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世子愣住了。
他从师父的话中听到了不好的东西。
世子瞪大了眼睛,轻轻的问道:“师父,你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流云子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蛮儿,既然你现在是清醒的,你就该知道为师说的是什么意思。”
“为师,可能要永远离开你了。”
世子摇着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师父,你一定在骗我,你是天下第一,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就……”
“不,这一定不是真的。”
“是梦,对,一定是梦。”
说着,世子握紧了拳头。
指甲狠狠地陷入手掌之中,疼痛也随着情绪涌上心头。
这真真切切的痛感,让世子意识到,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即便他再不愿意承认,一切也都已经发生了。
“蛮儿。”
流云子张开嘴,正要说什么。
世子却继续说道:“师父,你之前还好好的,现在怎么突然就……”
流云子轻轻的说道:“蛮儿,为师也以为,那日在幻境中,心魔已经被解决了。”
“为师动用了我流云阁的禁术镇魔印,堪堪将那心魔封印在幻境中。”
“心魔本应该再无反抗之力,直至我寿元用尽。”
“但我没想到,动用镇魔印耗费了五十年的寿元。”
“大限将至,不仅身体一天天的变差,修为也在一点一点的消散。”
“这种变化,是无法逆转的。”
“人世间的任何东西,无论禁术还是医术,都不会有任何的效果。”
“也就是说,为师只能一点一点的老去,直至修为完全消退,肉体也变成枯骨。”
世子焦急的说道:“师父,一定有办法救您的,只是现在还没有找到罢了。”
“我现在就去找,只要花上一点时间,一定能找到的。”
“我一定要救您。”
说着,世子便要往外边跑。
流云子有些吃力的挥了挥手,那两扇简陋的木板门“砰”的一声便关上了。
世子站住,以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流云子。
流云子还是摇着头,说道:“没有用的。为师这些日子以来,从东海找到了西荒,又从西荒入南蛮地,再从南蛮地找到北方极寒之地。”
“只要有任何可能的地方,为师都已经找过了。”
“我相信,这时间一定会有办法可以救自己,但要花上几年甚至是几十年的时间。”
“而为师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寿元只剩三年,原本被封印的心魔也因为我修为的倒退而蠢蠢欲动。”
“为师现在,每时每刻要分神去压制心魔。”
“心力憔悴之下,我已经能感觉到,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甚至,我已经能够预见自己的死亡了。”
“最多一年,最少只要几个月,为师可能就要和你们永别了。”
“再多的寻找,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说着,流云子残影再次暗淡。
世子慌忙的伸出手,想要把残影抓在手中。
可任凭他再努力,也无法留下丝毫。
世子眼中闪着泪花,留恋的看着流云子。
流云子笑了笑,说道:“蛮儿,不要哭,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为师的路走完了,但你们的路还很长。”
“流云阁如今已经交到了你大师兄的手中。如今,他才是流云子,是流云阁的阁主。”
“我现在,只是我自己,是当年那个风流倜傥的叶流云。”
“如果将来的某一天,你没有办法阻止你父亲和朝廷之间的战争,也不用有任何的遗憾。”
“流云阁会永远站在你的身后,你不必有任何的害怕。”
“如果有一天,你完成了为师的嘱咐,成为了天下第一,别忘了告诉为师。”
“为师哪怕在九泉之下,也会为你高兴。”
世子泪眼汪汪的看着师傅,点了点头。
流云子接着说道:“蛮儿,除了你父亲,不要相信任何人。”
“你的皇帝哥哥,你的皇奶奶,都不是普通人。未来的某一天,如果你真的恢复了心智,不必再忍受那种做傻子的痛苦。”
“你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能声张。”
“除了你父亲,不要告诉任何人。因为你不可能知道,你的皇奶奶和皇帝哥哥知道这件事会是什么反应。”
“傻子的身份,会是你最好的伪装。韬光养晦,才能一鸣惊人。”
世子点了点头。
流云子接着说道:“如果你是在忍受不了,那就想办法回到南王城。”
“在那里,你可以随心所欲。”
“你要记住,南蛮王是你的父亲,不论他曾经对你做过什么,你都不能埋怨他。”
“而你,是他全部的希望,你不能不认他。”
世子点了点头,流云子却问道:“蛮儿,你可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世子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流云子说道:“你在安闲王府被人下毒,那个女子也中了毒。”
“在暗中保护你的那几个人,也被人一招击杀了。”
“那人是九元境巅峰的实力,可以说是归元境下第一人,比那徒有虚名的杨九也要强上不少。”
“那人虽然蒙着面,我却能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一种熟悉的感觉。”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种感觉只有东海一群家伙才有。只不过,我现在也没能搞清楚,那些家伙到底有什么目的。”
“那人似乎是对安闲王府和京都的防卫极其熟悉,轻而易举就带着你除了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我仅仅是给王府那些人提了个醒,便一路尾随着那人来到了这里。”
“看样子,他应该是经常来这里。”
“这些奇怪的泥像,上面没有一丝的灰尘。即便是为师的流云观,也没有这么干净。”
“为师用这一道残影将那人打成了重伤,不过也正是因此,为师消耗了太多的灵力。”
“这道原本能够保护你三年的残影,如今已经快要消散了。”
“被我打成重伤,那人没有十年是不可能恢复的,所以他不会再对你有任何威胁。”
“只不过,这城中一定有他们的人。那些人有多少,都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实力,为师都一无所知。”
“但为师已经让你大师兄派人来保护你了,估计很快就会到。”
“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也不知道他们会有什么手段,会做出怎样的事来。”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你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他们能将手伸进安闲王府,也绝不是偶然。恐怕宫里,也有他们的人。”
“所以这城中的任何人,你都不能相信。”
世子问道:“所有人,难道连李斐和荨儿也不能相信吗?”
