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阿周的认识,这云雾中的景象是由身体记忆具象而出。可鲲却不曾与自己说过此事,他只是隐约记得自己是被飞熊所捉,甚至连大长老等一众如何消失都知之不详,而这明显是他亲身经历的……
阿周推测,姜尚是利用了某种手段隔绝了鲲的这部分记忆,直至今日才被意外解封。而鲲的存在,又是用来驱使他获取大椿树种的,虽说自己带来了变数……可难道说,他对于自己前世与大椿的相约也有所知?
阿周曾在蝴蝶那一世便进入过造化图,他早早便知道,造化图中其实也有一个黑洞,而此时的造化图却没有了那黑洞。同时,小冷等人打开黑洞时吟唱的法诀又与造化图解封咒语相近,那姜尚在北溟的举动又明显显示他是可以操纵黑洞的,且先魔尊曾被姜尚以造化图偷袭,也就是说这造化图有一段时间是掌握在姜尚手里的,以姜尚的神鬼莫测,在那期间内他修改先魔尊的某些法诀,使小冷等人吟唱咒语表面上是拥有打开大门实际却唤出黑洞的作用也并非没有可能。
如此一来,当南溟出现黑洞时,不仅北溟高阶战力全部丧失,北溟全域更是直接被灰雾占领,生机不存;而对南溟来说,本就不稳定的统治阶级更是直接丧失了极大部分高阶人才,低阶魔种更是各种麻烦频至,难以生存,阶级混乱非常。直到现在,两溟尽皆破败,这桩多年算计的阴谋终于竣工。
最可悲的是,蒙在鼓里的南溟魔种梦想生活的天堂——北溟,此时的环境甚至已不如南溟,早已是一片不毛之地了……
而在这阴谋后的庞大操作更是令人不寒而栗。可以试着由果推因,首先,最早可以追溯到虎儿哥与先魔尊开战前,那时姜尚便盗得造化图,并进行了改造,因为大椿在此之后夺得了造化图,其间姜尚便再也没有机会操作。其次提议虎儿哥开发北溟的魔种必是姜尚所属,而那一一呼应此举的魔种怕也并非全是良善。
他甚至还私下修改了先魔尊留下的技艺,否则小冷等人也不会按照他的计划从造化图中召唤出黑洞。
这期间还必有人在偷偷与他报信,否则他也不会在小冷召唤出黑洞后就在北溟那里等候。
更可怕的是,这姜尚怕是早就有了通行南北两溟的能力,否则又如何解释他出现在北溟的事?
想到这里,阿周又突然有一事不解,这姜尚到底何许人也?他身上并没有化形的痕迹,这当然可以归于他修为高深的缘故,可他又为什么设计毁灭南北两溟?且先前在虚空之桥相遇时,他口口声声说是想把魔导的力量传于人世,愿为人类谋福祉,难道他竟是人族?以前阿周先入为主,认为他是黑市之主、是飞熊帮主、是长安神秘人物,自以为他是人类,可他区区一个人类,又如何这么早便能够到达南溟并身居国师之位?
而先魔尊曾说,他的国师倒戈反叛,投入了虎儿哥麾下。
想到这里,阿周顺势问向魔尊:“虎儿哥,听说你举事之时,先魔尊的国师突然倒戈,此事是真是假?”
