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起
清酒木木2025-05-19 19:573,010

  丰庆二十二年,正月十三,除夕已过,正元将近。

  “手脚都给我麻利些,扫干净点,不许偷懒,”陈相府内,崔嬷嬷正指挥下人洒扫梧桐苑,“大公子和少夫人就要回来了,二姑娘吩咐了,让你们打点起精神来好好伺候,要是有人再敢躲懒怠慢,心生妄想,可仔细你们的皮。”

  说完,锐利的眼眸一一扫过屋里洒扫的小丫头们,小丫头们忙缩了缩脖子,低下头去,更乖顺了些,崔嬷嬷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紫藤轩内,翠澜端了杯茶放在桌上,“姑娘,喝口茶歇歇眼睛吧,老这么着,眼睛该坏了。”

  陈晚篱放下手中的账册,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这茶里放了决明子?”

  这话虽是问句,语气却笃定。

  翠澜将笼里的炭火拨旺些,“跟在姑娘和姨娘身边,奴婢再蠢,也总该长进了些,”说着,想起今日婆子们的议论,气道,“自去年秋天,夫人身子总是时好时坏,这管家的担子便渐渐落在姑娘身上。姑娘你又要学着管家,又要照顾夫人和三姑娘,年前大公子和少夫人成婚,你忙前忙后,人都瘦了两圈。饶是这样,竟还有那起子下人在背后嚼舌根,拿你出身说事,”翠澜越说越激动,将火气全撒在手里的火钳上,“那个白眼狼也是不做脸,当初看她说家里穷得吃不起饭,姑娘才留下她,这会儿少夫人才进门呢,她就敢不敬主子,还妄想爬大公子的床,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是个什么货色。”

  笼里终于冒起白烟,翠澜站起身将窗子开了条缝,拿了件衣服给陈晚篱披上,又转身去拿手炉。

  陈晚篱看着她忙碌,又喝了口茶,“我都不生气,你急什么,嘴长在别人身上,咱们不听就是了。那流月,也叫母亲打了一顿,赶出去了,你呀,就不要替我抱不平了,”说着,将手炉从翠澜手里接过放在桌上,把她按在凳子上,正色道,“母亲疼惜我,这才让我管了家,有些事情,尽是嘴上讨来的便宜,我们就不要多事。如今父亲和大哥哥为官不易,母亲和小妹身子又不好,料理好府里的事,照顾好她们,才是最要紧的。”

  翠澜抿唇,点了点头,忽然又高兴起来,“明日大公子和少夫人就要回来了,三姑娘听了,直吵着也要去接呢。”

  听到这个宠爱的妹妹,陈晚篱也轻松起来,脸上挂起笑意,“她哪里出过什么门,外面冷,再把她冻坏了,到时候母亲又要心疼,不许她去。”

  翠澜站起来去关窗,“我也是这么想,就打发润禾回去了,想来她也是让三姑娘催得没法子,又不敢去跟夫人说,才来咱们这。回去不定三姑娘要怎么闹呢?好在屋里的几个丫头都机灵,八成也能哄得了三姑娘。”

  果然,润禾刚推开屋门,陈晚意就从书房几步跑过来,满怀期待地问道,“怎么样?二姐姐同意了吗?她怎么说?”

  润禾怕她被门口的风吹着,边拉着陈晚意往屋里走,边道,“外面风大,天寒地冻的,再说,大公子几时回来,也没说准,要是得了风寒就不好了。”

  陈晚意听了,甩开润禾的手,坐在椅子里生闷气。

  顺宜捧着两本册子走到润禾身后,润禾拿起来凑到陈晚意跟前,“姑娘瞧,这是今儿一早,二公子打发方诵送来的,让给姑娘解解闷,”陈晚意转过头去,不理她,润禾看着手里的书,惊讶道,“哎呀呀,这不是郭百城郭先生的游记吗?听说这郭先生最喜欢四处云游,一年才出这么一本,这新鲜出炉的新本,怕是难得呢,”这样说着,润禾偷眼瞧着陈晚意的反应,见她侧耳仔细听着,继续加大火候,“让我瞧瞧这本,呀,原来是画疯子吴三笔的新作,顺宜呀,画疯子又出新话本了,咱们姑娘不喜欢,就便宜咱俩吧。”

  陈晚意听完,忙回过头叫她。

  润禾本就没走,见陈晚意消了气,忙笑意盈盈地将两本书捧到她跟前。

  陈晚意皱了皱鼻子,将本子拿过去,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第二日傍晚,两辆马车停在了陈府门口,前面马车上下来一对少年夫妻,男子皮肤白皙,眉峰坚毅,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儒雅气息,正是陈相府的大公子,陈时仪。

  后面跟着个小巧玲珑的女子,一身暖黄色遍地绣金枝锦衣更显温柔和煦,是陈时仪年前刚刚娶进门的少夫人,国子监祭酒的次女,乔婉柔。

  陈晚意兴冲冲挽着新嫂嫂往府里走,“嫂嫂,你们累不累?路上顺利吗?我和二哥哥、二姐姐都想你了。”

  听到这句话,正和陈时仪说话的二公子陈时颜转过头来,插嘴道,“你哪里是想大哥大嫂,你怕是等不及让大哥大嫂带你出去?”

