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全校为了开放日的事情忽然沸腾起来。
只是这一次,不是因为棠月,不是因为谢峥,而是因为一直以来都是棠月陪衬的我,主动提出要在开放日上代替棠月弹钢琴。
我说,我会弹得比棠月好千倍万倍。
一瞬间疯狂的嘲笑接踵而至,比以往每一次都更要激烈。
我和棠月都是棠家的女儿,校领导不好得罪我们之间任何一个,所以提出让我们在开放日分别演奏。
我们站在办公室的外面,周围早就围了一大群同学。
“棠星疯了吧,她是从小被棠月打压成神经病了吗?”
“啧啧啧,你不懂,这种活在别人光环下的人心理都很扭曲的。”
“但是她这也太自取其辱了吧噗哈哈哈哈哈哈!”
“她是准备在国际大事面前被棠月虐成渣吗哈哈哈哈?”
就连棠月也面带怜悯地好心提醒了我一句。
“姐姐,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哦。”
她似乎也以为我是被她刺激疯了。
毕竟棠月在继母的督促下,从小便斩获了国内各种钢琴大赛的奖项。
还因为弹钢琴时候的仙女姿态被封为“弹钢琴的小仙女”。
不可否认,她的天赋是有目共睹的。
而我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你不是喜欢我给你当陪衬吗,我主动入套,你还不乐意了?”
棠月似乎因为我带刺的话语一时有些愣住,从小到大,我都跟个闷葫芦一样,不反抗也不反驳,任她做什么都无所谓。
我没有理会棠月惊愕的神情,拨开了人群,想要离开这个是非地。
走到拐角的时候,我看见谢峥倚在墙上,环住双手,就像是专程在等我一样。
我没有理会,径直走过去,却被他拉住了胳膊。
“棠星,开放日是很重大的场合,你在这种时候选择和棠月赌气,受伤的只会是你自己。”
我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放开。”
谢峥沉默半晌,然后放开了我的胳膊。
“我知道你一直恨我。”
“可是星星,你总不能阻止我奔向比你更耀眼的人。”
在谢峥选择了棠月之后,他难得又叫了我一次,星星。
只可惜,我没有任何感觉了。
“谢峥,我没有赌气,我的任何决定都是经过思考的。”
“还有,我并不恨你,你喜欢棠月,那是你的选择,与我无关。你对我而言无关紧要,请你不要随便在我身上加注一些莫名其妙的情感。”
谢峥似乎愣住了,他的拳头微微握了一下,眼底透露些酸涩来。
“我知道你喜欢过我,星星。”
“我也曾经——”
恶心。
我几乎懒得听完,直接走向了教室。
6
开放日那一天隆重又盛大,棠月穿上了她最贵的礼服,大摇大摆地致使着人把妈妈的钢琴搬到学校来。
我穿上了妈妈曾经的礼服,郑重其事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妈妈,你看见了吗。
在你走后,我又一次鼓起了勇气面对自己。
礼堂现场的季宴深被校领导包围着,即使这样,他还是一眼就捕捉到了我,朝我眨了眨眼。
我无奈地笑了笑。
老不正经。
校长和书记忙不迭地向季宴深推销着棠月,棠月也羞涩地介绍着自己,是不是还偷偷瞟几眼季宴深。
毕竟季宴深虽然不正经,但是长得还是人模狗样的。
他十分尴尬地应对着校领导,努力躲着棠月凑上来的脸。
“不好意思,请问钢琴演奏可以开始了吗,我今天就是为此而来的。”
他以为会是我,早在今天之前,季宴深就给我发了无数条短信,逼我今天必须弹钢琴。
只是嘉宾全部落座之后,聚光灯下出现的,却是棠月的身影。
季宴深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架钢琴是妈妈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那是他托人为妈妈打造的钢琴,他说过只有妈妈和我可以弹奏。
棠月弹了一曲当今的流行曲变奏,灯光之下,楚楚动人。
一曲完毕,全场掌声雷动,唯有季宴深脸色深沉。
棠月走下了台,大方地问候季宴深。
“季宴深,我仰慕您很久了,请问您可以收我为徒吗?”
