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百家无姓2021-08-26 14:3019,682

  艾伦说罢,双瞳直直凝视着蓝斯的脸,蓝斯那对如星海盟辰般的眼也只是对焦着他的,那副由烛火所晕染的比杰克还要分外白皙的脸庞,从刚才那段诡异的甬道中走来,所受到的惊吓,也是他自己所不曾预料的。

  尽管他蓝斯很清楚,那一段折过去的甬道尽头,存放着什么东西,才足以致使艾伦陷入冥府交界。

  “你想要从我身上证明什么呢?”蓝斯笑着,从牢狱中再往前走了一步,直到看清了艾伦那张脸为止,才发现自己其实已经很久都没有如此细细的看着艾伦,那个人类,那个被血族殿下深爱着的人类。

  可如今那人类的可怜躯壳中,却埋着另一个人的心脏。

  “我到底是一如既往,生为傀儡之命,还是说真的有另一个和我相像的我,可以活的和我完全不一样。”

  艾伦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蓝斯可以听到他的声音中带着微微的颤抖,从那喉咙中发出的细小的颤抖,其中掺杂着的微弱与畏惧,是他艾伦从西瑞尔那里天生带来的臣服。他背叛不了那个人,永远不可能背叛的了,除非他真的亲手杀了杰克,继而自杀,否则没有任何的办法,可以同时解救这两条生命。

  蓝斯久久看着他没有回答,可是那本应平静如海的双眸中已然涌起泛泛波涛,沉浸在海神之间的海水啊,你可否亦曾听闻,一段被命运如此捉弄的可笑誓言。

  “其实你完全可以自由进出的,这个牢狱,根本困不住你。”艾伦抬头望了一眼头顶苍穹,天空透过那一角四方的穹顶投射下的是暗黑的夜,星辰的光无法进入这闷热潮湿的地牢,唯有涌动在地狱与人间边界的死魂灵才是这条道路两旁的使者。

  蓝斯轻笑出声:“那你为何还要特意来救我出去呢?”

  “我说了,因为我想要从你的身上,找到那个问题的答案。”

  “为什么非是从我的身上?”

  “因为我们曾经见过。”艾伦突然回过头来看着他道,这一举动令蓝斯当即愣在了原地,“也许吧,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你,又是在什么时候……或许你根本就没见过我。”

  “不,你记得没错,”蓝斯打断了艾伦的话,艾伦缓缓抬头来看着他,“我们的确见过,而且我们的关系远远不止见过这么简单,所以如果你想要从我身上找到答案,那么就作为这次你救我出去的报答,我会让你得到相应的答案,只不过你还需要等就是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艾伦的瞳孔在瞬间那刻转了几圈光芒,映着天上隐隐约约透不下来的星子,在其中闪了几点痕迹,又迅疾消失,蓝斯从那对瞳孔中看着自己倒映过去的影笑了笑,从他身旁走过。

  “在走之前我想再最后对你说一句话。”

  “什么?”艾伦微微偏过头去,手中烛火已经燃尽,蓝斯轻轻挥手而去,烛火又即刻变得通明起来,灼灼其耀。

  “那段甬道,能不去,就最好不要去。”蓝斯的声音忽然变得不同起来,比先前还要低沉几度的声色打在他的耳中,一下一下,又令他被迫想起了方才所经历过的那一幕幕。

  “那里的东西,不值得你再去想起。”说罢,蓝斯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他身上一直带着的若有若无的香气,消失在艾伦身旁,最后索性连同那股气息一起,在甬道这段的尽头消失殆尽。

  艾伦独自立在原地,心中依旧回想着蓝斯的话,突然间心口猛然绞痛一阵,抬手去扶墙间竟一口喷出一团黑色血块来,吐在本是白色的上衣上,浸为一片满目猩红,斑斑点点,咳在石壁前,再抬起头的瞬间,已是眼前虚幻一片,浑浑噩噩,如走马灯般一一展现开的卷轴,正在为他一人独自演绎着别样色彩。

  每一段过去,每一帧场景,再度出现在如今的我眼前,却早已如同我嘴角与衣领上的斑驳,不堪回首,只剩枉然。

  从这一刻我开始深知,我体内深处的另一半,已经开始再也不为我所控。

  当迷宫在你的双眼前呈现,你所唯一能做的,不是视而不见,而是闭上眼堵上耳,从这片魔爪之地中跑开。

  那迷宫将在你的瞳前延伸,黑暗在你面前扩散,遮盖住了天与地,你迈起步逐渐飞奔开来的双腿,似乎想要渐渐的失去了控制,唯有你的精神依旧坚定的引领着自己将要前进的道路。

  你别无选择,而即便感官被一一蒙蔽,现实与真实还是在不停的上演,这并不是你想要看到的结果,可世界之手仍在不停的将悲剧上演,每一出悲剧都被印刻在了每一寸迷宫的土地上,不论是花草,还是树木,在这片阴凉与潮湿间,都枯萎。

  你发现只有你自己还活着,所有人都死去,而你还在不断走着,跑着,找着,直到走到了迷宫的十字路口,你才真正忘记了自己原本究竟是该去往何方,可那块土地却不再延伸,被众神遗弃的土地,被众神遗弃的你,毁坏在这片荡然无迹之上。

  而你捧起双手来,想要试图接住来自上天的神的启示,却发现始终都没有什么可给予自己之物,除了迷宫外的雾气,别无所有。你就是那雾气本身,那雾气便是你。

  当你再遇到想要拉你进去的迷宫时,你是否依旧还会如上次那样,一如既往的作出同样的决定,作出同样无可挽回,并万劫不复的选择。

  迷宫之下,是你不得不到的神鬼区域。

  “任事情这么继续发展下去,真的好吗?”黑暗中,那个影子终于缓缓开口说了话,纵使经过多长时间的洗礼,声色还是无法受到时间之河的洗礼,只会显得愈发苍白与物无力的音,在这间没什么摆设的屋子里,像是擅自打出来的两点重低音,低低沉沉,回击在四面墙壁上,继而被甩出了窗户裹到天外去。

  安斯艾尔。亚瑟正细细看着自己头顶上那弯尖尖欲坠的月牙,听到身后传来了声音,却也并没有想要立刻回答什么,还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直到一阵冷风扑了他的身子,他终于感知到了一点冷楚,科西嘉在冬天,也并不怎么温和啊。

  亚瑟转过身朝酒桌走去,给自己倒了一点白兰地小酌了一口,方才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略微暖和起来了一点。

  “你是说阿尔萨斯那边的事情?”

  “杰克那边似乎已经开始有所行动了,虽然我并不清楚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但是据说,他新派任了一个人去接替蓝斯的位置,试图在阿尔萨斯的风口浪尖上挽回一些余地。”

  阴影中那个人并没有看清亚瑟的脸上究竟浮现出了怎样的笑容,可亚瑟也确实是被这个消息给惊讶到了,于是他放下酒杯的手略微停顿了一下,连笑容也一并僵在了脸上,道:“派了谁去呢?”

