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永远都只是棋子,下棋的也永远都只能是棋手。
在棋手的手中,棋子没用了就会变成弃子。
太皇太后是棋手,棋子很多,弃子也不少。但她对待弃子的手段,要更加的狠辣。
当年以死上谏的那些朝臣,她都满足了那些人的愿望,没有留下任何的把柄。
女子口中的那名公子,虽然有些手段,劝远不及太皇太后。
起码,太皇太后绝对不会让一个棋子落入别人的手中,哪怕是一个弃子。
太皇太后说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女子迟疑了一下,回道:“没有了。”
“下去吧。”太皇太后轻轻地说了一句。
福以山带着女子就要离开。
“如果还有别人问起,你应该知道该怎么说。”
太皇太后说的倒是风轻云淡。
女子却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女子只是微微停了下,说道:“知道。”
随后便跟着福以山下去了。
将女子再次关入密牢,福以山说道:“你很聪明,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我希望你以后还能像今天一样,对于世子的事能够只字不提。”
女子冷笑一声,说道:“我以为,你会是一个忠君爱国的人,起码对待太皇太后,是真诚的,不会有任何欺瞒。”
“可没想到,你竟然会有自己的想法。”
“恐怕,你可不仅仅是一个老奴才。”
听到这话,福以山有些不高兴,冷声说道:“问题太多,对你没好处。”
“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去做,自会有人保你性命。”
“如若不然,你的下场会很惨。”
女子满不在乎的说道:“哼!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吓得到我吗?”
“你说的其他人,应该就是你们的皇帝了吧。”
“原来你不仅对太皇太后有私心,对皇帝更有死心,哦不,应该是防备。”
“你既提防皇帝,又提防太皇太后,那你又会是听命与谁,又为谁效忠呢?”
“南蛮王?还是另有他人?”
“这宫中,最神秘的人,应该就是你了吧?”
福以山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怒意,冷声说道:“我说过,知道的太多,对你没好处。”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一个弃子而已,如今更是沦落为一个阶下囚。你又有什么资本来知道这些呢?”
“只要我动动手,就能有一百种办法置你于死地。”
“你,难道想要试试?”
女子不以为然道:“我说过,你吓不到我。”
“你有私心,你瞒着太皇太后,做着一些不为人知的事。”
“而这些,如今都被我知道了。”
“也就是说,你有把柄在我的手里。”
“不知道,太皇太后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会是什么想法呢?”
“是愤怒,还是心痛,又或者她本来就清楚,不会有任何的想法呢?”
“哦,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太皇太后还是会信任你,继续把你当做心腹。”
“不过你觉得,太皇太后是这种人吗?”
“所以,我劝你对我好一点,不然我能让你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福以山没想到,一个刺杀失败,被关在敌国皇宫一个不入流的女刺客,此刻竟然还能有这样的想法。
说她冷静,确实挺冷静的,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想到这些。
可在福以山的眼中,这女子完全是愚蠢。
又或者说,是看不清形势。
不过这也正常,这女子如果够聪明,就不会被那个所谓的‘公子’耍得团团转,被卖到了青楼,还对人家感恩戴德。为人家卖了命,却只被当做了弃子。
天真、幼稚、愚蠢!
一个宰相的女儿,竟然只有这点心机,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置信。
福以山想到这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唉~”
随后他的眼神变得阴冷,死死地盯着女子。
女被这么一盯,只觉得脊背发凉,毛骨悚然。
她从这样的眼神中感受到了杀意……
福以山开口道:“我可以认为,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原本咄咄逼人的女子,气势瞬间就弱了下来。她已经有些心虚了,不敢再开口。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福以山再次问道。
一字一句,像是利刃,直插进女子的心中。
“来人。”
福以山挥了挥手,说道。
两个黑衣人走了过来。
“杀了吧,她已经没用了。”福以山吩咐道,脸上却没有任何的表情,就好像他下令要杀的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蚂蚁、臭虫。
女子害怕了,瘫坐在地上,求饶道:“公公我错了,公公饶我一命。”
“我再也不说了,我再也不敢了。”
“我发誓我会听你的话,绝对不乱说。”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黑衣人就像是没有听到她的求饶一样,直接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提了起来。
福以山没有丝毫的动容,脸上依旧是没有任何的表情。
“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
“太皇太后说了,会保我性命,你要听她的,你不能胡来。”
“还有世子殿下,对,世子殿下。”
“他还有话要问我,我死了他肯定会不高兴。”
女子语无伦次的说着,把自己能想到的理由全都说了出来。
福以山依旧像是没有听到一样。
“你听到没有!你一定听到了!”