此时厅前云雾已经停止变幻,小冷似乎也已经寻回自己失去的部分记忆,她正低头思虑,眉头紧锁。魔尊并未看到阿周识海中的画面,还不知道如今北溟状态,他本欲问出北溟通行之道以缓解南溟大难,听闻阿周这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皱了皱眉回答道:“你说的是姜尚吧?你这么一问,其实本尊也疑惑得很。当初先魔尊为非作歹,南溟混乱莫名,本尊趁势起兵,可对上先魔尊的庞大实力来说,也不过是小风小浪罢了,可谁曾想到,这姜尚竟暗中投靠,将不少兵力分布以及各个叛将的身份的信息一一告诉了本尊,甚至还给了我方不少高阶魔种才能拥有的修炼资源,使我方实力大增。”
“本尊也怀疑过他的心思。他位极人臣,先魔尊对他也优待得很,修炼资源或还是权势地位他都不缺,按理说他应该没有什么反叛的意义。但他的投名状太诱人了,也太难以让人不得不接受。”
“也许他也是觊觎这至高无上的宝座,而本尊是他的一枚棋子。所以本尊被利用和利用他的同时,也在小心地提防着他。如果非要把他比作一种野兽,那他一定是一条毒蛇,让人不得不提起全身的精神,防止被他在懈怠时狠狠地反咬一口。”
“可令人意外的是,一直都防范着的他,竟然直到最后也没反噬本尊。他竟然一直都一心一意地帮助本尊,让本尊修为大进,否则本尊也坐不住这个位子。就在本尊与先魔尊开战时,也是他在关键时刻帮本尊压制住先魔尊,这才让本尊有可乘之机,一举将其打败。”
“可疑的是,他竟然在南溟一统之后,彻底蒸发,直至今日,本尊也未曾寻得他的踪影……”
魔尊的声音越发低沉:“这种人,如果不能为自己所用,那么,还是除掉了好,要么他就会一直磨砺自己的毒牙,让人防不胜防……”
阿周内心微黯:“不是尚未反噬,而是他的目标远大,不是这一个小小魔尊之位便能满足的啊!”
魔尊目光忽转:“小蝴蝶,你想了解的本尊也尽数相告了,南溟如今的处境你也看得到,为兄现在迫切需要获得去往北溟的道路以解燃眉之急。这不仅对于本尊,对上整个南溟魔种来说也是功过千秋、世代功德的大事啊!”
阿周内心唏嘘,北溟现状如何他岂能不知:“不瞒兄长,我正是从北溟而来,王女亦是从那里归来。北溟现已被一种莫名灰雾笼罩,这灰雾可石化万物,北溟各类生灵便因之糟得涂炭,已难以生存,苦苦支撑。兄长便是到得那里,怕也无法挽救南溟之状。”
“灰雾?”魔尊目光闪动,手上一转,手心上便出现一团灰雾,“那灰雾可是这般模样?”
阿周目光一凝,惊叹道:“确实如此,兄长何以变得此物?”
魔尊大笑:“你也是魔种一员,应知我等的灵智乃是天外之物方舟到达之后所产生的,而那方舟的力量源泉则是方舟核心,这方舟核心有神奇功法,其中一种便是可以操纵这种灰雾的神功,且这灰雾更是提升这神功的不二修炼法宝。若我所猜不错,北溟的灰雾便是方舟核心失控后,自我制造的。”
阿周惊喜:“兄长可有收回此灰雾的能力?”
魔尊:“自是有的。这灰雾不过可笼罩北溟大小的灰雾可不是个小数目,若本尊全力收束,怕也得有上二十载方可做到。若加上小鹿等同样修炼此功的魔王们,一年之内倒也可以清净干净。”
阿周欢喜不已,满饮盏中烈酒,他并不善饮酒,这倒还是他第一次饮酒:“兄长若能收起这灰雾,自是好得很。愚弟虽不才,却也有办法收回南溟虚空之河,那时南溟危难可解,北溟也能重回仙地良府,真是两全其美。”阿周虽没收回虚空之河的本事,但是鲲有啊!鲲族和虚空河水本就同源同枝,乃是大椿身躯所化,操纵虚空河水再容易不过。
魔尊:“善也善也。小蝴蝶,没想到你竟有收起虚空之河的本事!当真了不得!你说你是从北溟而来,那里被灰雾笼罩?那么那些讨厌的鲲鱼呢?”
阿周一怔,他突然想起魔种与鲲族的宿世恩怨,看了看小冷一眼,她尚在回忆之中,不虞被她拆穿。不由含糊其辞:“我也曾去过幻想之城,整座城都被灰雾笼罩,已经没了鲲族的身影……”
魔尊喜道:“嘿嘿,这灰雾乃是由贪嗔悲怒痴等负面情绪形成,与鲲族依赖的幻想之力相生相克,对他们的躯体伤害极大,无数年间我们被他们放出的虚空河水荼害,如今一报还一报,他们被我们方舟核心放出的灰雾湮没尸骨无存,当真大快人心啊!现今贤弟手中既有收束南溟虚空河水之法,又有通往北溟仙境之地,当真是天助我也!待我等收回灰雾,南北两溟便尽在我等手中,各种资源岂不唾手可得?我这尊位,怎么也坐得稳了!”