  “我只知道是一个名叫洛克菲勒的人,是布鲁赫兰开斯特家族的遗子,之前他在血族的元老院里一直都只是充当着一个小角色,谁都没有想到他会被杰尔有所重用。”

  亚瑟在听到兰开斯特这四个字时忽而恍惚了一下,几秒后轻轻踱步来到那个人的对面坐了下去,手指尖正细细玩弄着的玻璃酒杯在暗无光影的黑暗中依旧发着不可饶恕的光芒,一点点星光的影子都逃脱不掉这个小小的酒杯的摆弄,在亚瑟的指尖流转着的仿佛已经不再只是白兰地酒本身的柔滑与温腻,而是包含了一片黑色暗夜的阴谋。

  “兰开斯特是布鲁赫莫伊陛下那一代的罪臣之家,至于杰克他究竟为什么要使用罪臣家的孩子嘛……”看到亚瑟似乎也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对面黑暗中的人轻轻叹了口气,便伸手去拿桌面上放着的那杯属于自己的白兰地,轻酌一口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目光瞬而急促闪来。

  “你说,会不会是杰克他想要……”

  或许是因为亚瑟突然在那瞬间抬起了眼睛看向他,从那对瞳孔中所直射过来的视线有如电光般焦灼,叫他急忙闭上了嘴没有将那后半句话说出口,直到感受到亚瑟身上的气息些许温和不再那么锋利后,那个人方才再慢慢将刚才那半句话咽回肚子里去。

  “我是在提醒你,有些话现在还没到说的时候就最好不要说出口,”亚瑟用手指微微敲了一下杯身,只听见杯子表层发出了一记轻快明亮的响声,“他想要拿那个人干什么,你我都很清楚,所以我始终都怀疑布鲁赫对外放出的有关蓝斯的消息,我总觉得,蓝斯不可能会无缘无故消失……”

  “如果杰克只是单纯的想要用那个人来保护蓝斯的话,那么为什么到现在为止都得不到一丁点有关蓝斯去向的情报,布鲁赫是绝对不会让一个亲王在外自生自灭的。”从说话的口气中,明显可以从那个人那里感受到一种清淡的不屑,面对布鲁赫的一切,他似乎从进门起就始终抱着这样的想法。

  “所以我一直在想,蓝斯或许根本就不是去向不明,而是被有心人给故意隐藏起来了……”

  比起在跟自己对面的人说话,亚瑟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卷着自己脸角旁的卷发,那股黑色的卷发在他的指尖被揉捏成一团,又被放了开,酒杯上闪耀出来的星子掩映在他双眼上,从对面那个人那里望去,星光点点。

  “你觉得,蓝斯的行动,是有人有意为之了?”

  “雷伏诺在阿尔萨斯的事情闹的太大了,可是杰克却只是派了一个毛头小子去管理,如果说阿尔萨斯在布鲁赫的地位里很重要的话,那杰克这次的手段未免也太小了些,一点也不像他……”

  “可是如果他认为事情还没有达到他所期望的火候,先抛出一枚小小的石子,也是可以说得通的。”

  亚瑟挑了挑眉毛,“我总觉得表面上的阿尔萨斯是雷伏诺占上风,但事件的背后说不定还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阴谋,只不过我也说不准,杰克他还在构想着什么,他到底想要借这场风波做什么,他究竟为什么要把蓝斯藏匿起来,还有……”亚瑟的声音忽而低了一个高度,可无形的空气在穿透这场黑暗后依然将他的后半句话演绎的清清楚楚,“那个艾伦……说不定会成为这次风搅雪里的一场飓风……”

  或许是因为将这句话听得太过清楚,坐在他对面的人影似乎连身形都轻轻抖动了一下,纵而起身走到阳台边关上了大开的窗户,露日的月牙在他身上照到脖颈处,脸上仍旧一片漆暗。

  “我的预感告诉我,那个人类的悲运,将要在这场风搅雪里停止了。”

  

  阿尔萨斯。

  自从在圣吉尔斯石场举行的那场由冰族主持的月牙祭祀仪式后,仅仅只是三天的时间,露日便如期降临在了法国大地,连同十三氏族一起,血族的后代们依旧从神的启示那里绵延到了来自露日月牙的福泽。每每如夜便登顶宇宙暗夜的月牙,虽欲坠,可却在无形之间,已将血族的能量提升到了最佳高度。来自于月的神祗,似乎已经变成了血族生命供给的重要来源。

  和巴黎的圣吉尔斯一致,阿尔萨斯上空的夜月,也在一抹透着血腥的淡淡云色中再度降临,除过那腥气冲天的血色稍浓于巴黎外,其余别无二致。在失去了本区亲王的几乎是同一时刻,被派往阿尔萨斯接任事务管理的人已经上任两天,可是出乎意料的是,这位来接替亲王代理阿尔萨斯政务的负责人似乎在各个场合都会公然露面,在这点上,布鲁赫不仅没有给予严格的管制,反而只是视而不见,毕竟在这之前,在阿尔萨斯的人都知道蓝斯一般是不会出现在任何公开场合的,所以这一次显得略微有些不同的代理人,虽仅仅只是在阿尔萨斯呆了不超过三天,却已经成为了众人和社会所关注的焦点。

  加上今天的这一次,阿尔萨斯在露日期间所发生的人类死亡事件已经超过了一百宗,这个数字早已远远超出了圣教和布鲁赫之间在新月誓言里的规定,和往年所有的露日相同,被法定允许在露日期间进行捕食的血族,都倾巢而出,露日是所有血族唯一能够进行公开捕食的时间段,一旦错过了弦月庇护下的黑夜,圣教便可以插手任何一件由血族引起的非法捕食事件。

  而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成为了去年阿尔萨斯流血事件杀人魔的延续,在神之启示降临的这一次,不断发生在本地的凶残死亡事件也正以迅猛的速度向上增长。到今天为止,单是被剜去口鼻与耳朵的人类就多达八个以上,而大部分被残杀而死的人类还是都被剜去了心脏,洛克菲勒蹲下身来看着躺在地上血泊中的人,伸出手指来在他的脸颊上划了一划,黏腻的人类独有的血液在自己的手指上留下了别样的触感,只不过这个惨遭被剜去口鼻耳的人,即使是在临死前也还是依旧紧紧攥着自己的孩子的手。

  “小孩除了手臂以外身体其他的部分都不见了。”执行官在拿着报告单从身后走来,洛克菲勒只是看了一会儿小孩原先躺过的血泊便站起身来从他手中接过了报告单。

  “这次又是雷伏诺吗?”

  “根据捕食手段来说是可以确定为雷伏诺,雷伏诺是魔党的一支,所以捕食手段一般来说都是比较残忍的,而这一次阿尔萨斯捕食期又几乎处处都会留下属于他们才会有的记号和信息。”

  洛克菲勒用余光瞥了执行官一眼,“什么记号,难道也和狗一样?撒尿做记号。”

  执行官用手抵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魔党向来都有一个信号标记,这是为了他们能够区分出自己人才专门设置的一种暗号,简单来说,就是在自己捕食过的尸体上留下自己的唾液,一般地只要是血族就能很快通过分辨唾液的气息来确定对方是谁。”

  “所以说,这半个月以来的恶性事件里都有这样的唾液被留下来做记号吗?”

  “只有百分之九十,而且很奇怪的是,就好像是故意在宣示什么信息一样,雷伏诺留下的记号开始变得越来越多了,如果再这样下去,圣教若是插手进来,说不定会直接将阿尔萨斯收归人类由圣教自己管理。”

  洛克菲勒对着他冷笑了一声,“这么多年来,他们相收归回去的地方难道还少吗?”

