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着。
对世子来说，每一天都是昨天的重复。
生活乏味且无聊，他也提不起任何的兴趣。
荨儿变成了郡主，如今已经住进了安闲王府。
那不算盛大但却足够气派的仪式，总算是为这座积郁已久的城市洗去了部分阴霾。
太皇太后原本的意思，是要大办，让整个京都乃至整个中州都知道皇帝新封的这个郡主。
但饥民刚刚去往草原，在这样的背景下，确实不适合。
最终，才有了那样的一场仪式。
太皇太后和皇帝自然不会亲临，只是派了人前往。
闲来无事的世子，却没有出现。
李斐已经把事情告诉了他，所以他是知情的。
但他选择了避开。
知情之人也纷纷在猜测，世子是不是喜新厌旧，已经将荨儿忘却了。
那日的仪式上，荨儿也有些失神，似乎是在寻找着谁。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寻找的，是世子。
另一边，第一批出发的饥民已经出了中州原本的边界，到达了草原的地界。
只不过他们要去的是最北边，路途依旧很遥远。
各种事情都尘埃落定之后，皇帝终于定下了天地认证的日子。
恐怕世子自己都已经忘了，他来京都最初的目的，就是要去进行天地认证。
他忘了，太皇太后并没有忘。
皇帝有意将这件事压着，只字不提，是因为他并不想让世子去进行天地认证。
对于其他人来说，天地认证是一个机会，能够拥有继承皇位的资格，甚至直接提升修为。
但对于世子来说，不一定是好事。
且不说他心智受损，即便通过天地认证也没有什么用。仅仅是他那特殊的体质，就不得不让人感到担忧。
当年的那场意外，恐怕世子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皇帝一清二楚。
禁地内发生的事，他记得清清楚楚。
而当时，意外就是因世子的特殊体质而发生的。
所以皇帝害怕，害怕世子进行天地认证的时候会再发生什么意外。
那一次，世子心智受损，成了傻子。
这一次如果再发生什么意外，后果恐怕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当年的那场意外，他已经有愧于世子了。
如果这一次真的再发生意外，他将陷入无尽的自责中，至死方休。
但太皇太后的态度极其坚定，哪怕皇帝用了各种理由，极力拒绝，也没能让太皇太后改变想法。
当年的事，他不能让太皇太后知道，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这是他在禁地之内就发下的毒誓。
所以他才会装作和世子一样失去了记忆，不知道禁地之内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现在，他却因此而不能说出真相，无法改变皇祖母的决定。
他说自己担心墨儿的特殊体质会发生意外，太皇太后却丝毫不担心。
无奈之下，他也只能妥协。
因为皇祖母说，再有一次意外，墨儿可能会有恢复心智的机会。
皇祖母希望看到一个聪明的，起码心智如常的孙儿，如果不行的话，她也宁愿接受一切的后果。
皇帝让钦天监选一个最近的吉日。
但选来选去，似乎也只有冬至了。
于是，南蛮王世子将在冬至日进行天地认证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都。
只不过，这件事的当事人，南蛮王世子陈墨，此时却还在那赈灾的粥棚里晒太阳。
这样的一件事，对于世子来说可能确实算不上什么大事。
因为他已经把这件事给忘了。
但对于皇室，对于整个中州，甚至是整个天下，这都是一件大事。
甚至，在很多人看来，这件事比皇帝赈灾，开发草原的事还要重要。
世子是南蛮王府的世子，而南蛮王此时正在南王城与朝廷分庭抗礼。
原本应该是不可调和的两人，此时却似乎是站在了同一个立场。
之前因为世子，一个出手灭了盘龙阁，一个狠狠地敲诈了七大阁一笔钱。
这样一唱一和的组合拳，已经让人多人嗅到了不同的气息。
这一次，皇帝又让南蛮王的儿子进行天地认证，更是不可思议了。
天地认证通过，也就有了继承大统的资格。
也就是说，以后若是南蛮王起事，之后在吧把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谁都不能有异议。他们这一脉都是合法的皇位继承者，就算是造反，也能有理可据。
毕竟，皇室的规矩就是这样，只要有继承资格，就能继承皇位。
因为千年以来，每一代中，都只有一个皇子能通过认证，被立为太子。
但南蛮王这一代，却是出了两个。
南蛮王如果直接起事，造反，天下人或许也没有异议，因为他是合法的继承人。
但等南蛮王死后，世子即位，天下就必定会有异动了。
因为世子并没有合法的继承资格。
如今皇帝亲自下令，就算是帮了南蛮王一个大忙。
按照皇帝历来的风格，似乎根本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但圣旨又的的确确是下了，也算是一锤定音。
皇帝究竟是有什么意图？
是已经有了对抗南蛮王的实力，根本不怕南蛮王起事？