  “你胡说,我才没有,大哥哥,你快帮我教训他。”每次陈时颜欺负陈晚意,都是大哥出面帮忙讨回公道。

  陈时仪轻轻一掌拍在弟弟背上,陈晚意不满意,乔婉柔拉过陈晚意,悄悄在耳边说了句话,对方立马喜笑颜开。

  晚饭后,陈时仪带人抬着一个樟木箱子进来,陈晚意从屋里跑出来,好奇道,“大哥哥,你们给我带什么礼物啦?”

  陈时仪自顾自坐在椅子上,陈晚意忙着查看箱子的同时,朝着旁边喊,“橘安,快上茶,要大哥哥最爱喝的阳羡雪芽。”

  陈时仪品了一口茶,颇有些慈爱地看着蹲在箱子前,一脸新奇的妹妹,“这些都是你嫂嫂挑的,还有那几匹布料,你要是喜欢就留着,不喜欢赏人也行。”

  陈晚意手上抱着个雪白的毛绒兔子玩偶,起身摸了摸一旁的布料,转身道,“嫂嫂慧眼,这些我都喜欢。”

  陈时仪眉眼俱笑,“你喜欢就好。”

  方诵在外禀报,“公子,老爷回来了。”

  陈时仪敛了敛神色,站起身道,“小妹,我还有事要找父亲商议,明日就是上元节,我和婉柔带你们出去热闹热闹,你今晚就早些歇息。”

  说完,陈时仪就往外走去,却听后面传来声音,“大哥哥慢走,替我谢谢嫂嫂。”

  陈时仪回头,看着陈晚意又将头埋在箱子里,宠溺一笑,裹紧身上的大氅,走进寒夜里。

  陈相府的外书房内,灯火通明。

  陈时仪面前的桌子上,正摆着一块摊开的织锦云鹤纹绫帛,这是大越五品以上官员的调令制式。短短几行字,他仔仔细细看了两遍,惊讶抬头,看向站在窗边的背影,难以置信道,“皇上让我去池州?”

  那人缓缓点了点头。

  陈时仪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如今这种局面,只要接着查下去,我必能揪出幕后之人,皇上为何让我在此时离开长安?”

  沉吟半晌,窗边那人叹息道,“仪儿,皇上的意思是这漕粮掺沙案就到此为止了,再查下去,牵连甚广,怕是难以收拾啊。”

  陈时仪据理力争,“爹,自古贪腐背后必有枉法,督粮道李甫成都已经松口了,再有些时日,就能把幕后推手吊出来,这等腐国食民的害虫,我。”

  “够了,”陈恪转过身来,满面怒气,看着一脸倔强的儿子,上前几步,压低声音道,“这案子再查下去,会牵涉到谁,你我心知肚明,你以为皇上什么都不知道?他心里清楚得很,我之前就劝你适可而止,你不听,”看着儿子震惊的表情,陈恪又觉得太过了,转过头,缓了缓语气,继续道,“当年,皇上正是要削弱我手中的权力,才扶持李慕儒为右相,为了能制衡我,又封了他继母的亲生女儿做贵妃,孕育皇子。这两年,皇上的头风症越来越严重,去年又添了梦魇的毛病,五皇子却渐渐大了,李慕儒就生出些别的心思。如今,皇上为了钳制他,又开始利用刚刚入仕的官员去打压他,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但你看,这些人又有几个是有好下场的。”

  陈时仪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能说出什么,确实,与他同科的进士里,被流放、暗杀的就有不少,能外派已然算是好下场了,更不用提那些在仕途上被权势富贵迷惑,半途而废,同流合污的就更是数不胜数。他像个莽夫一样在官场里横冲直撞,还能有今日,全都仰赖父亲撑腰。

  见儿子听进去了,陈恪继续说道,“你如今外放,也算是及时避祸,堪用之人得之不易,皇上心思缜密,想来他还不想轻易断送你的前程,这池州地处长江沿岸,辖险汛二百余里,每逢夏季雨水丰沛之时,你要多加注意,”陈时仪点了点头,“另外,这池州属于李慕儒的势力范围,你自己要有个提防。”

  屋外呼啸的寒风顺着门窗缝隙溜进来,桌上烛火开始跳动。

  陈恪盯着晃动的烛火,喃喃道,"这大越的天,又要变了。"

  

  

继续阅读:第二章 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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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岁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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