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渊岳越说越生气，“以前萧远做事，从不让我-操心。现在养你们一大群人，却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说到这里，他是真的怀念起萧远替他打理工厂的那段日子来。
那时候，他就是个甩手掌柜。高兴就来厂里看一眼，不来也没关系。反正厂里的一切都在正常运转，他乐得清闲。
他曾经认为，他吃的盐比萧远吃的饭还多，过的桥比萧远走的路还多。工厂在他的手里，肯定会蒸蒸日上，一天更比一天好。
他完善了机构，制定了一系列管理制度。厂里这台庞大的机器，却运转不灵起来。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蹩脚的医生，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累得筯疲力尽，厂里经营情况却一天比一天糟糕。
都说三个臭皮匠，顶得上一个诸葛亮。现在厂里养了这么多人，却不如一个萧远，让他如何不生气。
此刻，他更是痛心疾首，“你们也不想想，只要我们手里拿着黄世海收钱的单据，黄世海无论如何，也不敢不发货。现在事情弄成这样，你自己说，怎么办吧。”
如果朱江不把钱交回来，老板会不会怀疑，自己跟表弟一起，黑了老板的钱。
周建国心里嘀咕，却不敢说出来。他把心一横，决定豁出去了。
“萧厂长，我三番两次让你失望，不敢再奢求你原谅，只能是引咎辞职了。”
他以前一直患得患失，怕丢了工作。现在把这话说出来，他竟没来由地长舒了一口气。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就不信，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若依萧渊岳的脾气，此刻早一嗓子让人滚蛋了。现在周建国主动提出离职，萧渊岳反而冷静下来。
萧远和欧阳如月智计过人，周建国压根就不是他们的对手。今天这事，只能说是欧阳如月太过狡猾，还真不能怪周建国表弟笨。
他现在精力不济，不能跟萧远一样，凡事亲力亲为。很多事情，还得倚仗下属去干。若是不得力就撵走，他岂不成光杆司令了。
他放缓了语气，一脸沉痛地说，“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还是正确面对吧。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还是想想，怎么解决问题吧。”
周建国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你打算让我接着干？”
萧渊岳语重心长地说，“你是我招来的，少不得对你包容些。只要你能想办法把电炒锅弄回来，我可以即往不咎。”
周建国思索着说，“其实，我们的想法还是太狭隘了些。既然黄世海的电炒锅一直在对外销售，我们完全可以从别人的手里拿到一台电炒锅。”
萧渊岳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说说看，怎么个弄法。”
周建国受到鼓励，顿时胆大了些。
“听我表弟说，沐江煤矿一次就买了五台。我在想，能不能找他们通融一下，让一台给我们。”
萧渊岳眼前一亮，“这个主意不错，可以试试。事不宜迟，你马上去找他们。”
周建国却面露难色，“沐江煤矿是国营单位，恐怕得请萧厂长亲自出马了。”
周建国脑子是进水了还是让门给夹了，这种事情，怎么能让自己亲自出马。
要是别人问起，你也是机械厂，为啥还要转这么大个弯子来买人家的设备，他又如何自圆其说。
他不肯在手下面前示弱，只得厉声喝斥。
“我要是把这些事都做了，还养你们这些人干什么。”
周建国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国营企业，特别是沐江煤矿这种大型国营企业，别说矿长，就是普通职工，上街几乎都可以横着走，连集体单位出去的人都会遭他们的白眼，就更不要说是民营企业的人了。
他也是从国营单位出来的，仍完全无法-理解，这些人的优越感是从哪里来的，但他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
刚到黑山机械厂的时候，他就去拜访沐江煤矿供应科，试图跟他们建立合作关系。他刚自报家门，就被人毫不客气地撵了出去。现在再让他去沐江煤矿找人联系转让电炒锅，还没出门，他心里就打起了小鼓。
不过，对付老板，他有经验。只要按照老板的话做就行，至于成不成，就看天意了。
他离开厂长办公室，正准备下楼，却意外地跟生产科刘科长碰了个正着。
他略点了下头以示招呼，便侧转身子，打算离开。不料，却被刘科长叫住了。
“周科长，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
周建国摇头，“我没病，只是有点累。”
刘科长同情地看着他，“又挨训了？”
周建国不以为然，“没事，都习惯了。反正我一天不挨训，连太阳都不会落山。”
刘科长感慨，“你们供销科日子不好过，我们生产科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堆早该淘汰的破铜烂铁，加一群啥也不懂的工人，想让生产正常，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车间那两个四处晃荡的老宝贝是你请回来的吧。听人说，你张嘴就给人一千，这事是不是真的？”
周建国苦笑，“老板不发话，我哪有这么大能耐，敢跟人表这态。”
刘科长若有所思，“花这么大价钱请来两个老工人，老头子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大伙儿当面称萧渊岳厂长，私下里，却只叫他老头子。
生产电炒锅的事还在保密阶段，不能张扬。
周建国只得含糊其词，“这事，萧厂长自有安排，我们就别操这种心了吧。”
话是这么说，他心里却跟揣着小兔子一样，“扑楞”开了。
这两个老宝贝是黄世海厂里的技术骨干，萧渊岳愿意花大价钱把他们请来，是为了让他们做出跟黄世海厂里一模一样的电炒锅。两人也说了，只要有一台样机，没有图纸，他们也能把电炒锅复制出来。
换句话说，如果没有样机，他们可就无能为力了。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便是样机。要是样机弄不回来，这两个人便失去了存在的价值。造不出电炒锅，别说一千，就是一百，老板也不会给。
人是他请回来的，人家把黄世海那边的工作丢了，来这里挣高工资。要是事与愿违，这两个老宝贝不跟他拼命才怪。
唉，自己怎么就摊上这么一档子事呢。
只是，这些烦恼不能跟刘科长细谈。想了想，他只得说，
“这事说来话长，有时间，我再跟你细聊吧。”
刘科长虽然好奇心重，却也知道，这里紧挨着汪主任的办公室。要是让那糟老头子知道，他们在这里嘀咕，恐怕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厂规明文规定，科室工作人员，不许离岗串岗，更不许交头结耳，谈论与工作无关的事情，违者重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