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的后槽牙几乎要咬碎。
刚才那道扫过巷口的视线太烫，像根烧红的针直接扎进他脊椎骨里。
他能听见北晓极轻的喘息声，一下一下撞在他后背上——方才他几乎是本能地将她扯到身后，自己挡在最前面，此刻两人贴得极近，能感觉到她肩膀在细微发抖。
“走。”他喉结动了动，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石板。
雾气里的脚步声早没了踪影，但他的太阳穴还在突突跳，“去晨光路23号。”
北晓没问为什么。
她知道，在规则怪谈里，所有突然清晰的线索都是出题者递来的刀——接不接，怎么接，才是关键。
她反手攥住许言的手腕，指尖凉得惊人，却捏得极紧，像根藤蔓攀住救命的树。
青石板路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响，像谁在敲一扇虚掩的门。
许言数着步数，数到第七步时，眼角余光瞥见左侧一栋老建筑——废弃报亭的玻璃碎了一半，积着薄灰的木架上散落几张旧报纸，最上面那张的日期已经模糊，只看得见“秩序”“登记”几个字眼。
“停。”他突然顿住脚步，下巴朝报亭方向微抬。
北晓立刻松开手，猫着腰钻进报亭残骸里。
许言背对着巷子口，耳朵竖得像雷达，听着她翻动纸张的窸窣声，每一声都让他心跳快一拍。
“许言！”北晓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发颤的急切。
她蹲在报亭角落，指尖捏着张泛黄的公告纸，边缘已经卷成毛边，“看这个。”
许言侧身挤进去，肩膀擦过报亭生锈的铁架，发出刺啦一声。
他盯着公告上的字，喉结滚动：“所有居民必须佩戴身份牌，遵守秩序，违者清除。”下方小字更淡，得凑近了才能看清：“请勿与非登记人员交谈。”
“清除。”北晓重复这个词，指尖在“清除”两字上轻轻一按，“和之前那个被黑影缠住的人……”
许言没接话。
他弯腰捡起脚边一枚金属牌，表面有磨损的划痕，刻着“055-07”——正是方才那队守序者制服上的编号。
凉意顺着掌心爬上来，他突然想起系统休眠前那句“指令执行完毕”，想起枢纽空间里那个说“你们会是最有趣的实验品”的声音。
原来陷阱早就布好了，他们从踏进这空间的第一步，就成了待标记的“非登记人员”。
“戴上。”他把金属牌递给北晓，自己又在报亭里翻找，很快摸到第二枚，编号“055-08”，“我们得变成‘登记人员’。”
北晓接过金属牌时，手指擦过他掌心的薄茧。
她没问“怎么伪装”，只是将金属牌别在衣领下，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什么。
许言盯着她耳后泛起的青白，突然伸手替她理了理乱发——这个动作太像平时在食堂里的相处，却让两人同时一怔。
“跟紧我。”许言低喝一声，率先迈出报亭。
街道上的雾气散了些，能看清三三两两的行人。
他们穿着统一的藏青色制服，裤脚沾着泥点却异常整洁，走路时步伐整齐得像被线牵着的木偶，每一步都精准落在青石板的缝隙里。
许言数了数，七步一个路口，五步一次转头——这是某种固定的行动模式。
“步频。”北晓突然拽了拽他衣袖，声音细得像游丝，“他们每秒钟走两步，间隔0.5秒。”她的手指在他手背上轻敲，“跟我学。”
许言跟着她的节奏调整步伐，后颈的汗毛却竖了起来。
他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视线，不是人类的视线，更像某种精密仪器的扫描——那些守序者的眼珠是浑浊的灰白色，没有瞳孔，却能准确捕捉到任何异常。
“存在即秩序。”北晓突然低声道，“这里的规则不是‘遵守’，是‘成为’。任何与他们不同的呼吸频率、眨眼次数，都会被察觉。”
许言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他想起在中级医院怪谈里，那些医护人偶也是这样的“秩序执行者”，但这里的规则更冰冷，像台永不停转的精密仪器。
他们混在人流里走了十分钟，他数到第二十七次同步转头，数到第四十三次整齐的脚步声，终于听见了那声钟响。
“当——”
钟楼在街道尽头，红砖外墙爬满青苔，指针停在三点十七分，永远不动的那种。
许言的后颈突然泛起凉意，因为他发现周围所有人同时停下脚步，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身份验证开始，请保持静止。”
广播声从钟楼顶端的喇叭里传出，机械音带着电流杂音。
许言的太阳穴突突跳，他看见北晓的睫毛在颤抖，却不敢动哪怕一根手指。
两人的手腕还交缠着，能清晰感觉到对方的脉搏——北晓的快得像敲小鼓，他的却慢得反常，每一下都重得像锤击。
扫描红光扫过来时，许言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哼。
那光像实质的网，从头顶往下罩，扫过他肩膀时，广播声突然卡了半秒。
他的解析力在疯狂跳动，系统虽然休眠，但身体本能在尖叫：危险，危险，危险——
“身份匹配，通行许可。”
广播声重新流畅起来时，许言感觉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和北晓同时松了口气，却在抬头的瞬间，看见钟楼顶端闪过一道红光。
“啊——”
尖叫只响了半声，就被某种力量掐断。
人群里一个没戴身份牌的男人正在狂奔，他的腿刚迈出第二步，整个人突然像被放进绞肉机，皮肤、肌肉、骨骼同时开始崩解，先是右手化作黑烟，接着是左腿，最后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只剩一堆飘散的黑灰落在青石板上。
北晓的指甲深深掐进许言手腕，疼得他倒抽冷气。
但他更在意的是周围守序者的反应——他们甚至没转头，只是继续以固定步频往前走，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走。”许言拽着北晓往巷子里钻，“不能再走地面。”
“为什么？”北晓的声音还在抖，但脚步已经跟上他的节奏。
许言没回答。
他盯着脚边的排水口，铁栅栏上的锈迹被刚才的雨水冲开，露出下面新鲜的划痕——像是某种东西最近才扒开过这里。
雾气重新漫上来时，他听见头顶传来广播的余音，混着钟楼指针走动的咔嗒声，突然想起系统休眠前最后那句“指令执行完毕”。
他们需要更隐蔽的路径。而地下，或许是唯一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