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听此，微微一愣。
他知道皇祖母叫他来是为了何事，但他没有想到皇祖母会这么直接，连国家大事都不关心了。
往常，皇祖母见他，总是对于百姓的生计极为担忧。
他实施的各项策略，皇祖母都要一一给出意见。
某些难以处理的实情，皇祖母也会为他提出解决之道。
关于平衡各方势力的方法，关于人心的掌控，关于民心的向背，皇祖母的指点，常常让他茅塞顿开。
可以说，短短七年，他能够从一个少年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君王，全靠皇祖母的教导。
如今，皇祖母似乎是真的想要撒手不管这些事了。
送走了两任皇帝，如今的她已经是满头白发，也该享受天伦之乐了，而不是继续处在名利场中，紧握着手中的权力不放。
在一个普通老人眼中，儿孙的安危，确实要比这些国家大事重要的多。
只是，太皇太后越是对于这些事不管不问，皇帝便越是不安……
皇帝答道：“刚刚才接到消息，墨儿此时已经渡过沧江了，若是昼夜不停地赶路，不满七日就能到达。”
“只是，听说墨儿日日流连于青楼之中，并不急着赶路，恐怕要再等上半月了。”
太皇太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墨儿心智只有十岁，想做什么就让他做吧。”
“他再怎么说也是皇室子弟，让他一辈子无忧无虑的活着，也是不成问题的。”
皇帝回道：“只是，他们好像特地乔装过，现在自称是什么‘陈公子’。”
“沧江以南，已经无人不知了。”
“有世子的身份在，自然是没有人敢动他，如今成了‘陈公子’，可就不一定了。”
太皇太后微微一愣，她没想到皇帝会主动谈到世子的安危。
“这个不必担心，影卫可不是吃素的。”
“他那个不安分的爹，也会保证他的安全的。”
“只是。”
太皇太后话锋一转。
皇帝知道，重点要来了。
“你不觉得，你皇叔是在防备你吗？”
听到这里，皇帝赶忙跪到了地上，说道：
“皇祖母，我绝没有害墨儿的心。”
太皇太后斥道：“起来说话！”
“我说过，你是皇帝，不该对我行这般大礼。”
“你更不必对我解释任何事情。”
“明白吗？”
皇帝还跪在地上，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书儿愚钝，不知道皇祖母是什么意思。”
“还请皇祖母明示。”
太皇太后摇了摇头，说道：“你啊，就是喜欢装糊涂，从小到大总是装作一副什么都不清楚的样子，实际上什么都明白。”
“这么多年了，你只知道我不想看到我皇室之人自相残杀。”
“却不知道，我是真心要你做好这个皇帝。”
“你要记住，皇帝永远是正统，一个王爷永远都只能是王爷。”
“即便他是我的儿子，你的皇叔，只要他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他就必须受到惩罚。”
“你现在明白了吧？”
皇帝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要对你皇叔动手，那就动手，杀一儆百。”
“但你要先知道自己的实力。这么多年来，我夹在你们之中，就是因为你皇叔势大。你父皇不是他的对手，你更不是。如今有了霸天阁的助力，他的实力已经远胜于你了。”
“你可以对你皇叔动手，但绝不是现在。”
“而且，你万万不能动墨儿。”
“这算是我对你的唯一的要求，或者说是希望你不要这么做。”
皇帝开口说道：“请皇祖母放心，即便皇祖母不说，我也不会伤害墨儿的。”
“至于皇叔，只要他不动手，我也绝对不会提前对他做些什么。”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说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北军之事，我准了。”
听到这句话，皇帝心中却是一惊，再次低下了头。
他暗中调动北军，除了几个他极为信任的人，没有外人知道。
这么做，怕的就是皇祖母知道，阻止他。
如今看来，这事还是没能瞒住皇祖母。
太皇太后说道：“记住一句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北军的调动，我岂能不知？”
“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会同意联姻之事。”
“墨儿留在中州，始终是个隐患。”
“将他送入北凉，远离京都，才是最妥善的办法。”
“等你事成了，给他封个王位，让他留在北凉，对你对他都是好事。”
皇帝低着头说道：“皇祖母还是不相信我。”
太皇太后摇了摇头说道：“此时的你我固然是相信的。”
“可若是我死了，你皇叔公然反叛了，你还容得下墨儿吗？”
皇帝坚定地说道：“会！”
太皇太后否决道：“不，你不会。”
“现在的你，不会知道以后的你会怎么做。”
“等你真正走到那一步，这会是你唯一的办法。”
“当年，你父皇和你皇叔也是感情深厚，都是口口声声的说着差不多的话。”
“可最终，还是走到了对立面。”
皇帝沉默了，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亲兄弟为了权利，为了利益互相残杀的事，已经不算是什么稀罕事了。
他如今愿意用命去保护墨儿，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乃至五十年后，他也不能保证自己还会这么想。
如今看来，皇祖母看得要比他远得多。
“要做什么，你就放心去做吧，北军自然会全力配合。”
“我既然已经把北军交到了你的手中，自然是不会再阻挠你想做的事。”
“你爷爷，你父亲都死在了北凉，我希望你，不要再走了他们的老路。”
“我不想再经历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了……”
说着，太皇太后的有些不忍心的闭上了眼睛。
皇帝起身，轻轻地扶着皇祖母，说道：“皇祖母放心，有墨儿在，此事我有十分把握。”
“必然能够一雪前耻，为父皇和皇祖报仇。”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说道：“好！”
“等你真的做到了，你便有了和你皇叔抗衡的实力。”
“等那时，我就能放心了，影卫本来就该是你的，我也该交到你手中了。”
“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皇帝说道：“皇祖母请讲。”
太皇太后顿了顿，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够留你皇叔一命。”
“哪怕，把他软禁在京都，做个闲王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