流云子点了点头,说道:“李斐绝不仅仅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只不过到目前为止,他并没有做出任何对你不利的事情来。”
“能不能相信,全看你自己。”
“而你口中的那个荨儿,身份更加特殊。”
“为师能感觉到,她和那个将你掳走的人身上的气息十分相似,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件事可能没有她的参与,但她的目的,也绝对不纯。”
“这样的人,可以利用,但绝不能信任。”
世子点了点头,说到:“师父,我也知道,她接近我只是为了柳寻道。”
“但我觉得,她不会害我。”
流云子摇头道:“我不知道他和柳寻道之间有什么故事,柳寻道兄妹,你完全可以相信。”
“但这个荨儿,不能信。”
“不久以后,你要到北凉去,也会娶悲凉的公主为妻。”
“这是件好事,但肯定不会那么简单。从京都到北凉,你这一路会很艰险。”
“且不说北凉之人很多都恨不得你死,草原上的金家人,也不会轻易的放过你。”
世子问道:“那个被我废掉了的金家少爷吗?只要他敢来,我就再打他一次。”
“只不过,他恨我,我能理解,北凉的人恨我,又是为什么呢?”
流云子回道:“你是中州的皇室子弟,只因为这一点,他们每个人都恨不得杀了你。”
“更何况,北凉公主是他们心中的圣女,容不得任何人玷污。”
“你要娶北凉公主,会损害很多人的利益,更会损害北凉百姓的感情。”
“到了那里,除了北凉公主,所有人都会是你的敌人。”
世子有些不解的问道:“为什么悲凉的公主不是我的敌人呢?”
“谁都知道我是一个傻子,她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嫁给我呢?”
流云子笑了笑,说道:“你这小子,不跟着吴为那个臭小子学点好,尽学一些歪门邪道。”
“那日茶楼相会,只怕是已经让北凉的公主动了心。”
“北凉公主只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女子,哪经得起你这样撩拨。”
“现在,只怕是天天思念着你呢。”
世子红着脸,说道:“糟老头子,你说什么呢?”
流云子轻咳两声,正色道:“先不说这些了。”
“蛮儿,为师问你,你近来可有习武?”
“流云剑法,你修习到几式了?”
世子用手挠了挠脑袋,说道:“师父,我没有修武的天赋,你是知道的。”
流云子再次问道:“修至几式了?”
世子无奈道:“回师父,一个动作都还没有学会。”
流云子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蛮儿,勤能补拙。”
“笨鸟先飞的道理,你难道不懂吗?”
世子低下了头。
流云子说道:“也罢,为师这就将流云剑法的心决传授给你。”
说罢,流云子手中结印,随后一道白色匹练从他的指尖冲出,直飞入世子眉心。
流云子残影迅速黯淡,已经变得若隐若现了。
世子用手摸了摸眉头,感受不到一点的异样。
“师父,什么也没有。”
流云子无奈道:“果然如此,即便只是心决,也无法直接传授给你。”
“这样看来,你只能靠自己,一点一点的修炼了。”
“蛮儿,上天给了你独一无二的体质,自然就会给你超越任何人的考验。”
“通过考验,你就能成为真正的天下第一。”
“到那时,为师也就放心了。”
“你们的路还有很远,不应该为我这个将死之人伤心,更不能因为我而停下脚步。”
“这一次,为师的话,真的要说完了。”
说罢,残影极速消散。
原本还若隐若现的残影,此时已经没有了四肢。
世子红着眼,想要将师父的残影留下。
流云子脸上再次绽放出笑容,皱纹再次拧巴到了一起。
“蛮儿,为师有七个徒弟。而七个徒弟里,最让为师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都说关门弟子应该继承我的衣钵。但你的前途不可限量,不应该因为流云阁而耽误了你的前途。”
世子带着哭声问道:“师父,你现在在哪里?我等我找到办法,一定亲自去救你。”
这一次,流云子没有拒绝。
他没有摇头,只是笑着说道:“蛮儿,为师在一个你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
“等你恢复了心智,成为了天下第一,拥有了斩破天道的办法。”
“你就有了救为师的力量。”
“到那时,你也自然会知道,为师在哪里。”
“现在,为师真的要走了。”
说罢,流云子的笑容完全消散。原本若隐若现的残影,完全消失在了空中。
世子红着眼,楞楞的看着残影消失的地方,泪水已经是止不住的流。
师父说,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不想哭,也没有哭出声,但泪水就是忍不住的要流下来。
原来,真正的悲伤,真的没有声音。
自此一别,可能便是永远。
师徒情缘,奈何草草走到了尽头。
他在这不知名的小庙里哭泣,师父又会在哪个天涯海角默默伤心?
世子跪下,对着门外的远方重重的磕下了三个头。
这是他第一次下跪,跪的,是他口中那个一毛不拔的糟老头子。
师父的话,句句都是语重心长,如今句句都在他心里回荡。
神秘人,荨儿,金家,皇帝哥哥,皇奶奶,李斐……
一个又一个人在他脑海中浮现,有人亲近,有人想要他死。
可在师父的话中,所有的人都不能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