阿周闻言一震:北溟如何交得魔种?那我如何对鲲交代?且鲲族不过被黑洞吞噬,生死尚不是个定数,倘若有一天他们归来,看到北溟如斯,一场大战恐怕在所难免,神仙打架,小鬼遭殃,那时万类又再度遭到涂炭,这岂不是辜负了对大椿的许诺?且魔种的劣根性如何,阿周又岂能不知?他们强者为尊,私欲纵横,南溟的战乱动荡便是其折影。权势在虎儿哥手中或许还好些,可千百年后呢?昏庸的魔尊再度掀起战乱那又如何?而大椿早就悔恨将南溟交出,如果再放任北溟所属,大椿一怒之下,水淹两溟无数生灵,这又如何使得?
他连忙劝阻:“兄长切莫如此。待我收回南溟的虚空河水,南溟便无隐患,只需数年修养生息,自可重回仙府之境。何为费力征讨北溟,兴此无故刀兵?”
魔尊双眼一缩:“贤弟何以如此短视?南溟就算完好,也不过固水固土,再如何繁荣,也超不过先辈地步。而倘若我等得到北溟,就几乎将领地拓展一倍,这可是相于开天辟地的功绩啊!身为魔种大好男儿,便应开疆拓土,岂可苟且偷安,龟缩故居,享这一方逸乐?若本尊所记不错,你当初便是因为欲为魔种行功作德,才以身卫道,亲身兴起填河之举,如今何以这般懦夫模样,当真令人失望!”
“兄长此言差矣,当日填河行动乃自愿之举,我从未强迫他人相随。我虽励志做些事情,可这事情乃是基于我自己所能办到的地步,并不牵涉他人,他人的跟随,也不过是愿意自己做些东西,无愧于先祖。可开疆拓土之事太伤天和,此举一行,不仅是北溟现存生灵的大劫,更是我南溟无数子民的苦难啊!一将功成万骨枯,兄长怎么能为了一身功绩,陷这亿万生灵于不义?”
魔尊眸光狠厉,怒道:“怎么,你这是教训为兄么?本尊是为了自己才牟取南溟么?本尊这是为了无数后代的将来铺路!固步自封,才会是一个民族的大劫大难!你如此畏缩生死,本尊羞与你为伍!你只顾把路告诉本尊,本尊不需你去效命生死!”
“兄长何必如此言论?你我自幼相识,我岂是贪生怕死之徒?只是刀兵伤天和,我们何必……”
阿周还欲再言,却被身旁的鹿王爷拉住了:“魔尊切勿动怒,小蝴蝶慈悲心肠,我们一直都是省得的,哪会是您所说的贪生怕死之人?他不过是一时妇人之仁,给他点待他想通便会明白您的高瞻远瞩……”
魔尊闷闷不语,似也觉得自己言语过激了些,但却丝毫不曾觉得自己的想法哪里错了。
酒宴未酣,宾主却皆已不豫。鹿王爷见状,便向阿周问起这些年的遭遇。阿周是有分寸的人,与大椿相关的事情全未吐露,倒是人间的一些事情说了不少。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让这两位昔年挚友知道姜尚的所作所为,便极力说了说北溟之外人间的事情,这让魔尊和鹿王爷大感兴趣,纷纷对那个叫做“人类”的种族感起兴趣来。
待到他们知道那里的本土种族出生时便拥有他们修炼极致时才能拥有的躯体时无不大惊失色,可听闻他们并不会使用天地灵力时,又不免暗暗蔑视。
鹿王爷也向阿周说起近来魔种各方各面的进化程度和修炼模式,使阿周眼界大开。
宴席虽有小小插曲,却也同时拓宽了双方的见闻常识。以致最后酒尽人去,阿周虽未吐露去往北溟的方法,也不至于不欢而散。
小冷自是留在魔尊身边,她今后如何自是靠她自己决定,阿周无权干涉。
阿周迈出魔殿,冷风阵阵,吹起了他的衣衫,他内心一悸,不由感叹起了物是人非。虎儿哥已经被权势遮住了双眼,不再是当初那个单纯豪迈的汉子了,小鹿也不复单纯,学会了辅臣之道的溜须拍马。北溟万万是不能交给他们的,可北溟却必须靠他们来拯救。
将来如何,当真难也,难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