  执行官也只是沉默回应没有说话,洛克菲勒看了一会儿已经被封锁戒严的街道,当前时间是午夜两点半快三点,街上除了来处理突发事件的人连只流浪猫都不再出现。洛克菲勒蹙了蹙眉,继而转身又看了一眼那对惨死在雷伏诺手底下的父女道,“好好收拾一下吧,把两个人埋在一起。”

  “是。”

  听过洛克菲勒在电话里的汇报后,杰克正准备要伸手去拿桌角上的咖啡,伊莱却早已经端了一杯新的热咖啡来放在他手旁,杰克拿起咖啡来吹着,伊莱已经顺势收走了原先那杯凉却一半的杯子。

  “好,我知道了。”听到杰克挂下电话后,伊莱方才转过身来,端来另外一盘蛋奶酥放在了杰克面前,杰克正用食指捏着眉心,深深蹙起的眉头弯成了一个好看的角度。

  “洛克菲勒那里有什么新进展吗?”

  说罢杰克缓缓睁开了那对眼,仅仅只是一时间,本暗无天光的房间便在瞬间内充斥进了从他瞳孔中流出的猩红血色,如同化成了水一般,流淌在眼睛里,快要滴落出来,闪闪熠熠。

  “案件数量已经达到圣教规定的上限人数,再过几天,说不定圣子那边就会来消息叫我交出阿尔萨斯了吧。”

  “那么殿下打算怎么办呢,”奇怪的是,虽说事情开始愈发达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而两人讨论着此事的神态与口气都并不像是该有的紧张状态,伊莱只是语气平和的问着杰克,杰克虽然看着那盘蛋奶酥却也并没什么胃口,只是吃了几块便不再吃。

  “时间还没到,再等等罢。”

  叮的一声,伊莱轻轻放下了沏满红茶的银壶,并将刚刚才倒好的那杯红茶递到杰克面前,“是在等那个人吗?他已经快到了吗?”

  “还没有,应该快了,这两天还需要你帮我去联系一下,别人我不放心,而且……”说着,杰克忽然伸手捉住了一只意外间飞进书房的蛾子,飞蛾在他修长的指尖扑动着翅膀,每一下都力图挣扎着打破杰克的禁锢,像是走入了迷宫般,最终走投无路下来,只得任由杰克放在手心轻轻抚摸着。

  “而且,那边实在是太过危险了,我很担心……”

  被轻抚了几下之后飞蛾又再度张皇失措的逃离开来,伊莱望着那只迷茫的飞蛾,点头轻声回应着,“嗯,我明白,那个地方,确实不是任何人都能随便到达的地方。”

  飞蛾涌入月色,俄而于弦月泼洒之下消失不见。

  我们是死神的子孙。连众山也在我们的脚下变得乖巧无比,山河与冰川的跋涉不仅不能够阻挡住我们迁徙和讨伐的脚步,还为我们的到来提供了福泽深厚的居所。

  我们所过之处,犹如一场席卷过飓风的荒凉之地,什么都不剩的卷走一切,唯独留下属于我们自己的踪迹,风也在呼啸,从我们尖利的耳边飞过,而头顶的蓝天就像是一块从南极冰川上取下的明镜,照耀着我们独特的脸庞和冷峻高傲的盛容。我们骑着马儿,唱着歌儿,从远方而来,赶至此处。

  夜空的星河成为了我们唯一可以秘语的对象,夕阳下的余晖是我们得以取暖的毛裘,正午太阳毒辣猩红的直射是我们前进的方向,我们以北斗之星作为帆航,在无边无际的大地上取向,直到来到世界的尽头,直到来到死灵才会出现的海洋,直到末日在我们眼前降临,直到神派遣的最后一位大天使来到我们身旁。

  我们才会停下我们不曾间断的旅步,抬起高昂的头颅,向对方宣示自己对这片领土所拥有的主权。就像是在对他们说明,对这世界所有的生灵声明,这片被我们的铁骑所踩踏过的土地,实为我们一族的权杖,而不论在这片大地上发生了,它们所发生的一切,都将逃不过我们的眼,我们的耳,和我们的掌心。

  死神伴随着我们一起来到这里,也对眼前的一切着了迷,于是我们便在这里扎根驻地,夺取一切我们可以夺取的力量,只为了重新找回在那片远古大地上,遥远的历史长河中,属于我们一族的霸主历史。而纵使时间的长河如何对人类世界的回忆进行清洗,我们也终究不会忘记,更不能忘记那刻印在我们的肉体和我们肉体中流淌着的血液上的痕迹,我们是谁的子孙,我们是谁的族人,我们是谁的奴仆。

  当魔党茨密西一族再度踏上这片被雨水润泽了的大地,魔王也必将卷土重来。

  不论历史如何演变,所能改变之处也只是杯水车薪,永久的亘古永久,瞬息万变的千钧一发之际便改天换地,氏族也好,人类也好,世界也好,这世上的生灵,都在竭尽所能的靠着自己的本能想要活下去,每多活一分钟便是对自己灵魂的最好交代。

  几千年之久,太阳从地球的东西两头朝升夕落,在海湾的地平线上所垮台的一切,都在海洋上空化成了点点泡影,漂浮如美人鱼,虽不能言,可却见证了所有从过往至现今的一切。

  人类在不断迁徙,生物在不断灭亡,被换上新装的大地从不会多加考虑生存在这片土地上生灵的思想,它只是由着自己的脾气,随意的抹去想要抹去的那一方,而留下最后胜利的那一方。在这样的不断更迭下,人类最终顽强的存活了下来,带着能轻而易举便致其于死地的呼吸,也带着能轻而易举就能致其他生物于死地的手段,在这个被血液浸染的血河中挺立直走。每向前多行一步,都是对未来最敬仰的期待。

  在这样的历史中,人类和血族并肩生存,无论退与进,都裹挟着彼此最柔软的伤痛,见证着每一日太阳的朝升夕落,那灰白色的月光在升起之前,已经被血红的彤光染上了一片华彩,披着金光的神的子民,临足于属于他们脚下的土地,一边看着旧日余晖的落幕,一面等待着新日朝霞的出场,于是隔着天幕洒下在万间的露水,就在每一个氏族的身上都沾染上了深厚而沉重的福泽。

  虽不知这福泽中究竟有多少是来自于前世的罪恶,有多少是来自于这一世未偿还完毕的刑罚,可既然生为吸血之族,便死为吸血之鬼。

  十三氏族已然无法并立于这天下,而被时间大海的手所无情分割开的密党,中立氏族,魔党和死亡氏族,都君临着自己的城下,布鲁赫领导着密党,雷伏诺引领着中立之族,卡帕多西亚盘踞在极北之地的蛮荒死亡圣地,茨密西带着它自己的魔党消失不见。

  这中间究竟是谁盛于谁,这之间究竟是藏了多少的轨迹阴谋,也只有亲自抚摸过历史的手才会知晓。

  在莫伊带领着自己的密党联合起来弑杀了父辈二代血族之后,死亡氏族卡帕多西亚和魔党茨密西便默契的一同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中,再也没有人找到任何有关于他们的踪迹。直至杰克上任,布鲁赫一族带领密党再一次统领血族一方,卡帕多西亚才从极北的死亡圣地传出了消息,上一任卡帕多西亚祭祀之长意外暴病而死,西瑞尔取而上位,与中立氏族雷伏诺联盟,虽未与密党一方表面和平共处,实则密谋策划妄图推翻杰克统治,利用雷伏诺的兵力统一血族十三氏族。

