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周边的工矿企业单位都放了假，集市上就更热闹了。
欧阳如月这天反而很早就收摊了。
今天带去的玩具早早地就卖完了，春联纸也没了。大冷的天，不收摊在街上干站啊。
接到萧远的打来的传呼，她有些意外。
那天萧远生气地从她房间离开后，两人便再也没碰过面。现在呼她，估计是有要紧事吧。
她在街上找了个公用电话打过去，萧远只简单地说了句，晚上回我爸妈那边吃饭，便挂断了电话，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欧阳如月不想去，但想了想，还是换了身干净衣服，去了婆婆家。
看到她进屋，王淑娴的脸上挂满了笑容，还拍了拍身边的沙发，“如月，过来陪妈聊会儿天。”
欧阳如月在门口换了拖鞋，这才乖觉地走到婆婆身边坐下。
“妈，厂里今天放假了？”
王淑娴点头，“这几天到处收款付款，忙得头晕眼花。明天就大年三十，所有单位都放了，咱们厂当然没有不放的道理。不过，话又说回来，辛苦了一年，放几天假也是应当的。”
萧渊岳在一旁轻咳一声，“看你妈这么辛苦，还不去厂里上班，替她分担一点。”
欧阳如月故意说，“爸的意思，是想让妈把厂里的财政大权交到我手上。”
萧渊岳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你不懂财务，交到你手上，岂不乱套。去化验室吧，那里也需要人。”
连国营江安机械厂的化验室都是个摆设，就更别说私营的黑山机械厂了。欧阳如月严重怀疑，公婆让她去厂里上班，只是不希望她再在街上抛头露面，丢人现眼。
她想了想说，“爸，上班的事，还是先放放吧，过完年再说不迟。”
萧渊岳皱眉，“化验室的工作轻松又体面，多少人挤破了脑袋都进不来，你倒推三阻四，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王淑娴怕儿媳妇不高兴，赶紧说，“如月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替我们萧家生个大胖小子，上不上班，打什么要紧。”
萧渊岳不满地瞪了她一眼，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只低了头继续看报纸。
家里父亲拿着报纸也会看一整天，真不知道他们在看些什么。
王淑娴没有理会丈夫，只拉了儿媳妇的手说，“你跟萧远占了两个单间，厂里人的意见很大。我跟你爸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让你们搬回来住。等过了这阵子，我们就去城里买套房，把这套房子也还给厂里。”
欧阳如月想起那天夜里的狂欢，不由得耳热心跳，不过，她还是保持了理智。
“回来住也不是不行，只是，我们年轻人的生活习惯跟你们不一样，到时候，难逸有磕碰。”
“两代人之间，生活习惯上难免有差异，不过，彼此习惯了就好了。”
王淑娴一脸慈爱地看着儿媳妇，“你们结婚的时间也不短了，是时候要个孩子了。”
当初儿子坚决不同意跟欧阳如月结婚，是他们两口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威逼利诱，才让儿子妥协。
事实证明，他们夫妻的选择是正确的。如月这个女孩子不光家世好，人也长得漂亮，关键还精明能干。虽然小两口每次回来，都表现得十分恩爱。但她是过来人，一眼就看出，两人之间，存在着极深的隔阂。而问题的关键，就在儿子身上。
原以为跟儿子的沟通会费一番唇舌，没想到，她刚在儿子面前一提，儿子就一口答应下来。
“只要她同意，我没意见。”
儿媳妇脸上的羞涩，王淑娴都看在眼里，她决定趁热打铁。
“我跟你爸的意思，想让你们过年前就搬过来，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过个年，有亲戚朋友来拜年，你也能给我搭把手。”
欧阳如月困难地措词，“搬家的事，还是先放放吧。我进了不少玩具回来，就等着过年的时候卖呢。那些玩意儿搬回来，家里可就乱套了。”
王淑娴没想到问题会出在儿媳妇身上，不禁有些生气。
“萧远没给你钱吗，你一定要出去摆摊。”
欧阳如月笑道：“妈，如果爸让你回家当家庭妇女，相夫教子，你愿意吗？”
“你跟我能一样吗？”
王淑娴以前在江安机械厂就是财务科长，当然不可能回家当家庭主妇。
欧阳如月仍一脸沉静，“我想跟妈一样，自强自立，自食其力。我一直以为，你会支持我。”
王淑娴耐着性子说，“不是让你过了年就到厂里上班吗，你为什么还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在我看来，到厂里上班，不过是换了一个寄生的主体而已，本质上跟寄生虫没有两样。我还是想通过自己的努力，闯出一片新的天地来。”
萧渊岳在一旁已经听不下去了。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固执呢？我跟你妈一片好心，你不能当成驴肝肺。”
欧阳如月再也坐不下去了，站起身说，“爸，妈，谢谢你们的好意，这事还是让我再想想吧。”
说完，她没再理会公婆诧异的目光，便推门走了出去。
她不想回父母的家，想想没地方可去，还是回到筒子楼。
她不是厂里的职工，这里的确不能长住。不过，她真要离开这里，肯定不是搬到萧家，具体到哪里，她心里也没底。
不过，跟刚重生到这一世的时候相比，她的底气已经足了许多。
她手里现在已经有一千块钱的现金，如果运气足够好，剩下的那些玩具还能卖差不多五六百块钱。有这么一大笔钱作本钱，做点小生意养活自己，应该不成问题。
听到肚子“咕咕”作响，她起身走到过道上拧开蜂窝煤炉子的盖子，准备煮面条。
天天吃面条，已经腻得不行，而且营养也严重跟不上。明天是大年三十，不用做生意，她得到集市上买些米面油回来，改善一下伙食了。
想到明天能美美地睡个懒觉，她心里开心，竟哼起歌来。
吃完饭，她钻进温暖的被窝，拿了本书，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看起书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开始犯困，却听到有人在外面敲门。
她披衣下床，汲拉着拖鞋，打开房门。
萧远一脸冷凛地站在门口，压低了声音说，“我妈说，你拒绝回家住。”
欧阳如月仍一脸沉静，“我们的离婚很快就会提上议事日程，这个时候搬回去住，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过不多久，你就会明白，我的选择是明智的。”
萧远怒气冲冲地说，“我都说了，我不会同意离婚。”
“这只是你现在的想法。”
欧阳如月的脸上全是讥讽，“你很快就会主动向我提出离婚，而且，会给我提出丰厚的离婚条件。”
萧远气急败坏，“凭什么，凭你的主观臆断吗？我从没想过要跟你离婚，倒是你，成天把离婚挂在嘴边，我有理由怀疑，你就是肉体没出轨，精神也已经出轨。”
“结婚两年，我们分居两年。这种有名无实的夫妻关系，还有维持下去的必要吗？我已经遵守了自己的承诺，没有要你一分钱，我也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好，很好……”
萧远脸色铁青，“我希望你刚才说的话，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
欧阳如月挺直了腰身，“放心吧，我对自己的行为负全部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