还是笃定世子不可能通过天地认证，所以不如卖一个顺水人情？
当然也有人猜测，这件事是太皇太后在背后做出的决定。
但皇帝如今已经坐稳了皇位，而且表现得特别强势，并不想是会受制于太皇太后的样子。
更何况，太皇太后和南蛮王的关系，似乎比皇帝和南蛮王的关系还要恶劣。
因为当年的事，南蛮王耿耿于怀。
母子如今形同陌路。
太皇太后虽然宠爱世子，对世子娇纵。
但孙子是孙子，儿子是儿子。
太皇太后这样的人，绝不会给南蛮王一点机会。
所有的可能都变得不可能，但事实又摆在眼前。
这件事已经让很多人都摸不着头脑了。
皇帝现在没有立后，也没有子嗣。
一旦皇帝出了意外，继承皇位的将是南蛮王。
但如果世子通过了认证，那么顺位继承的，将会是世子。
但世子心智受损，背后还会是南蛮王在掌控着一切。
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
况且，皇帝此时才二十多岁，谈这些为时尚早。
……
世子在得到消息之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他当初想要进行天地认证的目的，只是因为他的师父流云子因天雷而昏迷不醒，也因为南霜离他而去。
他要成为天下第一，他要斩破天道。只有那样，师父才能恢复，南霜也能回到他的身边。
可因为他，流云子早就战胜了心魔，不知道去了哪里。
而来京都这么久，他也已经想清楚了很多事。
他已经明白，南霜离开他只是因为南霜有了喜欢的人，并不是因为天道。
就像荨儿一样，接近他也只是为了知道柳寻道的下落。她的心里喜欢的是别人，不管他做什么都不会有用。
不用斩天道，也就不用成为天下第一；而不用成为天下第一，他也就没必要去进行天地认证。
那么自从他来京都开始，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生活是无聊的，自己做的一切也都是没有意义的。
无论发生什么，又会有什么的不同呢？
世子不免有些失落。
他在天池峰上跟了流云子七年，也无聊了七年。
他本以为离开那个糟老头子，离开那座山，他就能像以前一样吃喝玩乐，过的无拘无束，快快乐乐。
可在南王城时，生活就已经变得很无聊了。
来京都的一路上，除了那几件特别的事，也是无聊的。
人人都羡慕，都称赞的繁华京都，没想到生活也是这样的无聊。
世子用手撑着脑袋，眼睛无神的看着前方的饥民，问道：“到底要做些什么，才能过的有意思呢？”
“就算进行天地认证，成了天下第一，又有什么意思呢。”
“从下山开始，我做的所有事情，又都有什么用呢？”
李斐认真的听着世子的话，心里也泛起了嘀咕。
对他来说，只要能和世子在一起，生活就是有意思的。
能看着这些饥民吃饱饭，穿上棉衣，他的心里也是很高兴的。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可世子又为什么会这样的消极呢？
李斐轻轻地说道：“殿下，我不知道您在南王城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您在来京都的路上经历了什么。”
“但不管您做了什么，都是有意义的。”
“就像您在京都所做的，比任何人做过的事都要有意义。”
世子摇了摇头，说道：“来京都以后，每天都是无聊的，我也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有用的事。”
李斐抬起手，指着眼前的饥民说道：“殿下，仔细看看这些灾民。”
“看看他们有什么不同？”
世子抬头看了看这些人，又摇了摇头，说道：“除了穿上了厚衣服，我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的。”
李斐突然变得有点激动，大声说道：“当然有！”
“殿下！他们的眼中有了希望！”
“即便只是他们身上的棉衣，那也能帮助他能度过寒冬，不至于冻死在大街上。”
李斐又指着那几口大锅，说道：“还有这些米粥。”
“看似不起眼，也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但对于这些灾民来说，这也能让他们喝饱，不至于饿死在大街上。”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您才有的。”
世子眼中有了光亮，但光亮很快散去，世子的脸上再次乌云密布。
“衣服是你给他们发的，这些粥也都是你的人做的。”
“这些，跟我没有关系。”
李斐摇了摇头，说道：“当然有。”
“殿下，若不是您向陛下求情，这里不会有这样一个粥棚。”
“而那些去向草原的近百万饥民，也不会有力气活到希望到临的那一天。”
“而说到希望，正是您给了他们希望。”
“在这样的世道下，希望甚至比粮食，比棉衣，比一切东西都要珍贵。”
“有人失去希望，哪怕身边就是食物，他们也不会去吃一口。”
“他们的心死了，也就没有了活下去的念头。”