  而于此之前,曾与布鲁赫世代为仇的梵卓竟突然归降于布鲁赫麾下,其亲王伦纳德被布鲁赫殿下派往法国科西嘉区,成为布鲁赫殿下手中最得力的一名助手之一。随着卡帕多西亚家族的回归和雷伏诺与布鲁赫之间愈来愈尖锐的矛盾,存在于血族世界中的大战似乎就要一触即发。

  为此而设立的人类世界中的圣教,也正是为此而存在,圣教身负协调血族世界与人类世界之间的平衡,在维持了一千七百年的和平之后的今天,再度扮演着一个新的角色,在这个混乱的现世中完美诠释着自己的戏本。而圣教之所以存在的理由,不只是为了保护人类即将走向悲鸣的运命,更是为了让历史继续如此般保持着它所应保持的天枰,不倾向于任何一方,也不失衡于任何一端,在这样的掌控之下,世界才会在双重的抉择中显现出它所承载的力量,这份伟大的责任被给予圣教所供养的圣子一人承担。

  圣子的诞生对于这整个世界来说,都将会是一场莫名盛大的要事。

  一千七百年来,从圣教成立之初到现在,没有人知道魔党究竟消失去了何方,而在此期间内,布鲁赫的莫伊陛下不仅曾带领着密党弑杀了自己的父辈,掌控了十三氏族一半的权利,更与圣教之间开战,在第一次圣战中杀害了圣教第三代圣子,在三代圣子的魂灵消失后,莫伊也随即进入了永久不醒的沉睡。

  此后,杰克。布鲁赫上位,成为了密党一族历史上最年轻的一代君王,先后收复了法国各处失地,并将布鲁赫的王都设置在了法国巴黎区内,为其父皇所建造的古堡圣吉尔斯谋取了最佳盘踞地点。

  从布鲁赫殿下杰克继任以来的一个世纪以内,基于与圣教四代圣子雅各所签署的《新月誓言》条约,血族世界与人类世界再未爆发过任何血腥暴力战争,而血族的天性残暴也被法律赋予了严加管制,只有在新月上夜的露日期间才能进行捕食的规定,许久以来得到了良好的效应,人类与嗜血一族之间的矛盾似乎开始由尖锐逐步转向柔和,而在四代圣子雅各的带领下圣教也逐步走上了和血族关系密切的道路。

  血族与圣教之间的平衡,眼看着开始稳固起来。

  西瑞尔的出现,是这所有的一切枷锁开始失衡的开端,如果说艾伦的事情是一切事情的导火,那么不容置疑的是,令艾伦与地狱恶魔作出交易,并将他送至布鲁赫殿下杰克的身边,便是这场天枰开始失衡的时刻。

  天枰一旦失衡,便再也无法保持原先的安宁。

  死亡氏族与中立氏族结为联盟,在西德尼与西瑞尔两人的操控下,艾伦被一次又一次改换了灵魂,即使再度回到杰克身边,也深知自己终无法逃出死亡之手的命运。而他和杰克之间,必须牺牲其中一个,这场战争,才能得到彻底的息宁。

  在杰克一手的操控下,从三年起便开始设置好的棋局,将极北之地芬兰洛基王国的冰族与科西嘉狼族牵扯进案,杰克仅用了不到一月的时间就又重新收复了狼族与冰族的全部军政大权。从此之后布鲁赫在非人族世界一端再次扩大了布鲁赫铁骑的征途,所过之处令人闻风丧胆,而也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布鲁赫殿下同父异母的弟弟,阿尔。布鲁赫也一度进入了同自己父皇一样的沉睡。

  至于阿尔。布鲁赫究竟是因为何种原因而被杰克殿下亲自赐死,至今还无人知晓。

  随着卡帕多西亚一代祭司长的暴病死亡,卡帕多西亚旅途的脚步开始逐渐向着世界的南方靠拢,死亡氏族的王都被设置在了挪威的冰川之地,可西瑞尔此次却长期因公务停留在了法国境内,雷伏诺的雷声城堡成为了死亡氏族与中立氏族交接的地点之一。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布鲁赫在收复冰族与狼族军权之后,紧接着就会对雷伏诺用兵之际,却传出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消息。位于阿尔萨斯担任亲王一职的蓝斯莫名其妙失去了踪联。这个消息随后在血族的十三个氏族之间得到了疯狂的传播,而凡是得知这个消息的人都开始进入了秘密找寻蓝斯亲王下落的任务中,统领血族中最强悍的冈格罗一族的蓝斯亲王,在众人眼中很快成为了肥美的一块肉,而布鲁赫的杰克殿下则是很不幸遗弃了那块肉的主人。

  蓝斯消失的消息在走漏之后,立即得到了布鲁赫元老院和议会的响应,臣服于元老院和议会强大的压力,杰克殿下对外发布了全境搜寻蓝斯亲王的指令,而在指令别颁布的第一天下午,就有从世界各地传来的声称见到蓝斯本人的消息。杰克殿下的贴身侍从伊莱被分配从中挑拣出有用的信息,加以追踪的任务。

  西德尼原本以为自己与布鲁赫之间的战争会很快开启,却不曾想到会忽然出现有关蓝斯失踪的消息,阿尔陷入了沉睡他本是很早就得知的,可是蓝斯的事情他却是没有一点头绪,按道理来说,被打开双戒诅咒,灌注了西瑞尔一半灵魂的傀儡艾伦,应该可以从杰克身边套取到什么有用情报,可是这一次的事件却非同小可,不仅在圣吉尔斯以内没有任何人得知蓝斯亲王的去向,连元老院和议会在内也没有谁能够想得到这件事背后到底隐藏着何等阴谋。在和西瑞尔商量过后,西德尼最终决定暂行缓兵之计,也因此而引出了导致天枰第二次失去平衡的事件。

  阿尔萨斯二度流血事件。

  继去年蓝斯所处理过的阿尔萨斯暴力流血事件以后,在阿尔萨斯境内又再度于露日捕食期间发生了一系列恶性捕食事件,事件所涉及的死亡人数不断在增多,以至于达到圣教所规定的上限人数。依照着这种速度下去,圣教将再次插手阿尔萨斯,并可以依据法律条文强行从杰克手中夺回阿尔萨斯的管理权,将其收归于人类世界重新管理,这样一来,阿尔萨斯便可以在不牺牲任何一名雷伏诺族人的情况下从布鲁赫手中夺取,圣教可以通过协商要么进行再分配,要么进行自主管理。

  而雷伏诺与圣教之间早已做好了另一笔交易,一旦阿尔萨斯被回收,便可以在同一时刻被再分配给雷伏诺手下进行管理。这是西德尼能够从杰克那里唯一不费吹灰之力就夺走的重要地盘。

  失去了蓝斯的布鲁赫和阿尔萨斯,将会在天枰倾斜于雷伏诺之时同时失去一代亲王与一代领土。西德尼心中早已料定自己的这场战役必将以布鲁赫残败而终。

  蓝斯的消息至今仍不得见天日,全球搜索蓝斯的指令还在继续,而这个指令也随之传到了另一方水土,在世界的尽头,正有一批军马,朝着法国而来,他们是大天使手下残留的军队,也是同死神为伍的鬼兵,面临着逐渐被历史之河冲刷殆尽的英雄史诗,消失千年之久的魔党终于现世。而继死亡氏族卡帕多西亚之后,魔党茨密西族成为了最后一批降临在此世的霸主。

