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午,朱江从世海机械厂回来,还说一切顺利,今天上午就可以提货。事情这么快就翻转过来,着实是出人意料。
表弟朱江不是本地人,没有人知道他跟黑山机械厂的关系,为人又老实本份,去世海机械厂买设备,最是合适不过。
为了防止他露出马脚,他一点也没透露自己这边的信息。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周建国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如何向老板交待。
老板的暴脾气,他早领教过无数次了。这次办事不利,老板肯定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自古伴君如伴虎,可萧渊岳不是君,他也不是位高权重的封疆大吏。他只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供销科长,拿着微薄的工资,却跟小媳妇一样,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样的日子,根本就不是他想要的。
他开始怀念以前在国营单位的日子。
虽说钱少点,但轻闲啊。不用踩着点子上下班,出外勤也不用报备,更不用每天写那些该死的工作日誌……
没有人比他更勤奋了,他每天准时上下班,事无巨细,都向老板汇报。晚上还挑灯夜战,把一整天的工作日誌写得公公正正。连汪主任都在夸赞,他工作认真,文字功底不错。
科里人却对此嗤之以鼻,说供销人员最重要的是,拿回订单,而不是做这些表面文章。他也知道科里人说的有道理,但供销科的岗位责任制就挂在墙上,迟到早退一次扣多少钱,可是明码标价的。要拿全工资,就得按规章制度来。
至于订单,说起来都是泪。
他虽说是供销科长,却没有一点自主权。市场上发生的任何一点变化,他都必须回来向老板请示汇报。哪怕买一颗螺丝钉,只要价格发生了哪怕一点点变化,他都不能拍板,得回来征得老板的同意,才能前去采购。否则,轻则挨一顿训斥,重则报不了账,只能自己掏腰包。
表面上看,所有人都在忙,没有一个人闲着,每周交上来的工作日誌也安排得满满当当,可就是没有业绩。
老板经常气得暴跳如雷,却从来没有想过,再优秀的业务员,在这样的管控下,都不可能做出业绩。
老板昨天已经发出话,这事要是再办不好,他就卷铺盖走人。
现在事情真的办砸了,他不得不再一次考虑,今后的出路了。
原单位是回不去了,接下来,他能去什么地方呢?
不过,他是个有职业操守的人,最起码,得回厂里把钱退给老板,做到有始有终。
重新站在厂长办公室前,他深吸了一口气,才轻轻地在门上敲了三下。
听到萧厂长威严的男中音,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去,象小学生一样,站在萧渊岳面前。
萧渊岳昨天晚上几乎一夜没合眼。
按照老妻的法子,他叫来周建国,细细地嘱咐了半天,才放手让他去做。
今天早上来公司,周建国就喜滋滋地告诉他,“周师傅和孙师傅已经来厂里上班了,买设备的钱也交了,今天就能提货。”
事情在顺利地按照计划在进行,他很是满意。踌躇满志地来到自己办公室,惬意地躺在藤椅上,哼起了小调。
电炒锅这个项目已经炒起来了,市场潜力巨大。他不用花一分钱,便能搭上这条高速行驶的快车道,再也不用愁没有订单了。
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设备一拉回来,不出三天,黑山机械厂生产的电炒锅便能面市,杀萧远和黄世海一个措手不及。
价格战是最简单最有效的竟争手段。
他只需要把价格稍微下调一点,很快就能占领市场,成为市场上最大的赢家。至于萧远的死活,他才懒得过问呢。这个白眼狼,他现在连看他一眼,都没有兴趣。
他看了下手上的腕表,开始计算时间。
雇车、上车都需要时间。路上再耽误一点时间,说上大天去,也不会超过三个小时。也就是说,中午以前,设备肯定能拉回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楼下却一直没有动静,也没有人来告诉他,新设备的事。
他突然感觉,这一个上午,简直比一个世纪还漫长。
虽然他竭力保持着镇定,心里的不安却在一点点加剧。
快中午了,还没有音讯,这不正常。难道,是什么地方出现了纰漏?
就在他快要彻底失去耐心的时候,周建国终于来了。
不过,只看了一眼,他的一颗心就沉到了谷底。
不过,他仍抱着一线希望,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设备拉回来了。”
“对不起,萧厂长。”
周建国的声音小得几不可闻,“昨天说得好好的,今天就提货。可今天早上我表弟去提货的时候,对方却死活不发货。我表弟软硬兼施,磨破了嘴皮子,却一点用没有。”
虽然早有预料,真从周建国嘴里得到消息,萧渊岳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为什么?”
他挥舞着双手,愤怒地咆哮,“饭桶,你们就是一群饭桶,什么事也干不好。”
话音刚落,他已经喘着粗气,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
他颤抖着双手,从衣兜里掏出一粒药含在嘴里,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好一会儿,他才恨恨地说,“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一遍,不许遗漏一点。”
周建国有些庆幸事先让表弟告诉了自己事情的具体经过,否则,现在还真是不好交差。
他竭力回忆表弟说的每一句话,加上自己的理解,总算是磕磕巴巴地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萧渊岳重重地跌坐在藤椅上。
不用说,那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自然就是欧阳如月了。这丫头执意要亲自送货上门,肯定是起了疑心。现在已经打草惊蛇,接下来怎么办,他一点头绪也没有。
他想得有些心烦,哪里还坐得住。索性站起来,像一个受了伤的野兽,气急败坏地在屋子里转起了圈子。
周建国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半天才结结巴巴地挤出一句话。
“对不起萧厂长,这事是我的错,我愿意承担所有后果。”
你愿意承担后果?”
萧渊岳的眸子似要喷出火来。
“昨天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这事关系到企业的生死存亡。只能成功,不许失败。现在事情办砸了,你自己说,怎么处理吧。”
周建国哭丧了脸,“萧厂长,这事真不能怨我。我已经再三跟我表弟吩咐了,他也尽了力,事情办成这样,我们也不想的。”
提起周建国的表弟,萧渊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长的是猪脑子啊,我要的是设备,他把钱给我退回来,啥意思,以为我缺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