“太皇太后会追究你,世子殿下也会埋怨你。到时候,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福以山扭过头,背对着女子,漫不经心的说道:“女刺客在密牢经历意外,不慎死亡。”
两名黑衣人齐声回道:“是,属下明白!”
“他在瞒着你们的太皇太后做事,瞒着你们的皇帝做事,你们为何还要听命于他?”
“你们都是不辨是非的聋子吗,还是瞎子吗?”
黑衣人还是像没有听到一样,继续带着她走。
女子知道,福以山这是真的要杀她,而她在这样的地方,必死无疑!
这两个黑衣人,只听命于福以山,不管她说什么,他们两个都是听不到的。
女子浑身都在颤抖着,面无血色,已经害怕到了极点。
在她眼中,中州人都是魔鬼!
先是世子,后是太皇太后,现在又有一个福以山。
每一个都让她害怕,让她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这样的感觉,并不好受。
她又想起了自己在北凉的遭遇,虽然凄惨,但是她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痛苦。
无尽的绝望,近在咫尺的死亡。
如果早知道,在中州会有这样的遭遇,她宁愿待在边疆的军营,做一个奴仆,虽然又脏又累,还要忍受打骂。那也总比这样提心吊胆,随时面临死亡的生活要好。
“啊!”
“啊!”
“啊!”
女子撕心裂肺的嘶吼着,尽情发泄着内心的痛苦与绝望。
三声过后,她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声响。
黑衣人探查后才发现,她已经昏死过去了。
“公公,她被吓晕了。”
黑衣人再次把女子带到了福以山的面前。
福以山面色平静的说道:“我知道了,把她带下去吧。”
黑衣人问道:“公公,还要杀她吗?”
福以山回道:“不必了,不要让她过得太好,但也不要让她丢了命。”
“她还有用,现在还不能死。”
黑衣人答道:“是。”
随后二人便带着女子下去了。
福以山离开了密牢。
他本来就是要吓女子,从没有想过要她的命。
一个北凉宰相的女儿,虽然是一个被杀了的宰相,但她的身份还是很特殊的。
留着她,或许还会有意想不到的作用。
这样的人,就是欺软怕硬。
谁对她更狠,让她害怕,她就会心甘情愿的听命。
世子是这样做的,太皇太后也是这样做的,如今他也这样做了。
他相信,女子已经不敢再乱说什么话了。
福以山再次回到慈宁宫内,太皇太后已经倚在椅子上睡着了。
福以山拿来毯子,轻轻地盖在了太皇太后的身上。
“阿莲,你还是这么美。”
福以山眼中似乎闪着光,对着太皇太后说道。
他似乎又看到了年轻时的太皇太后,他魂牵梦绕的那个女人。
至今他仍然不敢相信,自己会常伴在她的左右。
虽然有点晚,但足够了。
最后,还是他赢了。
福以山转身,轻轻地走了出去。
一名王府的侍卫却是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放肆!”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你们来之前我就跟你们说过,宫中不比王府,你们也不能那么随意。”
“如今你却穿着王府的衣服,在这宫内乱闯,丢的可是你们王府的脸!”
还不等那人开口,福以山就训斥道。
侍卫来不及解释,气喘吁吁地说道:“公公,大事不好了。”
“殿下出宫了!”
福以山赶忙问道:“我不是说了吗,让你们看好殿下,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侍卫无奈道:“公公,殿下天生神力,我们哪能拦的下啊?”
“其他人已经跟着殿下出去了,现在应该已经出宫了。”
福以山问道:“那你为何现在才来汇报。”
侍卫低下头,说道:“公公,皇宫内我不熟,一不小心就迷了路。”
“还请公公见谅。”
“废物!”福以山斥道:“要你们有何用?”
“事已至此,禀报了还有什么用?”
“滚下去吧,别让我再看到你!”
侍卫灰溜溜的离开了。
福以山看向了宫外的方向,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世子的性格他再清楚不过,做出这样的事,也不是什么意外。
有影卫在身边,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福以山在心里向着,只希望世子不会出什么意外。
京都水深,可不比南王城啊!