  茨密西的铁蹄正在山河间行进,每穿越过一道山脉,每跨越过一座雪峰,就离欧洲越近一步,没有人知晓他们的存在,更没有人能预言得到魔党茨密西将会再度卷土重来,与人类世界有所沾染。谁都无法做出真正的预料,谁也都无法对结局做出最贴合真相的评判,我们唯一能做的,就只是身为一个旁观者,看这场逐渐失去了平衡的战争,天枰将会在最后停向于何方。

  当失落的铁骑再度踏上脚下的这片大地,伴随着启示而一同降临的,究竟会是喜剧,还是悲剧。

  杰克的身后跟着一众人从走廊的那头朝这方走来,匆忙的脚步声贯穿廊道,墙壁上岗掩映着的烛火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投射下了无法泯灭的影子。光与影将他们劈成了两半,一半是光明,一半是罪恶,而无论是谁,都无法逃脱得了另一半真实的自己,跟着光指引的脚步,朝黑暗的那头走去,仿佛什么都不曾存在,又仿佛什么都不会发生。

  因为行走太过匆忙以至于身后逐渐传来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之声,伊莱无声的跟在杰克身后,从尽头的房间走出来后,身前的人便一直如此匆匆向前赶去,似乎要和时间作对一般,始终不曾停止,他知道杰克在担心什么,而他所担心的那件事,也终究将会在眼下发生。

  “他们什么时候到的?”听见杰克忽然开了口,伊莱先是有点被怔到,又当即跟紧来到了杰克的身后低声道:“回殿下,电报说是昨天白天到的,也有人说,是前天午夜就已经抵达了法国境内。”

  伊莱最后一句话的语气明显较之前的半句有所不同,感觉到身前的人忽然停下了脚步,众人也都纷纷屏住了呼吸,互相看着对方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似乎是因为原本充斥着嘈杂的声,忽而被死寂所包裹,使得走廊内外一应变得虚空起来。连带着墙壁上的烛火的影子都模糊起来,看不真切。

  “一共来了多少人。”听见了杰克终于又多说了句话,伊莱先是抬起头来看了一下他,继而目光沉落声音低下道,“无法计数。”

  伦纳德坐在审判厅的位置上,看着大厅内部的人来人往。这里是密党部的大楼,是血族十三氏族最大的聚集地,而每当有关乎布鲁赫及密党各族的紧急事件与突发事件,都会在这里进行集中汇报。密党部的大楼占地面积 比圣吉尔斯超过三倍不止,其内部通向世界各个布鲁赫手下所管辖的地区,所有管辖区的亲王与各个分支的贵族世家都会通过自己的通道来到这座与世外隔绝的地方,而此时此刻,如同潮水般不断向大楼内部涌进的人们都身着着黑色圣装,步履匆匆,行色焦灼,仿佛随时都会有一场大战在即,而这场大战,将有可能会在瞬间要他们全部毙命。

  伦纳德看了一会儿审判厅下方聚集起来的越来越多的黑衣人们,又将视线转向密党部大厅外一侧的卫生间部分,而此刻正有无法计数的人不断从卫生间门内向外走来,源源不断,未曾断绝,随着每个人抵达密党部大楼,在其身后都会显现出一团黑色的烟雾,而那团黑色的烟雾又会在瞬间化为灰烬消失不见。那是每个密党联盟成员的标志,唯有布鲁赫与密党内部的部族才会在身后席卷开来一场黑色的风暴。

  “殿下什么时候才能到?”看见伦纳德朝自己摆了摆手后,侍从随即探过身子来在伦纳德耳边低语着什么。

  “还有一个小时才能抵达密党部。”

  伦纳德的眉眼在刹那间蹙了一下,金色闪耀的瞳孔又随即沉落下来,扫视着座位下方开始变得座无虚席的审判厅,随着视线的一扫而过,直到目光朝向大厅的外部,又突然骤缩起来,一股战栗从心口涌上眼底,继而在那金色的亮光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

  “太迟了……”一阵比风还要轻的声音从伦纳德的齿缝中传了出来。

  仿佛是感觉到了有人在盯着自己看,伯格抬起了头来,便在同一时刻看见了正坐在审判厅上方的伦纳德,那对金色的眼眸太过特别,以至于他可以在瞬时内就找到目光的主人。伦纳德看见伯格已经发现了自己在看他,也还是毫无反应,双眼所及之处扫视着伯格的全身,伯格随即转过身来正对着坐在上方的伦纳德,略微点点头示意问好,伦纳德却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似的不曾接受,伯格也只好越过已经坐满的人潮,朝上方走来,途径伦纳德身边时停下了脚步。

  “圣子要我来作一个见证者,希望我能在这场大会上看到杰克殿下他究竟会怎么做。”

  伦纳德轻弯起了嘴角,双瞳移向伯格一边,微挑了一下眉毛,“要我说圣子要监管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连密党部的会议都需要派你来听证,这是不是有点有失公允呢?”

  “亲王言过其实了,原本今天这场会议的本质就不只是密党各族内部的事情,而是牵扯到人类世界的问题,所以圣教的干涉不仅合情合理,也是恰到好处。只是我到现在都还没有看见杰克殿下,不知道亲王大人对此又有什么解释呢?”

  伦纳德瞥了他一眼,将眼睛从他身上挪开,“那就请圣子和伯格大人放心,这一次的事情,布鲁赫一定会给出一个让你们满意的答案。”,伯格正想要再对伦纳德说什么,身旁却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衣人挡在了自己和伦纳德之间,坐在了那个位置上,伯格只好放弃继续朝上面走去找了一个空位坐了下来。

  半小时后,审判厅内已是座无虚席,一眼样去满目皆为漆暗黑色,隐隐伴随着血腥气息发散开来,像是一场等待猎物被屠宰的屠宰场,每个人都正虎视眈眈的望着大厅正中央被留出来的那个空位, 在那里正放着一个由血族的诅咒魔法所编织成的牢笼,牢笼表层均为及荆棘铁刺,每一根荆棘与刺上都涂着毒药,可以在瞬间致死任何一类有灵生物。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寂静一片的大厅开始变得波澜起来,人们互相交头接耳,对迟迟不见现身的杰克殿下议论纷纷,流言蜚语的声音从微妙的喧哗逐步变成了质疑之声,传到了伦纳德的耳中,伦纳德蹙起了眉头,死死望着对面始终交流不断的黑衣人群,金色的瞳孔像是要将这个会场撕裂,从中剜挖出一道深深的伤口,继而刻印到会场内的每一个人身上,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一般,伦纳德忽然将身体转向后方,看见伯格正坐在自己的后方,紧紧的看着自己。

  伦纳德的唇角向下撇去,目色深沉无法见底,从伯格的脸上瞧见的却是一副无比祥和的平静与悠闲。伯格用口型对他说了句话,倒映在伦纳德金色的瞳孔上。

  他去哪里了。

  伦纳德在自己的心里念出这句话来,只觉五腔肺腑忽然腾起一股无名之火,正准备要发泄出来,只听得原本嘈杂的会场瞬间变得安静下来,伦纳德看见伯格的脸变得僵硬起来,他缓缓回头,看见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影已经不知在何时立在了审判厅门口。