她自信满满,似乎胜券在握。
季宴深这时候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你仰慕我很久,难道不知道我在收棠星为学生的时候就已经说过——”
他面色阴沉,而后抬眼看向我,眼中的阴霾又瞬间消失。
“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学生吗?”
“谁会在有了百年一遇的钢琴天才当徒弟之后再选你啊,这位小姐,回去再练一百年吧,你不配碰这一架钢琴。”
礼堂一片死寂,校领导全部都默不作声,棠月脸上一片惨白。
她仓皇地后退一步,不小心踩到了礼服,哗啦撕掉了一部分裙摆。
我大概能理解她的心情,从小到大棠月都没有输过,尤其是没有输给我过。
而我无暇顾及她的心情,坐在了钢琴凳上,深呼了一口气,然后弹奏了一首厚重的古典音乐。
是贝多芬的一首经典曲目,浑厚雄浑,犹如他的一生。
棠月弹的那首流行音乐,在古典音乐的衬托下,像被抹去了光泽的沙粒一样黯淡无光。
即使不懂钢琴,在场的全部人也能听懂这曲子中蕴含的情感,足以爆杀棠月一百次了。
季宴深率先鼓起了掌,然后台下的人也如梦初醒地跟着他一起鼓掌。
只有棠月还冷在原地,似乎还以为自己在梦里。
季宴深上台揉了揉我的头。
“这么久没有碰,我还以为你会生疏呢,我家小天才果然不可小觑。”
我打掉了他的手,眼神却瞥到了台下的谢峥。
他痴痴地望着我,眼里还闪着莫名的光。
只是看到季宴深随意地把手搭在了我的头上的时候,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校领导都是有眼色的,此时此刻都迫不及待地围了上来,摄像机也围着我和季宴深一顿拍。
棠月被急匆匆的人群撞倒在地,原本漂亮的礼服也被踩得污秽不堪。
“棠星同学啊,原来你是季大师的学生啊。这这这,你怎么不早说啊?”
校长额头上冒着冷汗,五官谄媚地皱在了一起。
人群的焦点,也瞬间从棠月变成了我。
“我去原来棠星这么牛,以前一直都深藏不露!”
“她刚刚弹的那首曲子,妈呀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诶我才想起来,我之前看过一篇报道,讲的就是季宴深几年前收了个学生,被称为百年一遇的钢琴天才,原来就是棠星啊?”
“妈呀棠月还一直觉得自己能被季宴深收为学生呢,被当众打脸了吧?”
“我从以前就觉得棠月很装。”
棠月全身都颤抖了起来,她好不容易地转过身,无比恶毒地剜了我一眼,然后踉跄地逃离了礼堂。
谢峥看了她一眼,犹豫再三,还是追了上去。
动身之前,还莫名其妙地望了我一眼。
7
那天晚上我是被季宴深和校领导簇拥着回家的。
季宴深是国际知名的钢琴家,作为他的学生,我自然能为学校带来更高的知名度。
面对校领导的嘘寒问暖,我始终处变不惊,他们似乎也有些尴尬。
之前棠月带头对我校园霸凌的时候,我也向校领导反映过,可是他们置若罔闻。
此时此刻,他们就算再尴尬,脸上也堆满了笑容。
我理解,但是不齿,也不接受。
“星星,回家之后好好休息,有事给我打电话,钢琴给你搬回家来了。”
季宴深很自然地捏了捏我的脸,然后亲自把我送到家门口。
他是我妈妈的朋友,也算我的半个长辈。
就算在国外,也坚持联系我,一直鼓励我重新弹钢琴。
回到家之后,我看见棠月坐在桌旁,身上还穿着那件破损的礼服。
她歇斯底里地把玻璃杯砸到了我的脚边。
“你都算计好了吧!一直以来装成一副不争不抢的样子,就等着今天让我出丑?虚伪,恶心!”
“你不是一直都什么都不在乎吗,你装啊!你再装啊?!”
