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再度散去时，许言的后颈先泛起一层薄汗。
他下意识收紧与北晓交握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入目是一条幽深的走廊，两侧墙壁上嵌着密密麻麻的金属铭牌，铜牌表面的漆色早已斑驳，但编号却清晰可辨——从“001”到“50”，排列得整整齐齐，独独在本该是“51”的位置，墙皮剥落，露出底下粗粝的水泥。
北晓的指尖轻轻划过最近的“002”号牌，金属凉意透过她薄茧的指腹传来：“这里……像是记忆的坟场。”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尾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发颤。
许言侧头看她，发现她眼睫微垂，盯着“003”号牌上一道细微的划痕——那划痕的弧度，和他们在医院怪谈里被护士人偶追赶时，她笔记本上被钢笔戳破的纸页边缘如出一辙。
“规则波动。”许言突然开口。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另一只手悄悄按在腰间——那里是系统界面的投影位置，只有他能看见。
空气中漂浮着某种若有若无的震颤，像极了上次在高级怪谈空间里，规则即将崩溃前的先兆。
他深吸一口气，舌尖抵着后槽牙，启动了“精析”技能。
系统界面瞬间亮起刺目的蓝光，解析力数值从72疯狂跳涨至86，视网膜上的数据流几乎要灼伤他的眼球。
许言眯起眼，顺着规则波动的方向望去，在走廊尽头的墙缝里，终于捕捉到一行几乎被规则之力抹去的字迹：“51号——未录入。”
“未录入的回收站。”他低喃出声，掌心沁出的汗与北晓的手黏在一起。
北晓抬头看他，瞳孔里映着走廊顶端忽明忽暗的壁灯：“走吗？”她问，拇指轻轻蹭过他虎口的旧疤——那是在旧民居怪谈里，为了帮她挡住突然坠落的窗框留下的。
许言点头，指腹在她手背上摩挲两下，算是回应他们独有的安心暗号。
两人沿着走廊前行时，他的余光瞥见两侧镜中景象又开始变换：游乐园的旋转木马突然静止，马背上的布偶扭头冲他笑；医院护士人偶的玻璃眼珠裂成蛛网，怀里的布偶伸出黑色的指甲；最让他心口发紧的，是那个从未见过的实验室——穿白大褂的年轻人正对着控制台输入指令，侧脸轮廓和他有七分相似，而控制台屏幕上跳动的代码，竟和他系统界面的底层程序完全一致。
“到了。”北晓的声音打断他的审视。
半掩的铁门前，门缝里漏出的蓝光在地面投下细长的影子，像一把横亘在两人脚边的刀。
许言伸手推门，铁锈味混着陈腐的电子元件味扑面而来。
房间不大，却堆满了废弃的设备：锈蚀的服务器残骸、碎裂的终端屏幕、还有一叠用麻绳捆着的手写笔记，纸张边缘泛着焦黄，像被人反复翻阅过千百次。
北晓弯腰拾起最上面的一本笔记，封皮上用红笔写着“第51单元实验日志”。
许言凑过去，看见第一页的字迹歪斜，像是在极度慌乱中写下的：“第51单元是‘失败宿主’的回收站，也是系统的盲区。所有被规则判定为‘无法适应’的意识碎片都被投放到这里……”他的眉峰猛地一蹙，“也就是说，我们可能是第一个进入这里的存活组合。”
“许言。”北晓的声音从房间另一侧传来。
她正站在一面斑驳的墙前，指尖点着嵌在墙里的数据接口——接口旁贴着张泛黄的标签，墨迹晕开，勉强能认出“情感链接同步端口”几个字。
她颈后的碎发被某种微弱的电流掀起，从许言的角度看过去，她耳尖泛着不自然的红。
“命运之钥。”许言脱口而出。
那是他们在校园怪谈里用半条命换来的道具，钥匙齿纹里刻着两人交缠的生命线。
北晓没有回头，只是从颈间摘下钥匙——银链在蓝光里晃出一道弧，钥匙刚触到接口，整面墙就发出“嗡”的轻响。
接口开始震动，频率和他们心跳的共振惊人地一致，接着“咔嗒”一声，墙上的一块面板滑开，露出向下延伸的阶梯。
“看来钥匙不止是开门那么简单。”北晓把钥匙重新挂回颈间，转身时发梢扫过许言的下巴。
他注意到她的指尖在微微发抖，不是害怕，是兴奋——就像他们第一次在游乐园售票亭拿到黄纸规则时，她眼睛发亮的模样。
下楼时，许言的系统界面突然开始闪烁。
解析力数值像被投入沸水的水银，从86暴跌到63，又猛地窜到91，界面边缘甚至泛起了血红色的警告条：“检测到高层级规则干涉……权限争夺中……”他攥紧北晓的手腕，压低声音：“小心，这里的规则可能在试图覆盖我的系统。”
北晓的手指在他手腕内侧轻轻掐了两下——那是“我明白”的暗号。
两人脚步放得更轻，阶梯的水泥台阶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谁在黑暗里磨牙。
地下一层的门在他们面前自动打开时，许言的呼吸几乎停滞。
空旷的大厅中央，一颗暗红色的核心装置悬浮在半空中，表面流转着粘稠的光，像凝固的血。
周围环绕着数十个透明的宿主舱，舱内空无一物，舱壁上却布满抓痕——有些抓痕细如针尖，有些深可见骨，像是不同阶段的意识体在试图冲破束缚时留下的。
“这不是怪谈空间的核心。”许言喉咙发紧，他能清晰感知到核心里翻涌的意识浪潮，“是连接所有宿主意识的中枢……我们之前经历的每个空间，都是从这里延伸出去的枝桠。”
北晓的指尖抵在他后背上，隔着两层布料传递温度：“靠近看看？”
许言点头，刚迈出第三步，地面突然亮起刺目的金色符文。
那些符文像是活物，从他脚边开始蔓延，眨眼间覆盖了整座大厅。
一道冰冷的机械音在头顶炸响，震得两人耳膜发疼：“欢迎，第0号宿主回归。”
许言的瞳孔剧烈收缩。
0号宿主——这个代号他从未在系统日志里见过，却莫名觉得熟悉。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却撞进北晓怀里。
回头的瞬间，他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北晓脚下的符文正在疯狂扩散，像无数条金色的蛇钻进她的脚踝，她的身体僵直如木偶，眼瞳里原本的温暖被一片空洞的灰白取代，嘴角甚至扯出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冰冷的弧度。
“北晓？”许言抓住她的肩膀摇晃，“北晓你听得到吗？”
她的眼珠缓缓转动，视线精准地锁在他脸上。
有那么一瞬间，许言在她眼底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个倒影的唇角勾着笑，和实验室里穿白大褂的年轻人如出一辙。
但下一秒，北晓的睫毛剧烈颤动起来。
她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指尖却悄悄蜷起，用指甲在许言手背上轻轻划了三下——那是他们“我在”的暗号，带着薄茧的指腹蹭过他皮肤时，还残留着刚才握笔记时沾到的纸灰的触感。
她的眼神里，有灰白在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