  伊莱的出现令在场所有的人都欲恐欲惊,仿佛是在对每个人自己方才的行为进行忏悔一般,都一并低下头来望着自己的脚面,再也不能发出一声响动来,伊莱深墨色的西装在审判厅的钻石灯光下显得熠熠熠暗生光采,而伊莱那章白皙无暇的肌肤上此刻正倒映着那个正中央牢笼上,荆棘花根的刺。

  那根刺在接触到了那张皮肤时,将会留下无法泯灭的印痕。

  看着伊莱的目光静静的在会场内巡视了一番,最终落定在了自己这里,伦纳德原本惶恐到乱跳的心脏终于变得平静下来一些,并感觉到似乎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得以呼吸起来,而那堵塞在神经末梢的血液也渐渐流通着。

  伊莱只是小小凝视了一下伦纳德,便转身朝会场外走去,死寂裹挟而来,随着每一下如钟摆般规律的脚步声响起在密党部的大楼里,审判厅众人的心脏都一一提到了嗓子眼上,屏息凝神,等待着那个声音朝这边走来。

  脚步声像是通往地狱的启示,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响起,又突然转向,朝审判厅所在的方位而来,而渐渐地便可听闻到那是两个人走路的声音,一个一如兽足,在晶亮的砖地上无声逼近,等待着猎物入瓮,而另一个则无法追踪其影迹,像是藏匿在黑暗之夜下的死灵般如影随形。而当脚步声戛然而止,停顿在审判厅门口时,会场内众人的心脏已然快从嗓子里露出一半有余。

  随着那个人身影的移动,从门口到大厅的牢笼中央都携带着一股无可名状的黑暗气息,过分的空气压制致使每个人都开始无法正常呼吸起来,仿佛唯有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那个侍从才抵得了这种绝对性的压迫,直到来到审判法庭那个唯一被众人绕身空下的座位前,会场内的空气压制才略微好转一些。

  他张开了满溢着猩红血色的双瞳,俯视着众人,一一巡视过后在伦纳德身上稍作停留,可只有伦纳德本人才最清楚那对溢满鲜血的眸子此刻正看向的不是自己,而是越过肩后的坐在他后方的伯格。

  “亲爱的殿下……臣……臣听闻您被他们给伤到了,臣很担心殿下!不知道殿下究竟伤在了哪里……”突然间不知道从会场的哪个角落里迸发出了一个从头到尾都颤栗到底的人声,人们不敢偱着声音的方向去辨别它的主人,却都又敢又不敢的暗地里将眼皮抬起,落在此此刻还未就坐,正站在法庭上方的那个人身上。

  时间过去了很久,那个声音的主人似乎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问题无法获取回应,便再也未有第二个人敢于做出同他一样的愚蠢举动。猩红的眼从身着黑色圣装的人们身上划过,最终停在了方才战战兢兢发问的人身上,片刻后只听得杰克薄唇轻启,却是一改往常语气,冷如冰川将融之水。

  “我很好。”

  听到杰克开口说出这三个字,众人正如同大事已定轻呼了口气,却随即感受到一股莫名的炙热再度传来,遂又都旋即低下了头。

  “可是被人出卖的感觉,我倒是长这么大第一次感受。”

  一语既出,法庭内满是虚空死寂,瞬时内卷走一片呼吸肺腑,捏碎在人们眼前,令人颤栗不止。

  “殿下,臣是方才才从属下那里得知了汇报,有传闻说已经消失了千年有余的魔党一族茨密西族已经进入了法国境内,并且逐步向巴黎逼近,而殿下受伤的传言也是从此刻流出的,有人传言说殿下的秘密会议行踪被人出卖曝光,才给魔党茨密西族提供了可乘之机,以至于殿下飞往德国的飞机险些失事,身在飞机上的殿下也因此而遭受重伤,而今日在密党部紧急召开的大会,也是为了审理那个被指控出卖机密情报和蓄意谋害殿下的叛徒。”

  随着声音的起伏,在场内的座位上走下了一个披着黑色圣装的人影,只不过与众人有所不同的是,这个人的黑色圣装上还多佩戴着一条新月形状的挂坠,新月在黑色的衣料上发散出不可回避的刺眼纹路,晃动在那个人的胸口上,摇摇欲坠。

  布里亚特来到法庭下方,和设于法法庭正中央的牢笼并肩而立。

  杰克伸出手指来轻轻摩挲着自己的脸颊,边看着布里亚特边考虑着什么,“布里亚特,听说那个被抓起来的叛逆者,是你的侄子?”

  布里亚特听见杰克的话后当即跪了下去,“回殿下,臣身为议会内大臣,绝对不会与此等丑事粘连,就算所抓之人是我家族之人也好,还请殿下相信臣对殿下的衷心!”

  杰克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脸上满是厌倦之情,“我只是那么随口一问,何至于把你吓成了这个样子?如果只是这样你就吓破了胆,那么等茨密西一族站在你面前,你岂不是会带着他们来圣杰尔斯清算我?”

  “殿下!臣……”布里亚特还没来得及站起身来,又一个踉跄扑通一下跪倒在地面,膝盖碰撞石砖地面发出一记巨响。嘴唇颤抖着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只是苍白的脸上连肌肉都开始颤抖起来,杰克却也并未理会,调整了下坐姿后闲适的靠在椅背上。

  “卡佩。”

  “臣在。”

  “有情报已经确定茨密西是前天午夜时分进入法国的境内,那么大一支军队,为什么在悄无声息的逼近法国后,竟然连隔了两天时间才截取到了情报汇到我这里来?”

  卡佩早已起身来到大厅中央,和布里亚特站在了一列。“回殿下,臣其实在三天前就已经听闻有传言说魔党茨密西族正在朝欧洲方向而来,可是传言却一度无法证实,况且魔党一支本就行踪诡异,很不容易被容人发现,据臣所知,他们之所以能如此悄无声息的逼近欧洲方向,是因为他们的行军路线都走的是雪山荒野一带,这样一来便更不好掌握其活动轨迹了。”

  杰克摩挲着下巴的手指微微停顿了一下,又滑向眉心轻轻揉着。

  “魔党既然已经想要通过一次飞机失事来置我于死地,就说明他们是有所企图才来的,千年以来,茨密西族消失匿迹,如今却又再度出现,这意味着这个世界将不会再继续安宁下去……”

  “殿下,魔党世代将布鲁赫与密党视为眼中钉,而当年莫伊陛下带兵所收复的法国地区也是茨密西一族所觊觎很久的,现在他们忽然凭空出现,会不会是因为魔党之前所统辖的地域出现了什么问题,才导致他们向南迁徙,来到法国境内,想要再度尝试夺取布鲁赫政权呢?”

