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的指尖刚触到排水口的铁栅栏,锈渣就簌簌落进他掌心。
北晓的呼吸扫过他后颈,带着点滚烫的颤音:“你确定?”
“地面验证每分每秒都在筛人。”他压低声音,指甲抠进栅栏缝隙——系统休眠前最后那声“指令执行完毕”还在耳膜上嗡嗡作响,像根细针扎着神经。
雨水顺着领口滑进脊背,他却觉得浑身发冷,“刚才那男人没戴身份牌,他们连一秒都没等。”
铁栅栏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北晓突然蹲下来,用肩膀顶住他的后腰:“我推你。”她的发尾扫过他手背,带着点橘子味的洗发水香——是今早出门前她刚换的新牌子。
许言喉咙发紧,借力一撑,锈迹斑斑的栅栏终于松动,露出能钻进去的空隙。
地下的潮气裹着腐叶味涌上来。
许言先滑进去,转身接住北晓时,她的运动鞋尖擦过他下巴。
手机冷白的光在墙上晃出残影,照见砖缝里爬着指甲盖大的潮虫,还有密密麻麻的涂鸦:“不要相信广播!”“真正的规则藏在黑暗中”——最后一句的字迹尤其深,像是用刀尖刻的,划痕里还凝着暗红的东西,不知是血还是锈。
“许言。”北晓的声音突然发颤。
她的手机光停在左侧墙面,那里有段被水冲得发白的刻痕,歪歪扭扭的数字和文字挤在一起:“每日07:00广播验证,12:00秩序巡游,20:00记忆重置。”最后三个字被反复加深,几乎要凿穿砖块。
许言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他想起刚才地面上那些“守序者”,他们踩着固定步频走路,对身边的血腥崩解视若无睹——原来不是麻木,是记忆被清空了。
北晓的指尖轻轻碰了碰“记忆重置”四个字,像被烫到似的缩回:“他们每天晚上都会……忘记白天发生的事?所以才会这么‘守序’?”
“不止。”许言的指腹蹭过墙面,潮湿的砖灰沾在指节上,“你看时间间隔。验证筛掉不符合的,巡游巩固规则,重置抹掉恐惧——这是套精密的驯化程序。”他转身时手机光扫过更深的通道,尽头有道铁门,封条上的红漆还没完全褪尽,写着“禁止进入——违规行为记录库”。
北晓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许言,那封条……”
“我知道。”他喉结动了动。
系统休眠前解析力疯狂跳动的直觉还在,像根线牵着他往那扇门走。
指尖触到封条的瞬间,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上回违背规则是在医院怪谈,被诡医的手术刀挑断过一根肋骨;再上回在校园,为救被锁在教室的小孩,触发过课桌里的血字诅咒。
但此刻他没得选,那些刻在墙上的“不要相信广播”,那些被抹除的记忆,都在说同一个真相:他们看到的秩序,是被人用规则喂出来的假象。
封条撕开时发出脆响。
铁门没有锁,许言推了半寸就听见“吱呀”一声,霉味混着纸张陈腐的气息涌出来。
北晓的手机光探进去,照见满墙的档案架,纸质文件堆得快顶到天花板,电子终端在最里侧,屏幕蒙着灰,却还亮着幽蓝的光。
“这里……”北晓的声音发闷,“像不像学校的档案室?去年我们帮陈教授找资料,也是这种味道。”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最近的档案盒,封皮上印着“001号居民行为轨迹”,打开来是密密麻麻的手写记录:“7:05购买早餐时多看了煎饼摊老板两眼——思想波动值+5”“14:12蹲在花坛边逗流浪猫——违规行为记录,待处理”。
许言走到终端前,显示屏自动亮起,指纹识别区泛着冷光。
他犹豫了半秒,还是按了上去——反正已经撕了封条,不差这一步。
终端启动的提示音很轻,却像炸在两人耳边。
北晓快步凑过来,屏幕上跳出的界面让她倒抽冷气:每个居民的头像都在滚动,下面是实时更新的“行为轨迹”和“思想评估”,连他们进入怪谈空间的时间都标得清清楚楚。
“我们的信息也在里面。”北晓指着右下角的“许言”“北晓”两个名字,瞳孔缩成针尖,“他们连我们什么时候进来的,第一晚躲在便利店吃了半块三明治都记着……”她的手指在发抖,手机差点掉在地上,“这根本不是城市,是个巨大的……观察箱。”
终端突然发出刺啦刺啦的电流声。
许言的后颈再次泛起凉意,那是系统休眠前他最熟悉的危险预警。
屏幕开始闪烁,红色警告字跳出来时,北晓的尖叫被他捂在掌心:“检测到未授权访问,启动清除程序。”
天花板的通风口同时发出轰鸣。
许言抬头的瞬间,黑色液体像暴雨般倾泻而下,砸在档案架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木质架子眨眼间就被溶出窟窿。
他拽着北晓往门口跑,鞋底打滑撞在档案盒上,成沓的文件飞起来,其中一张擦过北晓的脸,在她脸颊划出血痕——上面赫然写着“清除程序触发条件:违规访问记录库,执行者:秩序监察”。
“低头!”许言把北晓按在身侧,一块被腐蚀的金属片擦着他肩膀砸进墙里。
两人跌跌撞撞冲到铁门边时,身后的档案室已经成了地狱:电子终端冒出黑烟,档案架在酸液里融化,连地面的砖块都开始起泡。
许言反手拽门,却发现铁门不知何时锁死了——门缝里渗出黑色液体,正沿着他的鞋边爬升。
“这边!”北晓突然指向门侧的通风管道,手机光照出个半人高的缺口。
许言把她托进去时,酸液已经漫到他脚踝,灼烧感顺着皮肤往上窜。
他咬着牙挤进去,管道里的霉灰呛得他咳嗽,却听见北晓带着哭腔的笑:“许言,出口!”
通风管道的尽头是块松动的水泥板。
许言用手肘一顶,阳光“唰”地涌进来。
两人滚到地面时,都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北晓跪在地上干呕,许言扯了扯被酸液腐蚀出洞的袖口,突然听见她倒吸冷气的声音。
“许言……抬头。”
他抬起头。
夜空没有星辰,没有月亮,只有一面巨大的屏幕,深蓝底色上,一行血红的文字正缓缓浮现,像用刀尖刻进天幕:“欢迎来到秩序的终点。”
风卷着远处的广播声飘过来,还是那道机械音,只是比地面上的更清晰,更冷:“第55单元异常已清除,秩序将持续维持。”
许言的手指扣进北晓的手腕。
她的皮肤还带着刚才在管道里蹭的灰,却暖得烫人。
屏幕上的血字还在滚动,最后几个字隐入黑暗时,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他们说的‘秩序’,从来不是为了保护这里的人。”
北晓抹掉脸上的血痕,指甲深深掐进他掌心:“那是为了什么?”
许言望着头顶的屏幕,系统休眠前最后一丝解析力突然涌上来,在他脑海里拼出个模糊的轮廓——那些被重置的记忆,被监控的轨迹,被清除的“异常”,所有的规则都指向同一个答案。
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声。
因为屏幕上的血字已经开始第二轮滚动,这一次,每个字都比上一轮更红,更亮:“欢迎来到秩序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