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的呼吸在看到广场的瞬间凝成了冰碴。
青石板被晨露浸得发暗，三百步外的青铜门像一块巨大的墓碑，门楣上的"56"在雾散后的晨光里泛着冷铜锈色。
四周的守序者保持着各种姿态：举棍的手臂僵在半空，监控屏的蓝光凝固在瞳孔里，连嘴角机械的弧度都没来得及收——他们像被抽走了线的木偶，连倒下的力气都不剩。
"晓。"许言喉咙发紧，指尖轻轻碰了碰北晓的手背。
她的手比他凉，却立刻反扣住他的虎口，指腹上因长期握笔磨出的薄茧蹭过他掌纹，像在敲某种只有两人懂的密码。
"去看看。"北晓的声音比平时轻，尾音却带着股韧劲儿。
许言弯腰避开最近的守序者举起的巡逻棍，鞋尖擦过对方脚边的水渍。
那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灰蓝制服第二颗纽扣松着，露出锁骨处泛光的金属牌。
许言凑近时，金属牌上的刻痕刺得他眼睛发酸——56-001，数字边缘带着细密的刮擦痕迹，像被反复修改过。
"他们的瞳孔......"北晓蹲在另一侧，指尖悬在守序者眼前三厘米处，"没有对焦。"她抬头时，晨光正落在她结痂的血痕上，"像被格式化的硬盘。"
许言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上回在医院怪谈里见过的失魂症患者，那些人至少还有无意识的抽搐；可眼前这些，连呼吸起伏都没有。
他伸手碰了碰守序者的手腕，皮肤温度像浸在冰水里的鹅卵石——不是凉，是彻底的无温。
"这扇门。"北晓突然拽他衣角。
许言顺着她的视线抬头，青铜门门缝里渗出的光正沿着地面爬过来，在两人脚边织成银白的网，"你看门楣的刻痕。"
他眯起眼。
门楣除了"56"，还有一行极细的小字，像是用刀刻了又磨，磨了又刻："下一个你，准备好了吗？"最后那个"吗"字缺了半撇，像被谁在最后一刻反悔，用铜锈草草盖住。
许言的手指悬在门纹上，停了三秒。
逆界规启系统在他视网膜上跳出警告：解析力+2（异常规则波动）。
他咬了咬牙，指尖触到铜门的瞬间，寒意顺着神经窜进后颈——不是温度的冷，是某种更锋利的东西，像有人拿冰锥捅进他脑仁。
画面炸开时他踉跄后退，后背撞在北晓身上。
实验室，白大褂，全息屏上跳动的"意识同步率：56%"。
戴金丝眼镜的研究员在调试仪器，玻璃罐里漂浮着人脑，血管连接着无数光纤。
最讽刺的是，玻璃罐标签上的名字是"许言"，出生日期和他身份证上的分毫不差。
"言！"北晓扶住他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校服渗进来，"你怎么了？"
许言抹了把额角的冷汗，指节捏得发白："这不是门。"他盯着自己发抖的指尖，"是接口。
意识接口。"
北晓的瞳孔缩了缩。
她想起三天前在钟楼主机房看到的日志——"56号意识舱调试完成，拟接入现实锚点"。
原来所谓的"守序者"，所谓的"规则空间"，都是这台机器的产物？
"系统提示。"许言的视网膜上闪过淡蓝光幕："检测到跨空间规则嵌套，拟规技能冷却剩余12秒。"他抓住北晓手腕，"门后有守卫，机械的，不带意识的那种。
但它们的程序能识别活物的生命体征。"
"需要多久？"北晓已经开始解校服第二颗纽扣，露出里面别着的记忆碎片——那是从旧医院怪谈里顺来的，刻着巡逻守卫行动轨迹的金属片。
"十秒。"许言调出系统面板，技能点数字在他眼前跳动。
拟规需要消耗20点技能点，这是他们从三个中级空间里攒下的全部家当。
但如果不这么做......他余光扫过广场边缘，两尊机械守卫正从雾里浮现，关节处的齿轮发出规律的"咔嗒"声。
"同步率56%。"北晓突然低声说。
她把记忆碎片按在耳侧，碎片表面的刻痕开始发烫，"守卫的巡逻周期是56秒。
上一轮结束在3秒前，下一轮开始在......"她抬头时眼里有光，"还有7秒。"
许言激活拟规技能的瞬间，两人的影子在地面上淡了下去。