  杰克忽然缓缓张开了自己的那对血瞳,血色如从杯中溢满般向眼眶外溢出,染红了半边他白皙到透明的脸庞,“从父王的祖辈那代起,我们就与魔党断绝了来往,魔党一族深不可测,永远也无法窥探的出其真实面貌,所以千年以来,无论这边中土世界的历史究竟发展成了何种样貌,他们也从不关心,甚至是连死亡氏族卡帕多西亚那边也与他们交际甚少,现在却不惜跨越冰川万河试图逼近法国边界,居心由此可知。”

  “既然魔党大军已经来到了欧洲中土,那么也请殿下作出个决断,联同十三氏族一起,由布鲁赫举旗讨伐!”一个人突然站起来大声震到,紧接而来的便是全场的愤声呐喊,所有人无一例外的都表示愿意和魔党一族对抗到底。

  伊莱偏头望着杰克,看杰克似乎并没有要阻止场内沸腾的热情,也便不好制止众人安静下来,杰克的脸却忽然偏向伦纳德那头,等伦纳德缓缓站起省后,从那对金色双瞳中潜伏进场里的压制也如同杰克进入审判法庭一般,令众人难以呼吸。

  知道伦纳德将要开口说话,众人都一应默契的闭上了嘴,伦纳德微微朝杰克鞠躬行礼,方才缓缓启齿,“即使如此,非人族联盟已经决定要召开部落会议了,所以臣以为,关于讨伐魔党茨密西一族之事,还需要和众联盟商议后决定,这样以来才有可能将布鲁赫的利益损失降低到最小,其实魔党与密党之间曾在二代血宿那一辈便开战过,可是那一次布鲁赫损失惨重,几乎丧失了百分之九十的军力与人马,所以这一次,我们一定要慎之又慎才行。”伦纳德转过脸来看着杰克,在那对眼瞳中此刻正冒出徐徐上升的升腾的烟雾,“殿下,魔党天性狡猾奸诈,难以揣摩,至于用兵方面更是阴狠毒辣,相较于布鲁赫而言,对方此刻或许正占据着一个更大的优势。”

  “哦?什么优势?”杰克似乎有了什么兴趣一般,挑起唇角微微笑着对伦纳德到。

  伦纳德正色后缓声说到:“臣猜测,此次魔党来到欧洲中土世界,可能已经和某个氏族结为了联盟,如此一来就会对布鲁赫密党一方产生巨大的压制。”

  “你所说的‘可能已经和魔党产生联盟的氏族’是指什么氏族?”杰克的声音幽远而来,像是从审判法庭的外部飘进了场内,打在每个人的耳朵里,如同针扎般无法忍受,这正是所有布鲁赫的不能忍受的地方,如果魔党一旦与某个和布鲁赫长期对立的氏族结为了联盟,那么势必就会对布鲁赫产生致命威胁。

  此话一出,原本鸦雀无声的审判法庭再度喧嚷起来,众人都将目光瞧向站在上方的伦纳德身上,明明是身处一片漆黑的海洋,可唯有伦纳德一人依然穿着一袭白色西装,在这个大厅里显得更加苍白悲凉,犹如一道从万丈漆黑的夜中猛然夺框而出的白色惊雷,在劈裂开左右两半对称的黑色大海后,又忽而独自消失在了暗不见底的天空之下。

  “雷伏诺,和卡帕多西亚。”

  随着伦纳德的话音落下,会场内部议论的声音又更上一个音阶,众人都围绕着伦纳德的这个猜测而惴惴不安,而从方才起一直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的布里亚特则是满额冷汗直流,后背上的薄薄一层冷汗早已经浸透了黑色长袍,连带着挂在胸口正中央那条和卡佩胸前一样的新月形挂坠也不时滴下汗水来。

  杰克的眸子紧紧盯着伦纳德的脸,从他说出那两个氏族的名字起,伊莱便已经从杰克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不可压制的愠怒,怒气正在从杰克的心底不断扩散开来,虽然在他的脸上并没有太大的显露,可是他那对随时想要溢出血来的瞳孔已经说明了一切。

  “殿下。”伊莱忽然开口打断了会场内的喧嚣,众人都停下嘴巴来看向伊莱,只见伊莱朝伦纳德看了一眼后对着杰克道,“关于魔党的问题,还是等到那场部落首领会议召开后再多加商议吧,那个被指控死罪罪名的囚犯已经押解过来了,正在等候殿下指令。”

  杰克慢慢点了点头,可眼睛却还是放在伦纳德的身上,直到摩挲着下巴的指尖从肌肤上移开,方才对伊莱做了个手势示意将被指控的囚犯送上法庭,于是伦纳德只好坐下身来,只是刚坐好之后余光便看见伯格起身从后门离开了会场,伦纳德稍等了一会儿后,也起身离开了会场。

  当牢笼从石砖地底下旋转着来到地上时,荆棘之刺轻微的颤动着,被关在牢笼里的人散乱着黑色短发,几乎遮盖住了一半的脸庞,令人无法看清他真实的模样,只是微有血色正从他眼眶流出,顺着额角来到下巴滴打在衣襟上,从身上散发出的恶臭味随之侵入法庭内每个人的鼻孔,搅动着人们的肺腑。

  似乎是感觉到了自己被带上了地面,关在牢笼内的人缓缓睁开了眼,试图抬起头来,却因为自己的头颅太过沉重而无法抬起,直到试了几次之后方才能用自己的脖颈支撑起自己的头,那对早已丧失了光芒的瞳孔无力的张开望着眼前的一切,分不清虚假与现实,梦境与世界,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几分钟,才能聚起了周围朝自己涌来的光,看清楚身边的人与物。

  “罪徒坎特伯雷。赫伯特,”密党部审判法庭审判长敲了敲放在手旁的小锤,试图测试刚从地牢里被带上地面来的囚犯的意识是否依旧清醒,而被关在牢笼里的人只是轻微的对锤音作出了回应,于是尤尼乌斯又多敲了几遍金锤,“罪徒坎特伯雷。赫伯特,你被指控为出卖密党机密情报与蓄意谋害殿下之罪名,现对此案件进行审判,如若你不愿作出反抗并当场认罪,那么法庭将会判处你死刑处理,如果你还有话要说那么现在会给你时间对自己的行为作出澄清,以证你的清白。”

  一时间法庭内变得死寂下来,静的只听得见人们均匀的呼吸声,连伊莱在内都将视线紧紧焦灼在那个名叫坎特伯雷的被关在荆棘牢笼里的人,坎特伯雷像是慢慢感受到了众人炙热的视线一般,终于慢慢动了一下身体,想要更加清楚的看清眼前的一切,于是便不断向前靠拢,直到身体挨上了牢笼刺向内部的荆棘之刺被刺伤后,才忽的反应了过来,又朝后退去,可却又同时被身后的荆棘刺进了皮肉。

  坎特伯雷如遭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伸出双手来紧紧抱住自己的脑袋,并蹲下身去浑身颤抖着,口中喃喃不断的说着什么话,法官尤尼乌斯看到他这样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得将目光转向站在杰克身旁的伊莱身上,乞求帮助,伊莱看着坎特伯雷,那一头散乱而肮脏的黑发此刻正在他的脸上来回摩擦着,而坎特伯雷就像是发了羊癫疯一般蹲在牢笼里不起来,用他自己才能听得见的声音自言自语。

  就在众人都在对此议论纷纷之时,尤尼乌斯无奈下又向伊莱投去了求助的目光,只见伊莱已经踱步而出,缓缓走下阶梯,来到了牢笼前,望着蹲下身的坎特伯雷,同时伸出手去放在那些刺向牢笼内部的荆棘上,蓝光显现的同时,荆棘之刺已经全然消失,只剩下了一个空荡的笼子还在原地,会场内随即传来了人们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按条例规定,因为密党部的牢笼上所有的荆棘之刺都是带有剧毒的从遥远的死灵之地运来的死亡荆棘,每一根上都涂抹了可以瞬间致死的剧毒,可是如今却在伊莱的手下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现在还痛吗?”伊莱声音平淡的对着关在牢笼内的人道,听见了伊莱声音后的坎特伯雷身体慢慢停止了颤抖,头从紧拥着的双臂中抬起,睁着双眼看着来到自己眼前的那个人。忽而不知从哪里而来的一阵风,吹开了他眼前散乱的黑发,露出了他真实的脸庞。

  伊莱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个人,莫名感觉到有几分熟悉,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可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这张脸上因为带着太多的血痂而令他无法完全判断出此人究竟是否为自己所熟识,于是便深深皱起了眉头。看见伊莱皱起了眉头,坎特伯雷的双眼更加死死的盯着身前的人不放,像是要望穿一个洞一般,每深入一分,便离死亡更近一步。

  “坎特伯雷。赫伯特,你还有什么要为自己辩证的吗?如果没有那么我将宣布……”尤尼乌斯正准备敲响手旁的那个金锤,却被伊莱忽然打断了话。

  “你是赫伯特家族的人?”

