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儿，为师可能看不到你成为天下第一，斩破天道的那一天了。”
流云子满脸怀念的看着世子，有些不忍的说出了这句话。
世子点了点头，说到：“我知道。”
流云子微微一怔，世子却继续说道：
“什么天道不天道的，跟我又没关系。”
“霜儿姐姐离开我，只是因为心里有了别人，不喜欢我罢了。和天道没有一点关系。”
“师父你抵抗了雷罚，也没有什么大碍了，那什么天道，也没必要再去斩破他了。”
流云子赶忙回道：“蛮儿，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你当初离开南王城，不就是为了斩破天道吗？”
“难道你不愿意恢复心智，做一个正常人？”
“接过为师的衣钵，成为天下第一，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世子摇了摇头，说道：“师父，他们都说我是个傻子。”
“就连父亲，你这个师父，都觉得我是个傻子，把我当小孩对待。”
“我是傻，心智也就是只有十岁。”
“眼前的这一切，都像梦一样。”
“这十年来，我过得浑浑噩噩，几乎每分每秒，我都觉得脑子昏昏沉沉。”
“一切，都不真实。”
“但总有那么一些时候，我也会清醒。”
“我会清楚的知道，我眼前的那些人到底有什么意图。”
“我也清楚的知道，五之后是六。”
“但如果我一直保持清醒，眼前的一切就会发生变化吗？”
说着，世子摇了摇头。
“没有变化，即便我恢复了正常，也不会有任何的变化。”
“霜儿姐姐还是会离我而去，荨儿的心里，还是只有柳寻道一人。”
“或许，事情只会变得更糟。”
流云子满脸激动的看着世子，缓缓的问道：“蛮儿，我的蛮儿。”
“这真的是你吗？”
“现在的你，正在保持清醒吗？”
世子点了点头，说到：“现在的我，很清醒。”
“其实从下山以后，有很多时候我都会变得很清醒。”
“弱冠大礼上，我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
“雷罚降临时，我亲眼看着父亲飞入雷云，也亲眼看着师父你变成了光。”
“之后遇到北凉的公主，我也学着师兄的样子去讨美人欢心。”
“后来，从南王城到京都，经历的那么多事情，每一次我都清醒的知道，我该做些什么。”
“而到了京都，每次面对那些饥民，面对荨儿，我都不禁会想，我能做些什么。”
“可想来想去，什么都做不了。”
“饥民要靠皇帝哥哥来救，而荨儿的心，也永远只为柳寻道敞开。”
“我，什么也做不了。”
“我，无能为力。”
说着，世子低下了头。
流云子轻轻的摇了摇头，说道：“蛮儿，你可知道当年为师为什么非要收你为徒，带你上山？”
世子摇了摇头。
流云子笑了笑，说道：“当年在王府遇到你，你见我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我年龄多大。”
“当年为师一百四十岁，容貌却好似二三十岁的青壮年。”
“修士以法术永固容颜，这都是正常的。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但为师修的是归凡之道，唯有返璞归真，才能得道成仙。”
“凡人又有几个能让容颜永固的？”
“不到百年的寿命，若是真的活到了一百四十岁，恐怕已经是一局具干尸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又或者说，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三十年间修为没有丝毫长进的为师，竟然因为你的一句话，直接晋升了一个境界。”
“在为师看来，你就是为师的贵人。”
“只要有你在，为师一定能得道成仙。”
流云子顿了顿，接着说道：“那之后，就是为师带着你上了天池峰，在那里度过了七年。”
“七年间，为师突破到了八元归一的境界，距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
“而这一切，都是你无意中的言语道破的。”
“我尝尝感觉到，我不是你的师父，你才是我的师父。”
世子摇了摇头，问道：“可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你就算飞升了，霜儿姐姐也不会回来。荨儿也不会放下柳寻道，喜欢上我。”
“还是没有一点用。”
流云子摇了摇头，说道：“蛮儿，我说这一切，并不是说这些可以让别人喜欢你。”
“我是要告诉你，除了男女之间的这些事，你还有很多事情可做。”
“为师早就说过，情只会乱人心。”
“放下这些爱恨情仇，你就会发现更多有意义的事。”
“蛮儿，你身份特殊，是皇帝和南蛮王交流的纽带。因为你的存在，他们两个才有了握手言和的可能。”
“仅仅这一条，你就能让天下终生某得安稳的生活。”
“因为南北一旦开战，天下必将生灵涂炭。”
“而除了你的身份，你那特殊的体质，也注定了你不是一个普通人。”
“当年的圣人帝闯，也是像你一样，没有魂格，没有灵格。”
“帝闯就是凭着那微弱的命格，统一了天下。”
“而你，三格全无。在别人看来，你一无是处，没有一点成为天下第一的可能。”
“但在为师看来，这样的你，才是真的前途无限。因为你有无数的可能。”
“你的路，注定与所有人都不同，包括千年以前的圣人帝闯。”
世子瞪大了眼睛，问道：“师父，你说的是真的吗？”
流云子点了点头，说道：“千真万确。”
“灵格，魂格，命格，这三格，乃是人存活于世上的基础。普通人，至少也应该有魂格和命格。”
“魂格消散，肉体尚存，留下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甚至，魂飞魄散，再无法入轮回。”
“而命格消散，人也会身亡。”
“以前，为师也相信这样的说法，认为魂格与命格缺一不可。”
“可直到遇见你，我才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