他能感觉到系统在抽走他们的存在感，像用橡皮擦轻轻抹过世界的草稿纸。
机械守卫的探照灯扫过他们所在的位置，光束在虚空中晃了晃，继续向前。
"走。"北晓拽着他冲进青铜门。
门内的空气带着铁锈味。
许言的鞋跟磕在金属台阶上，回声撞在玻璃墙上——两侧全是透明容器，每个容器里都漂着一颗人脑，血管连接着密密麻麻的光纤，像被剥了壳的红珊瑚。
北晓的手指抵在最近的容器上，玻璃内侧立刻凝出水雾："这些......"她声音发颤，"都是被回收的意识。"
许言凑近看标签。"原个体编号：007"，"原个体编号：312"，"原个体编号：56-001"——他猛地顿住，那个写着"原个体编号：000"的容器就在最里层，人脑表面的沟回泛着不自然的金斑，像被某种能量反复灼烧过。
"这是重启入口的代码。"北晓的指甲掐进掌心，"我们在钟楼主机房见过的，000号异常节点。"
许言调出系统解析力面板，数值正在疯狂跳动：87→91→95。
他能感觉到某种规则在剥离，像扯掉贴在眼球上的透明胶。"主控终端在那边。"他指向房间尽头的黑色控制台，"只要切断意识同步......"
"检测到非法访问。"
低沉的电子音从天花板的扩音器里炸出来，许言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房间灯光瞬间转红，地面传来震动，七道黑影从地砖缝隙里升起——它们没有具体形态，却让许言想起在高级空间里见过的"规则具象体"，那种能吞噬意识的黑色雾团。
"御心。"许言咬着牙激活技能，系统提示音在他脑子里炸响："精神力强化300%，外界干扰屏蔽。"他抓住北晓的手腕，把她拽到控制台后，"别碰任何按钮，它们在找活的意识体。"
北晓的呼吸喷在他后颈："我们要逃吗？"
"逃不了。"许言盯着黑影蠕动的方向，它们正以控制台为中心呈扇形展开，"这些是净化协议，专清非法侵入者。
但......"他的手指在控制台上快速敲击，系统解析力正在破解终端密码，"真正的核心节点不在这儿，在000号容器里。"
黑影的速度突然加快，其中一道擦过许言的肩膀，他的左臂瞬间失去知觉。
北晓攥住他的手，把什么东西塞进他掌心——是从守序者那里顺来的金属牌，56-001的刻痕硌得他生疼。
"言。"她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稳，"你说过，规则的本质是意识的投影。
那我们就做投影外的光。"
许言的手指在终端上按下最后一个键。
密码破解成功的提示音刚响起，墙角的旧式终端突然发出"滋啦"的电流声。
两人同时转头，布满雪花的屏幕上，一行血红色的字正在显现：
"我是第0号意识体。"
黑影的蠕动声在身后骤然变大，许言能感觉到它们的触须已经缠上了他的脚踝。
但他的视线无法从屏幕上移开——文字还在继续滚动，最后一行字刚露出半角："你们是第一个到达这里的......"
"真实个体"四个字还没完全显形，终端突然爆出刺目的白光。
许言本能地护住北晓的头，再睁眼时，黑影已经退到了三米外，像被某种力量强行按了暂停键。
青铜门在身后发出闷响，许言回头，门楣上的"56"正在剥落，露出下面刻得更深的"00"。
北晓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耳垂，那是他们约定的"安全"暗号。
终端屏幕的雪花里，隐约能看到另一行字在闪烁。
许言眯起眼，勉强辨认出前两个字："欢迎......"
黑影的低鸣再次响起，这一次更近了。
许言拽着北晓冲向000号容器，系统面板上的解析力突破了100，他能听见某种规则碎裂的声音，像玻璃在意识深处炸开。
"抓住我！"北晓的声音被噪声淹没，她的手却始终攥着他，像根救命的绳。
而在他们身后，旧式终端的屏幕上，那行未完成的字仍在固执地滚动：
"你们是第一个到达这里的'真实个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