  像是回应伊莱的问话,坎特伯雷慢慢点了点头,又忽而摇了摇头。伊莱又蹙起了双眉。

  “是何人派你去陷害殿下的?”

  原本正摇着头的坎特伯雷忽然摇的更凶了起来,然后蜷缩起身体抱着双臂道,“我没有……我没有……不是我……不是我……”

  “可是你是唯一符合所有条件的嫌疑人员,所以除了你之外,不可能再有其他人做这些事了。”

  “你应该相信我的。”

  坎特伯雷忽然而至的一句话令伊莱当即惊在了原地,张着唇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眼睁睁看着那个被关在牢笼里的人,透过发丝间的缝隙望着自己,向自己投来难以揣摩的光芒。伊莱忽然觉得,自己仿佛从前在什么地方也看见过这样一般的目光,只是那记忆太过遥远,遥远到快要让自己无法想起,更无法回忆,就当自己快要就这样沉浸在那段目光中时,只听得身后忽而传来一声细微的声响,伊莱的心跳当即漏跳了一拍,回过身低下了头。

  杰克已经从座位上站起,俯视着自己和牢笼里的人,而杰克每朝下走出一步蹲在牢笼旁的布里亚特便浑身多冒出一层冷汗,汗水完全浸湿了他全部的黑色圣装,卡佩从自己座位上的那个角度恰好可以很清楚的看见布里亚特此时的那张血色全无惨白无光的脸。

  “殿下,这里交给我们就好了。”尤尼乌斯看着杰克走至牢笼前方,低下头恭敬到,杰克直视着牢笼里的坎特伯雷,忽然伸出手来对着牢笼念了句什么,只见牢笼内部忽然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势强大到将触角伸向了尤尼乌斯的桌面上,尤尼乌斯瞠目结舌的看着火焰在杰克的手下变成一条火龙冲向牢笼内的坎特伯雷,牢笼里随即传出了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会场内所有的人都迅速低下了头去不敢再抬起来看到这般场面,而坎特伯雷尖锐的求救声却还是在源源不断的传来,牢笼逐渐因为人体剧烈的碰撞而发出与地面摩擦后的响声,随着吞噬着牢笼的火龙慢慢消失殆尽,蜷缩在笼子里的坎特伯雷已经完全丧失了所有气力。

  杰克平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最终缓缓收回了手放在了口袋里,坎特伯雷再也没有任何力气发出呻吟声,只是一动不动的蜷缩在笼子的角落里,血色从乌黑的发中脱落,将他衣襟下染成了一片猩红。

  “他没有撒谎。”杰克转过头看着伊莱道,可这句话却应该是对尤尼乌斯说的,伊莱本就被方才杰克的所作所为惊吓到,此刻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却看见杰克忽然看着自己的侧脸说出这一句话。

  伊莱慢慢转过头去望着杰克,却在一瞬间内从杰克的双瞳中看到了一股一闪而过的憎恶,不,或者也可以称其为仇恨。伊莱怔怔的看着杰克一言不发,他不知道杰克刚才的那句话到底有何用意,只不过直觉告诉自己,杰克刚才的那番话,绝不只是表面的一层意思,还有更深一层的含义,还有更深一层的含义,是专门说给他伊莱听的,在这偌大的会场中,那个被关在牢笼里的人,或许已经开始在不知不觉间,和自己的命运,牵扯上了一股不知名的联系。

  杰克将视线轻轻一转,随即落在了尤尼乌斯身上,薄唇轻启的瞬间便是冰冷再降之时,“指控没有成立,但是也还是不能轻易放过,先关在地牢里,等候发落吧。”说罢便抬起脚来朝门外走去。尤尼乌斯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呢,杰克的身影便已经完全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尤尼乌斯只得敲敲金锤,宣布今日法庭的审判结果。众人皆都未从杰克方才所留下的阴影中走出,于是只得面面相觑,一言不发,虽然杰克已经消失不见,可整座密党部大楼却仍是平静如水,死寂卷裹着一切朝会场涌来。

  伊莱还是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关在笼子里的坎特伯雷,手脚冰凉后背虚冷,方才杰克的那番话还有坎特伯雷透过发丝缝隙看向自己的那个眼神,已经叫他不寒而栗起来。可是此时此刻如此看着牢笼内的囚犯,却又如同第一次见他一般,毫无亲切之感,他不知道自己先前那番幻觉究竟从何而来,可那又究竟是否真的只是属于自己的一种幻觉呢,那种曾经相识过的印象和熟悉之感,已经足以叫他将眼前这个深深蜷缩在角落里的人的脸庞刻印在脑海里,再也无法忘记。

  随着一声轻响,牢笼又再次向地面下方转动,坎特伯雷忽然从双臂间抬起了头看向伊莱,满是血痂的双唇一张一合想要发出声音,却根本无法传到伊莱的耳旁,伊莱心跳迟迟一停,看着他的嘴唇,试图听清他想要对自己所说的话,直到牢笼又再度完全消失在地面后,一切方才恢复到了先前的平静当中。

  会场里的人已经大概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寥寥几人依旧在法庭上不曾离开,伊莱在心中回想着方才坎特伯雷想要传达给自己的话,可是却每想一次,便可以从额角上流下一股冷汗来,浸湿自己的嘴角。

  救我出去。

  “救我出去……”伊莱轻轻念出那句话后,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颤抖,连同声音都变得发抖起来,他从口袋中伸出手来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手心上满是血痕,那是刚刚自己的手指陷进了肉里,才剜出的一道道血痕,他看着自己满是血痕的手,脑海中仍在不停的回放着自己第一次见到坎特伯雷那张脸时的画面。

  “他是赫伯特家的人。”忽然一记声音出现在自己耳旁,伊莱被惊了一跳,回过头来才发现是伦纳德走至身旁。伦纳德看到伊莱的反应更是深深蹙起了眉头,再将视线移向伊莱的双手,心下便了解几分。

  “嗯。”伊莱有气无力的回应着他。

  “赫伯特可是魔党茨密西族的一支,历史上号称是茨密西族内最有智慧的一支部落。”

  伦纳德的声音似乎开始越飘越远,伊莱听着身旁的人讲话,可双眼却逐渐变得空洞起来,而伦纳德之后究竟又再说了些什么,自己则是一概不知了。

继续阅读:第二十六章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The Originals 2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