慈宁宫内,太皇太后已经睁开了眼。
她看着自己身上的毯子,知道这是福以山对她的关心。
她谁的不熟,听清了福以山说的那句话。
她想起过往,眼里不禁有了泪水。
年纪大了,天一凉,总想流眼泪……
……
世子带着一群侍卫,大摇大摆的出了宫。
那些禁军都是知道世子身份的,也知道皇帝陛下对待世子的态度。
他们即便是有怨言,也是不敢拦的。
之前那一个拦世子的人,不光是被世子打的半残,还受到了皇帝陛下的惩罚,被降了级。再也不能守卫在殿前,而是只能在宫门站岗了。
他们这样的小兵小卒,若是再不长眼,想降级也降不了,估计也只能受罚了。
世子没有坐马车,只是带着他的侍卫们步行向怡红院走去。
原本就有些拥挤的街道,更是变得有些纷乱。
行人纷纷驻足,看着侍卫保护下的世子,知道这可是个不好惹的主,所以纷纷避让。
街上纷乱是纷乱,可世子却完全没有被阻挡。
怡红院里皇宫不算近,也不算远。
世子驾轻就熟的走着,一刻的时间就来到了怡红院的门前。
天色是有些暗,可太阳还挂在天边,那就算是白天。
这种时候,青楼可没有那么热闹。
刚走到门口,世子就听到了里边争吵的声音。
世子突然就来了兴趣。
看戏,可是他最喜欢的。
侍卫在前开路,直接冲进了怡红院。
世子在后边晃悠悠的走了进去。
吵闹声瞬间便停止了。
世子定睛一看,发现肥球李斐正脸红脖子粗的站在那里,显然,之前与人争吵的就是他。
世子不禁有些好奇,这京都有谁敢和这个出了名的胖子对着干呢?
他转过头,才看到了站在另一边的一名青年。
看样子,比他大不了几岁。
那人一身华贵紫袍,腰间带着玉佩,手中拿着的是一柄长剑。
像是书生,又像是剑客。
世子看着那张脸,总觉得熟悉。
他觉得那张脸很熟悉,可又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
“你是南蛮王世子陈墨?”
那人问道。
世子点了点头,问道:“你是谁,怎么会认识我?”
那人又说道:“你再好好看看,仔细想想。”
世子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道我见过你,但我记不起来,你是谁了。”
那人笑了笑,说道:“连兄长都不认识了,墨儿可真是健忘啊。”
世子瞪大了眼睛,突然知道眼前这人是谁了。
安闲王世子——陈毫。
按惯例,王位世袭三代。第一代安闲王是皇祖的弟弟,也是南蛮王的亲叔叔。
如今的南蛮王是第二代,是陈毫的父亲。
安闲王一脉三代世袭,三代单传。
所以这陈毫将是下一代的安闲王,也是世子。
只不过一个闲王的位置,和南蛮王这样的实权王爷是没法比的。
“陈毫,用得着假惺惺的吗?”
“咱们两个的恩怨,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
世子不高兴的说道。
陈毫比自己大几岁,也经常进宫游玩。
每次世子做了什么坏事,他总是去找皇后打小报告,可没少让他受罚。
如果仅仅是这样,世子还不至于这么不喜欢他。
真正让世子不高兴的,是他对自己的针对。处处针对、排挤,可没少做坏事。
世子很记仇,即便事让他看不惯的人,都会受到惩罚。
更何况是这样一个人,他可永远都不会忘。
“墨儿,你这话说的可不对。”
“血浓于水的亲情,岂是三言两语就能撇开的?”
“为兄之前可能确实做得不对,让你不高兴。”
“可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早都该忘记了。”
“年少轻狂不懂事,谁还没有犯过错呢?”
世子冷哼一声,说道:“哼!你说再多也没用,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说吧,你来这里是要干什么,为什么和肥球吵起来了?”
“你不知道,肥球是我罩着的吗?”
陈毫笑道:“为兄怎么会不知道呢。李斐是你的跟班,全城人都知道。”
“说不知道,那是假的。”
“只是,他拦着不让我见荨儿姑娘,那就是他的不对了。”
“你说是吗,墨儿?”
世子看向了李斐,问道:“是这样吗,肥球?”
