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英娘进府,老太太破天荒头一回没出去迎接。
二奶奶急手忙脚的率家里上下人等迎了出去。
齐英娘下辇上台阶,望望跪在门两边的众人,命丫鬟扶她们起来,唯独留下了沐婉悦。
沐婉悦见没人跟她起身。便自己爬起来。
“谁让你起来的?”走进院子里的齐英娘回过身来,伸手指着她,喝一声。
“我,我不能起来?”沐婉悦指着自己鼻子吃惊问一句。
“这事再没别人,就是你引的头!若说别人,我也不信!”齐英娘冷冷说一声。
沐婉悦咽口口水,这个大姐挺厉害的。竟然一眼就看穿家里的形势。
“就给我跪在那儿不要动!要想替人出头,自己就要受苦,今儿我就让你记住这个理儿。”齐英娘大声说一句,率众人继续往院子里走。
解子卫想开口解释,被齐英娘一声喝回去,也不也再开言。
齐英娘步进老太太屋里时,三爷刚从床边跪着起来,见她进来,复又跪下。
齐英娘瞧他的眸光一瞬间充满慈爱,一瞬间却又无比厌恶,哼一声:“你不要找借口替悦儿掩饰,骗得了母亲,骗不过我。一个丫头片子,值得闹成这样!你是要好好管教管教你媳妇!”
老太太本来止了泪,听闻闺女的话,复又哭起来,又开始唠叨这个家没法待了,活了六十多年,竟然被一个小辈如此侮辱……
“娘,这事您也有不对,腊梅生产,就算不是大家期望的嫡孙长子,可毕竟是咱们齐家的骨肉,给个名字总还是要给的。您老当年头一胎不也是生了我么!”
齐英娘不等老娘抱怨完,打断她的话,各打五十大板,把亲老子娘也编排上了不是。
齐老太太的眼泪凝固在眼眶子里,干咳几声,哼唧一句:“我不是事多么,再说一个丫头片子,起什么名,由他父母定夺就是了,我倒是管什么。”
“叫丰殷进来。”齐英娘颦眉喝一声。
丫鬟急忙把大爷叫进来。
大爷苦着脸进来,心知不好,道歉的话未说出来,劈头被齐英娘扇了一巴掌。
“娶花惜进门你不知道珍惜倒也罢了,原本是你不同意,强迫你非娶不可的。腊梅难道也是?你是家里的老大,凡事都要为弟弟们做表率,瞧瞧你自己,多大的人了,还朝三暮四,定不下心来!
就是我说的,也不用再请官媒做媒找人家了,也省得再祸害好人家的女孩儿,捡个黄道吉日,就与腊梅成亲,以后她就是齐家大奶奶。我劝你收收心!把心思用在正道上,进工部也有几年了,前两天工部尚书刘应丐去王府,我还求他多关照你!人家刘大人话说的圆滑,可我还是听出来了,这些年你一点拿手的成绩没做出来,倒要怎么提拔你?难道因为你姐姐是皇叔的小老婆这个理由就能提拔人么!你倒是给我长脸!”
齐英娘怒声喝道。
大爷挨了这一巴掌,也不敢动,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也不敢言语。
老太太见儿子挨了打,心疼起来,插言道:“英娘呀,你弟弟他这些年也上进,是那个刘应丐假公济私,任人唯亲。他刚提拔了他自己的侄子做副侍郎,他那个侄子不过才去了不到半年,可能有什么建树!是你弟弟怕你难做,才不肯跟你说。你倒怪他!”
“有这等事?”齐英娘立起眉毛,明显一脸恼意。
“娘说的没错,可不是这样!部里单凡有点油水的职位都是刘大人的亲戚朋友,哪里论得上别人,若没有娘娘罩着,我怕也早干不去,他虽然不敢动我,可总是按着我的头,不肯升我。能干出成绩的活儿,从来都轮不到我头上,像给皇上盖行宫这等出力不讨好的苦差使便就一古脑让我来做,不过是为了让我替他们担风险就是了。万一哪里盖的不合圣上心意,便都怪到我头上来。我替他们背这样的黑锅,也不止一回了。”
大爷诉苦,齐英娘越听脸越黑,听到最后,伸手一拍桌子,怒吼一声:“你敢是个呆子么,这等事为何不早跟我说!以为我齐英娘这两年不得宠,便拿下眼瞅我家里人,瞎了他的狗眼,刘应丐,你给老娘等着,老娘诛你全家!”
“你瞧瞧你这脾气又上来了,就是因为这,你弟弟才不肯跟你说一句,你是一点事儿也不担,凡事总要闹个鱼死网破,听我说,咱家也不缺你弟弟这点势力,不过让他有个正经差事,不成天闲逛就是了,千万别放在心上,什么大事!当心气坏了身子。”
老太太忙又劝闺女息息火。
齐英娘听了,反倒是更生气,端起桌上的水杯要喝水,三爷忙提起茶壶来说一声:“茶凉了,给您添热的。”
齐英娘怒气冲冲,手里这一杯凉茶,一下子泼到三爷脸上去。
三爷一声不吭,后退两步,展袖擦脸。
齐英娘放下茶杯,脸上浮现出愧疚之意,走近他,举起她自己的帕子给他拭脸上的茶叶梗子,声音颤抖着问:“没烫着吧?茶水没灌进眼睛里吧?”
三爷摇摇头。
齐英娘一瞬间忽然就发了疯,猛的推他一把,厉声吼:“你滚!赶紧滚!莫要让我再看到你!滚!”
三爷一脸凄然,扭头大踏步奔出屋去。
齐英娘瘫倒在地,嚎啕大哭。
老太太与大爷竟然沉默的瞧着,一声安慰的话都不说。
良久,齐英娘哭够了,爬起来,坐到梳妆台前,一声不吭重新梳了头,上好妆,换张干爽的帕子,清清嗓子,平和的嘶哑声音开口:“别有事没事叫我回来,若是有事,只去王府找我就够了,丫头的名字我想好了,就叫齐悦笑,指望她这一生平安喜乐,笑口常开,不要像她姑姑一样,生在繁华堆里,却犹如行尸走肉一般,了无生趣。”
老太太和大爷诺诺。
齐英娘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却又回头,哽咽道:“劳烦娘亲好好照看老三,昨儿听大理寺卿万大人在皇叔跟前提过他,夸他能干,是个人才。”
老太太点点头,混浊的双眼也流下两行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