棠月真的很可笑。
说实话,我一直不是很在意她对我做什么。
因为和蠢货沟通,真的很累。
我捡起了地上的玻璃碎片,十分好心地塞到了她的手心。
“如果你一直相安无事,那么你做什么我都无所谓,只可惜你太蠢了,连半点分寸都没有。”
我附在她的耳边,轻轻耳语:
“我妈妈的东西,也是你配动的吗,不过是个比不上我万分之一造诣的半吊子,怎么样,被当众议论的滋味好受吗?”
“今天你还真是丢人啊,妹妹。”
棠月和我不一样,她受不了别人哪怕是轻描淡写的讽刺。
她太害怕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所以选择先下手为强,自以为夺走了我拥有的一切之后就安全了。
既然她先作了恶,那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她猛地推开我,努力维持着脸上的骄傲。
她绞尽脑汁地想着反击我的办法,然后露出一个恶毒的笑容。
“那又怎么样呢,我再丢人,你心心念念的谢峥还不是第一时间就出现了在我的身边。和你青梅竹马又怎么样,现在还不是围着我转。”
我嗤笑一声。
“说你是蠢货你还真的是,到现在想的居然是用一个男人来攻击我。”
“更别说,你嘴里的这个男人,还是一个见异思迁的垃圾。”
“这么喜欢,那就祝你们百年好合。”
棠月被我气得颤抖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看起来我见犹怜。
我十分好心情地又补了一刀。
“哦,那位围着你转的好男人,现在怎么没有在你身边安慰你呢,不会是被甩了吧,妹妹,你可千万,要当心呀。”
“哦对了,记得提醒你妈最近要注意讨好着我爸,不然你们对我爸唯一的价值都没有了,我可真害怕你们有一天就被赶出家门了。”
我笑眯眯地躲开了棠月扇过来的巴掌,哼着歌走回了我的房间。
当天晚上,棠月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面哭了一整晚,哭声震天动地。
而我的好爸爸则是知道了消息后急匆匆地赶回来陪我吃晚饭。
将疼爱棠月的那副样子原封不动地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继母的脸色尴尬又难看,但还得在我爸面前扮演着一副贤内助的样子。
毕竟,这也是她没了棠月唯一的价值。
“星星,来,多吃点,以后喜欢什么就让你阿姨给你做啊!”
我爸笑眯眯地给我夹菜,而一旁的继母面色难堪。
我爸这话明晃晃地就是把她当保姆。
他的心里从来不存在亲情和爱情,他只在乎自己的名声和事业。
如果当年他没有那么着急地和我妈离婚,我妈也不会急火攻心地去世。
“好啊,可是我不太喜欢阿姨的手艺,如果可以,还是换一个阿姨做菜比较好。”
我不是个清高的人,我爸是个人渣,但是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属于我。
我不会允许,别人染指一分一毫。
我爸看了一眼继母,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我知道,他在思考,于是我慢悠悠地说:“爸爸,你最近那个客户,正巧和我的老师是旧相识呢,不如有空大家一起吃个饭吧。”
我爸的神情一下子变得热切起来,直夸我是个懂事的好女儿。
继母连筷子都拿不稳了,撞到了桌边的水杯。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已经是弃子了。
正是因为我爸狠心,她才能成功上位。
也是因为我爸狠心,才能毫无顾忌地抛弃她。
而我的蠢货妹妹,此刻还在楼上房间大声哭泣。
听着她的哭声吃饭,变成了一件很惬意的事情。
9
我爸和继母离了婚,他们有婚前协议,离婚了继母也分不到生命财产。
她和棠月的行李被扔出了我家,一件不剩。
被赶出去那天,棠月在门口跪着求我爸不要抛弃她。
曾经耀眼的大小姐此刻崩溃大哭,浓厚的妆容也盖不住脸上的憔悴。
我十分好心地帮我的妹妹找来了记者申冤。
于是她狼狈的样子第二天就上了报纸。
我想棠月大概从来没有那么恨过自己是个公众人物。
她最爱面子,连学校也带不下去,没几天就辍了学。
而没有了棠家的财力支撑,继母的微薄收入根本就支撑不起她的开销。
没过几天,母女二人就被房东赶了出去,流落街头。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在房间里,喝着红酒赏窗外的景色。
棠月和继母的房间被我改成了琴房,放妈妈的遗物。
我爸也会为了讨好我偶尔模作样地来吊唁一番。
我嗤笑。
谢峥忽然开始频繁地给我发消息想要单独见一面。
在我的意料之中。
我通通当做了垃圾短信,顺便把他的电话号码拖进了黑名单。
给我发消息没有回响,他干脆在我的放学路上堵我。
他拉着我的样子隐忍又深情,好像还是之前那个满心满眼都是我的谢峥。
我真的挺佩服他的,即使发生了那么多,他还是能故作深情地又出现在我的面前。
他说让我不要阻止他追逐更耀眼的月亮。
所以我尊重祝福了。
然而在月亮陨落之后,他又开始转头回望我这颗闪烁的星星了。
贱货。
“星星……”
“有事?”
