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自己的孩子,老太太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说,
“属于我们的时代已经过去,往后余生,就顺其自然吧。”
老太太卓有见识,并不是乡下粗鄙妇人,欧阳如月不明白,她的两个儿媳妇为什么不能接受她。不过,这是人家的家事,她不便评论,只得安慰老太太。
“外婆,你放心,我和萧远会好好孝敬你的。”
“我知道你们是好孩子,晚年能有你们陪着,老天也算是待我不薄。”
老太太很快就把自己调整过来,“我每个月有退休金,还有些积蓄,绝对不会成为你们的累赘。”
没等她把话说完,欧阳如月腰间的传呼已经响了。
看到是黑山机械厂的电话,她不由得一怔。
她刚从世海机机械厂过来,公婆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这反应的速度,也太快了些吧。难不成,他们已经恼羞成怒,要跟自己撕破脸了。
老太太见她站着没动,忙说,“打传呼的人肯定急着等你回电话呢,就别愣着了,快去回电话吧。”
门外不远外便有个公用电话。
欧阳如月上前拿起话筒,开始拨号。
电话通了,话筒里传来的,却是个陌生的男声。
她愣了一下,还是自报家门,“我是欧阳如月,请问,哪位给我打的电话。”
对方停顿了一下才说,“电话是王总打的,萧厂长在办公室晕倒了,已经被急救车送去了医院。王总打电话,估计是想通知你们吧。”
欧阳如月没想到竟是这事,不由得大吃一惊,“我爸晕倒了,怎么会这样。”
周建国不想承认这事跟自己有关,只得含混其词,“萧厂长这段时间身体不太好,估计是太劳累了吧。”
欧阳如月想到昨天婆婆的话,心里不由得一阵自责。
公公身体不好,自己怎么净把事情往坏处想呢。
她赶紧问,“我爸被送到哪个医院,你知道吗?”
“不清楚。不过,王总跟着救护车一起走的,多半是人民医院或是中医院吧。”
挂断电话,欧阳如月几乎已经能够断定,今天在世海机械厂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跟公公有关。之所以生病晕倒,是因为承受不了失败的打击。
事情到了这一步,便有些棘手了。
他们作为萧家的儿子,不能不管萧渊岳的死活。可要是公婆以此作要挟,他们又如何应对。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打电话通知萧远,让他来作决定。
发现萧远的电话关机,她突然反应过来,婆婆是因为打不通儿子的电话,才打她传呼的。现在联系不上萧远,一时之间,她还真没想清楚,该如何应对。
回到家里,老太太看她脸色不好,顿时关切地问,“是不是出啥事了。”
欧阳如月低声说,“我公公晕倒了,被送到了医院……”
老太太吃了一惊,忙说,“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在这里站着干什么,快去医院啊。”
欧阳如月点了点头,“这些事你别动,等我们回来再收拾。”
老太太挥了下手,“你不用担心我,还是快去吧。”
欧阳如月骑着自行车走的第一站便是人民医院。
来到住院部稍一打听,很顺利地就查到了公公的病房。
萧渊岳是在被送到医院的半路上醒过来的,他惦记着厂里的事,想要下车,却被王淑娴拦住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去医院检查,不要命啦。”
萧渊岳面如死灰,“完了,一切都完了。”
王淑娴流下泪来,“钱财身外物,只要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就别想那么多了。”
萧渊岳沉默了。
车上还有医务人员,此时说什么都是不合时宜的。
来到医院,顺利地办理了住院手续,便进了病房。
这是个双人病房,没有其他病人,这间病房便是属于萧渊岳一个人的,倒也清净。
萧渊岳看着输液架上的液体,心灰意冷。
“玩了一辈子鹰,最后却被鹰啄瞎了眼睛。”
王淑娴也十分郁闷。
她的计划堪称完美,却落得这么个结局,着实是她没想到的。
不过,她还是柔声安慰老伴,“胜败乃兵家常识,没必要计较一时一地的得失。你只要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萧渊岳木然地看着天花板,半晌,才低声说,“难道,真是我的命数到了?”
老伴变得如此颓废,王淑娴不知道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半晌,她才低声说,“萧远的电话关机,我已经跟如月打了传呼,估计他们很快就能赶过来了。”
“这个孽子!”
萧渊岳恨恨地说,“我不想见他们,让他们滚。”
“如果让他们滚能解决问题,我并不介意。”
王淑娴的心里突然心念一动,“你晕倒的时候,你知道我第一个念头是什么吗?”
萧渊岳不解,“什么?”
“看到你倒在地上,我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萧远。”
王淑娴思索着说,“我有些想不明白,明明萧坤才是我们亲生的儿子呀,我怎么就没有想过他呢?”
“也许,这是一种思维定势吧。”
萧渊岳疲惫地闭了下眼睛,“这些年来,家里的事情,都是萧远在处置,你习惯了。”
“其实,在骨子里,萧远还是你我倚靠的对象。”
王淑娴怔怔地看着窗外,幽幽地说,“如果不是那场车祸,萧远现在还是我们的儿子,就没有那么多事了。”
“世上事没有如果,只有后果。”
萧渊岳平静地说,“萧坤眼看就大学毕业了,把这一段熬过去,等他回来,我就能卸下肩上的担子了。”
王淑娴点头,“我还是希望,能交给儿子一个繁荣昌盛,兴旺发达的工厂。”
萧渊岳一点也不乐观,“工厂能不能熬到那天,还是个未知数。”
王淑娴突然笑了起来,“我觉得,你这次生病住院,倒是个机会呢。”
萧渊岳一怔,“什么机会?”
“现在你都病成这样了,萧远还见死不救,就不怕别人在背后指着脊梁骨骂。”
萧渊岳不满地说,“你不会是让我卖惨吧。”
“什么卖惨,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王淑娴只一瞬间就打定了主意,“这事你别管,等他们来了,我自己来对付。”
萧渊岳重新燃起了希望,“就算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他输的药物中,本就有镇静的成份,现在身体一放松下来,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这段时间,他吃不香睡不着,的确是累着了。
王淑娴替他掖了下被子,看着输液架上的输液瓶,心里的不安却在一点一点加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