“在您出现之前，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已经失去了希望，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但您出现之后，一切都变了。”
世子说道：“我只是让他们吃了包子，而那些包子，恐怕还不够他们吃饱一顿的，更救不了他们的命。”
“给他们发粥，也是皇帝哥哥下的命令，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你说的希望，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我肯定给不了他们。”
李斐看着世子，无奈的摇了摇头。
能说的，他都已经说过了。他并不擅长劝人，尤其是世子这样的不同寻常的人。
但他知道，现在有一个人能够劝导世子。
那就是荨儿，如今的郡主。
李斐开口道：“殿下，荨儿姑娘，现在应该叫郡主。”
“前几天郡主受封的仪式，您本应该去的。”
“郡主托人给我捎了信，说她有话要和您说。”
“她应该是找不到您，才来问我的。”
“您如果感到无聊的话，可以去找郡主。”
世子再次摇了摇头，说道：“她已经心有所属了，再去找她又能有什么意义呢？”
“更何况，她现在在王叔的家里，在陈毫的身边。”
“我不想见她，也不想见陈毫，更不想见王叔。”
李斐轻轻地说道：“殿下，您知道陛下为什么会封荨儿为郡主，还让荨儿住进了安闲王府吗？”
世子摇了摇头。
李斐接着说道：“因为太皇太后不想让陈毫娶到荨儿姑娘。”
“太皇太后想让荨儿做孙媳妇，也就是让荨儿嫁给您。”
世子有些吃惊的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李斐点头道：“千真万确。”
“太皇太后的意图，恐怕整个京都的人都知道。”
世子问道：“可荨儿有自己的心上人，即便娶了她，又能有什么用呢？”
李斐回道：“殿下，并非这样。”
“您想，别人都能看明白的事，荨儿又怎么会看不明白呢？”
“她看的明白，还会毫不犹豫的答应，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世子问道：“什么态度？”
李斐笑了笑，说道：“殿下，还能有什么态度呢？”
“自然是对您的态度了。”
“荨儿这是接受了您，也接受了现实。”
“也就是说，她可能已经放下了她的心上人。”
世子点了点头，说道：“这么说的话，确实有道理。”
“那我现在应该去找她？”
李斐一脸奸笑的点了点头。
世子立马起了身，拉着侍卫便往外走。
正在一旁打瞌睡的侍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疑惑的看着李斐。
李斐对着他点了点头，侍卫也只好挥手告别。
从他跟到世子身边开始，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世子这么心急。
往常的世子，不是蛮横不讲理，横冲直撞，就是冷静的像王爷一样。
但既然李斐都点头，估计也没有什么问题。
世子上了马车，催着车夫快马加鞭的赶路。
搞得车夫也是满脸的疑惑。
他问侍卫，侍卫却只是笑而不语。
但他手上的功夫可没有停下来，马车也疾驰在街道上。
如今饥民去了草原，很多商家都下了血本，很多生意也就放下了。
所以如今这京都，也没有之前那样拥挤了，马车跑的再快也不会有问题。
若是在以前，恐怕他们还没能跑起来，就被堵在某个路口动弹不得了。
也就是半个时辰的功夫，世子的马车已经到达了安闲王府的门口。
世子下了车，发现这一条街道似乎都变得有些不同。
安闲王府的大门似乎也有些不同。
但世子火急火燎就要进去，也顾不得仔细看了。
门口的几名下人见到世子，原本兴高采烈脸上，突然就变得有些不自然了。
他们是认识世子的，只不过他们的王爷好像并不是欢迎他。
世子刚到门口，那几名下人就为了过来，拦住了世子的去路。
一人开口问道：“不知殿下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世子有些不屑的说道：“我来找荨儿，你们快让开。”
那人并没有让路的意思，反而问道：“殿下，您可有王爷的请帖？”
“王爷下过命令，郡主刚刚入住，王府需要加强安保。凡是没有王爷请帖的，都不能进王府。”
世子脸色微变，举着拳头问道：“我不想和你们废话，你们是让还是不让？”
“让开的话，我可以饶你一命。不让的话，我就让你尝尝我这拳头的威力。”
那人看着世子的拳头，不禁想起了某些关于世子的传闻。
什么一拳打死一头牛，一拳打飞皇宫禁军，都是关于世子的传闻。
这一拳打下去，他恐怕真的受不了。
但他还是不能让。
那人没有说话，王府门口的护卫却是直接围了过来。
领头一人开口道：“殿下，您还是请回吧！”
站在世子身边的侍卫走上前，冷声问道：“你们这是准备对殿下动手吗？”
那护卫赶忙回道：“不敢！”
“对殿下动手，那是大不敬，我等自然不会做出那种大不敬的事来。”
“只不过。”
护卫话锋一转，说道：“王爷有令，没有请帖，就是不能进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