“我都不知道你会弹钢琴。”
他扯出了一个略显苍白的笑容,不知道的,还以为一直以来被孤立被冷落的人是他。
“你知道的。”
我面无表情地望向他。
在我和谢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是在弹钢琴。
那时候妈妈还没有去世,我对钢琴满是热情。
谢峥那时候说,我弹钢琴的样子很不一样。
他说自己是王子,而我是公主,王子和公主天生就是要在一起的。
耀眼又动人,让人忍不住追逐。
也是那时候,谢峥开始缠着我星星星星地叫。
他说,他会保护我一辈子。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大概是从我这颗星星不再耀眼的时候,大概是棠月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
他对棠月表白的话,也变成了他是太阳,棠月是月亮,而太阳和月亮,天生就是要在一起的。
挺搞笑的,真的。
所以我真的挺佩服谢峥的,他大概是什么有严重趋光性的变种人,谁看着耀眼就喜欢谁。
其实我很能理解他,毕竟人都是慕强的,所以他选择棠月,其实没有什么错。
他没有插手棠月对我的霸凌,可他也没有阻止过。
他一直在冷眼旁观。
所以,他又有什么资格来追求我的原谅。
谢峥的脸一下变得惨白,他拉着我的手,大概是想要解释。
“我说过要保护我一辈子的……星星。”
我甩开了他的手:
“你还说过会把我放在第一位,我也就是那时候太年轻,才会相信你的鬼话。”
“这么多天,我怎么没有看见你和棠月在一起呢?你把她甩了吧。”
“我其实从来没有喜欢过棠月。”
“谁在乎你喜欢谁?谢峥,看在我们认识十几年的份上,别再来招惹我,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资格打感情牌的人。你只是个见一个爱一个的人渣,仅此而已。”
大概是我奚落得太过直接,谢峥几乎都要狼狈得站不住脚。
“谢峥,相识一场,别让我再瞧不起你。”
我推开谢峥,毫不犹豫地大步向前走。
10
在那之后,谢峥仍然没有放弃,锲而不舍地寻求我的原谅。
而棠月显然无法接受谢峥回头,时常跑来纠缠他。
我喜闻乐见地看他们狗咬狗。
没了金钱包装的棠月看起来像个落魄的流浪汉,遇见人的时候会低着头不敢说话。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一边读书,一边准备着出国事宜。
而我出国之前,把我爸婚内出轨逼死妻子还有他这些年来对我的不管不问打包成了一份文件发给了各大报社。
他出名了,比我还出名。
公司的股价一落千丈,即将签订的大单子也凉得一塌糊涂。
他一下子从公司大老板变成了破产而且欠债不还的老赖。
而我哼着歌,高高兴兴地和季宴深出了国。
我读了外国一所名校。
时不时随季宴深参加了一些国际音乐会。
我也逐渐变成了比季宴深还要出名的钢琴家。
他总是揶揄我说,就算出了名也不能忘了他这个恩师。
我总说他老不正经。
偶然回国的时候,我听说了棠月因为纠缠谢峥被谢家人送进了精神病院。
而谢峥继续寻找耀眼的人。
他大概是一辈子都找不到。
听说他最后因为脚踏几条船被打成了残废。
不过这一切,都与我没关系了。
因为,我正在走向更美好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