李斐小跑过来,趴在世子耳边说道:“殿下,确实是这样。”
“可荨儿姑娘是您的人,我怎么可能让别人见她呢?”
“即便是安闲王世子也不行!”
世子听罢,点了点头。
“我都知道了。”
“你不就是想上七楼吗?”
“都来过一次了,人家都说了你不是她要找的人,还死缠烂打揪着不放,真不要脸。”
“臭书呆子,你读那么多书,有用吗?”
陈毫强忍着怒意,说道:“墨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我总不能被拒绝一次就放弃吧。我相信,荨儿姑娘心里是有我的。”
“只要我有恒心,紧抓着不放,总有一天会博得荨儿姑娘的芳心的。”
世子不屑道:“呸呸呸!”
“臭不要脸的,自作多情!”
“什么心里有你,什么君子好逑。”
“你就是脸皮厚,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对,威逼利诱!”
“你就是想威逼利诱,逼着人家从了你。”
“我告诉你,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种人了。”
“那么多书都白读了,还不如我!”
陈毫被世子这样说,再也忍不住了。
他红着脸,生气地说道:“陈墨!你不要太过分!”
“我追求荨儿姑娘,无论成功与否,那都是我的事,与你没有一点关系。”
“我对你以礼相待,把你当做自己的弟弟看待。”
“你却不知好歹,口出狂言。”
“你羞辱我可以,但你不能羞辱我的学问,羞辱我读过的书!”
说着,陈毫拔出了自己的剑,指向了世子。
侍卫赶忙上前,护在世子的身前。
世子却推开了他们,一点也没有要躲的意思。
“怎么,一言不合还想拔剑杀我?”
“本性暴露无遗了吧?”
“什么血脉亲情,只不过是你的幌子!”
“我有这么多侍卫,你可以动一下试试,看看是我的侍卫先杀了你,还是你先杀了我。”
世子的话刚说完,王府的侍卫都拔出了刀,指向了陈毫。
他们是王府的侍卫,只听命于南蛮王和世子。
世子说要杀谁,他们就要杀谁。
即便眼前的人是安闲王的世子,那也照杀不误!
一个闲王而已,杀了也就杀了,他们不信,那安闲王还敢追究他们的责任,追究南蛮王的责任。
“怎么,害怕了?”
“还是把你那玩具放下吧。”
“连剑都握不稳,还敢说自己是个剑客。”
世子看着陈毫,不屑的说道。
陈毫这才注意到,自己握着剑的手,此刻正抖个不停。
他害怕了!
他很清楚,自己只是一个闲王的世子,徒有一个虚名,无权也无势。
而南蛮王雄霸一方,与朝廷分庭抗礼,要权有权、要人有人,与皇帝相比我也只差那一个名号了。
说句不好听的话,他们这些闲王,都只是因为血缘亲情,才有现在的一切,说是皇室的施舍也不为过。
更何况,世子可是太皇太后的亲孙子,又和皇帝关系融洽。
他这个安闲王世子,连李斐那个胖子都敢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这个任性的世子呢。
陈毫收起了剑,狡辩道:“我是读书人,练剑只是喜好。拿出来也只是要让你看一看,并无他意。”
“你不让我见荨儿姑娘,那我就不见。”
“你想怎样就怎样,我先行告退。”
说罢,陈毫转身就要离开。
世子淡淡说道:“慢着。”
“那么急着走干什么?”
“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想见荨儿姑娘,我就给你看。”
“可我们事先说好了,荨儿姑娘如果不见你,你可不能硬来。”
“更不能再纠缠着薰儿姑娘不放。”
“你同意,我就让你上去。”
陈毫低头陷入了沉思。
几年未见,他总觉得陈墨与之前有些不同了。
说话成语用的比他都多,而且油嘴滑舌,不依不饶。
他总感觉,陈墨让他去见荨儿姑娘,是挖好了坑等着他去跳。
去还是不去呢?
陈毫一时也有些纠结。
“带他上去。”
世子吩咐道。
几名侍卫走到陈毫跟前,说道:“安闲王世子殿下,请吧!”
陈毫总觉得,侍卫的话里,安闲王那几个字说的很重。
赶鸭子上架,他即便摸不清楚陈墨的心思,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世子的想法也很简单,让陈毫在这里丢尽脸面,看他还敢不敢再嚣张!
一行人就这样走上了七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