
"许言？"北晓的手覆上他的脸。她的指尖在发抖，"你在哭。"
许言这才发现自己脸上一片湿热。
他抓住她的手按在胸口，那里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肋骨："我......我是系统的一部分。"他嗓音发哑，"是最初的设计者之一。"
回廊的震动逐渐平息。
当最后一片镜光消散时，他们站在回廊尽头。
面前是一座足有三人高的控制台，金属表面泛着幽蓝光芒，屏幕上的代码流如银河般滚动，最上方用烫金字体写着："请选择：删除自我，或重启世界。"
许言凝视着控制台，喉结动了动。
他能听见自己的血液在耳边轰鸣，能感觉到北晓的手指正一下下轻叩他的掌心——那是他们约好的"我在"暗号。
代码流中突然闪过一行熟悉的字迹，和游乐园黄纸上的一模一样："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
他伸手，指尖即将触到控制台的瞬间，身后传来北晓清浅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