“既然魂格于命格并不是必须的，那么他必然也有其他的存在的道理。”
“经过多年的思索，我才意识到，这三格，更像是一种标记。”
“只要存活于世间，就会出现这样的标记。”
“千年前的圣人帝闯，缺少了标记，轻而易举的突破了世界的法则，一人一剑足以面对任何人的挑战。”
“其他人，即便修为再高，也不会有这样的实力。”
“为师现在是八元归一的境界，是那所谓的天下第一。”
“但要是面对多人的围攻，为师恐怕也难以抵挡。”
“当年的圣人，甚至没有一点修为，却能一人消灭三十六岛。面对众多高手的围攻，也能轻而易举的应对。”
“这样看来，这三格，更像是一种束缚。束缚着你，不能超过这个世界的限度。”
“可三格全无的人，没有这种束缚，也就不会惧怕任何人。”
世子点了点头，问道：“师父的意思是。我能突破这个世界的束缚，轻而易举的成为天下第一，变得比所有人都强？”
流云子点了点头，说到：“可以这么说。”
“但你能达到的高度，绝不仅仅是这样。”
“当年你出生时，天降雷罚。你的母亲在雷罚中丧生，你却安然无恙。”
“后来，在弱冠礼上，那雷罚也是因你而起。”
“这些足以表明，你不为天道所容。”
“这一点，你父亲早就明白。所以他才会找我，讨去了流云阁的秘法避雷阵。”
“他的目的，就是防备这一天的到来。”
“弱冠礼时，他已经快要成功了。再多给他一点时间，他将再无惧于天雷。”
“而事到如今，他恐怕也已经完成了。”
“这避雷阵，也是圣人遗留。传说当年圣人也时常遭遇雷罚，就是用这避雷阵法应对。”
“所以你要明白，你斩破天道并不是因为那些爱恨情仇，更不是因为为师的遭遇。”
“你是为了你自己。”
“因为天不容你，你要活下去，就只有逆天而行，斩破天道。”
世子表面上点着头，心里其实是听的云里雾里。
虽然现在他很清醒，但这么多的事情，他一时还是难以接受。
流云子继续说道：“蛮儿，你可记得，当年你在宫中，有一神秘的高人窥探你的命相，最终却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世子点头说道：“记得。”
“当年那人把手放在我头上，嘴里不知道在念着什么咒语。”
“没过多久，就有天雷出现，直接劈死了他。”
“那人还给皇帝哥哥也看了那什么命相，并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听皇奶奶说，那个高人也是归元境的修士，只不过是个散修，不为人所知。”
“给我观命相，只是为了还皇奶奶一个人情，却不成想因此而丢了命。”
“从那以后，也有其他人自告奋勇，想要窥探我的命相。”
“他们无一例外，都是修为高深的修士。”
“但他们都是刚刚动手，雷云就出现在皇宫的天上，他们也就只能停下。”
“也有人不怕死，想要强行窥探命格，最终都是步了那归元境散修的后尘。”
“师父现在问这个干什么？”
流云子轻轻的摇了摇头，紧皱着眉头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事情可能就更加复杂了。”
“天道不容你，恐怕只要发现你就会降下雷罚，目的就是要你死。”
“可若是那些人因为窥探你的命相而导致你被天道发现，雷罚降临也该是降临在你的身上，而不是那些人的身上。”
“这样的雷罚，更像是在阻止那些人窥探你的命相。”
“难道天道还有两个？”
“一个无时无刻要你死，另一个却在想尽办法的将你隐藏。”
“一个降下天雷是为了杀你，另一个降下天雷却是是为了让你不被发现。”
“这天道本身就是矛盾的，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
“修士得道成仙，飞升成为仙人，从此再无世间各种烦恼。”
“天道若是掌控在那些仙人的手中，这样的事实只能说明仙人也有自己不同的立场。”
“他们可能分成了两派，一派主杀，一派主放。”
“可若真的是这样，仙人与凡人有有什么区别呢？”
“如果天道不是由仙人掌控，那仙人又在做些什么？他们又是不是也要遵守天道？”
“没有了世间的诸多烦恼，却还是要遵守天道，这样的仙人，做了又有什么意思呢？”
“修士修炼成仙之法，却从未想过仙人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而事实又好像是，仙人也并不想他们想象的那么洒脱。”
“可悲又可叹。”
流云子摇着头，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世子却抬起头问道：“师父，如果根本就没有仙人，那天道也是假的呢？”
“如果仙人真实存在，那他们为什么对人间的种种疾苦视若无睹？”
“如果天道是真的，那他为什么只对坏事行雷罚，而不对好事行奖赏？”
“饥民饿死在路边，天道却在忙着劈死我这个无关紧要的傻子。”
“这样的天道，留着他又有何用？”
流云子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蛮儿，这就是你和普通人的不同。”
“即便是我，也不会怀疑天道，不会怀疑仙人的存在。”
“普通人更是不敢有一句怨言。”
“面对这样的灾害，他们只会一边跪地祈祷，一边埋怨朝廷的不公。”
“他们信任的天道，他们崇拜的仙人，永远都不会辜负他们，也不能有任何的怀疑。”
“只是没想到，我这样一个修炼了半辈子的修士，也会有一天对得道成仙有了疑惑。”
“究竟是我的道心乱了，还是我追求的道本身就是错的呢？”
说着，流云子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
世子这才意识到，眼前的师父只是残影，并不是真正的师父。
但看样子，这道残影似乎是要消失了。
流云子似乎注意到了自己的变化，神情突然变得严肃。
“蛮儿，为师的时间不多了。”
世子点了点头，说道：“我看的出来。”
流云子微微一怔，随即摇头说道：“蛮儿，我说的并不是这道残影。”
“我的意思是，我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