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周走出殿门,魔尊的眼色便立刻晦暗了下来:“小蝴蝶变了,他没有了闯劲,开始安于现状了。”
鹿王爷笑了笑:“其实,小蝴蝶一直都是一个这样的人,他平凡着却又非凡着,他并不需要高绝的地位,却能无意中让部分的世界依着他旋转。他深有自知之明,懂得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也知道什么东西该争取,什么该东西该放弃。我们只要帮他把他想争取的争取了,然后接手下他想要放弃的,这就足够了。”
魔尊握着阿周归还的方舟核心,端详着这散发出妖异血光的宝石,面色阴晴不定:“哼!希望他识得好歹,别坏了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否则哪怕是他,想要阻本尊的路,也要付出应有的代价!北溟,本尊是一定会去的,至于那个凡人居住的叫作人间的地方……哼!待本尊收拾了那条毒蛇,自然也是我囊中之物!”
鹿王爷抿唇不语,儒雅的面容平静得很,但他的心里却不知盘算着什么……
只有小冷还在一处轻咬唇角低头沉思,眼神变换不定。
……
阿周走出殿门,深深地呼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他来南溟之前,也没能想到魔尊就是虎儿哥,也没有想到去南溟究竟能做成什么,他只是想简单地完成自己这场回溯,彻底将虚空之河移走,了却蝴蝶那一世的心愿,之后,便是去看看姜尚究竟想做什么,然后,阻止他……
而虎儿哥突然说能够搞定北溟灰雾,这使他仿佛拨开云雾见月明一般,找到了一条拯救北溟的路。可虎儿哥的心却不止于此,他更想做的是吞并北溟。阿周也省得,一旦北溟被他得到,那么下一步,他必定会对同样繁荣的人间下手,他太了解他了,有些事情他要么不做,一旦做了,便追求的是完美。阿周在凡间生活了二十载,他很喜欢那里。那里平凡着、安逸着,有太多可爱的人和物,虽说那里也免不了尔虞我诈,但是却不会毁灭这个优秀民族的进取性。他们勤劳勇敢,他们自信自强,他们更多地懂得用智慧用努力来使自己的人生变得有意义,他们有野性却不野蛮,与魔种野性难驯的本质完全不同。他们有高尚的仁义礼孝约束,而魔种却没有这样的思想基础,行为只有天性来规范,对他们来说,那高超的智慧其实就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接受能力,更别说那超乎常人的高强魔力。最重要的是人类自己是可以创造食物解决饥饱,但魔种却是用毁灭另一种族来使自己免于饥饿。这是魔种最缺乏的东西,因为没有创造力的民族是无法长治久安的。
突然,阿周心里联想到:“姜尚这番削弱南北两溟,必然大有所图。他用魔导的力量,可以使人类也拥有修炼的能力。阿周也一直好奇,为什么魔种修到极致会是人类的模样?难道人类才是最血统最优秀的民族?难道他的目的竟是强化这样的民族来反征服南北两溟,霸占南北两溟的资源?”
阿周突然恐慌,一旦身边的物质要求无法满足本身的能力,这能力便会使人膨胀起来,使人为非作歹、违纲乱纪。能力与品德不配的躯体能够做出的影响真的是太可怕了。从幻想之城中那些亡命之徒化作的石像便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受到幻想之城的庇护,却利用幻想随意支配自己的物欲,以致被欲望反噬……
对于阿周来说,他是并不希望人类拥有这等能力的。他担心一旦这能力给予了这些人类,他们的纲常伦理便会崩坏。他们的基础道德可以约束他们的高超智慧以及行为规范,却无法限制这等超能力。他们不是甘于被支配的人,士农工商等异样地位、贵族庶民等不同出身的矛盾就会先于与两溟种族问题爆发,这更有可能会是自我毁灭的一条路,与其如此,还不如让他们一辈子平凡。平凡并不是平庸,用双手创造未来才是更值得推崇的人生理念。正如姜尚所认为的,能力越大,能够创造的便更多,可同时呢,能力越大,能够毁灭的就更多。虎儿哥得到现在的能力,弹指间便可毁灭凡间,当他的能力可以匹配他的野心,这便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
阿周是既不愿意走在虎儿哥的身边,也不赞同姜尚的做法,且不说背后还有大椿的虎视眈眈……
种族之间的问题是没有万全之策可以解决的。阿周做了一辈子的魔种,也做了二十多年的人类,无论是站在哪个民族的立场,他也不希望这场由野心和欲望支配的战争爆发。
他也没自大到认为自己可以阻止这场战争的地步,除非空间壁垒永远存在,否则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振臂一呼,他的背后就出现一双七彩炫丽的翅膀,他轻轻飞起,拨开了袭面的罡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魔殿的领域。
南溟的地形分布与北溟很是类似,也同样有趣。北溟四处皆为海域,唯有中心陆地为城,地势四周低中间高,圣地为高悬着的幻想之城。
而南溟四处皆是陆地,中间是高山,高山上坐落着南溟圣地魔尊殿。
魔种的阶级分布也是一目了然的,乃是随着地势高低决定他们的处地。南溟的血色天空有一种奇效,可以催生出一种叫做“血酿果”的灵物,这灵物随着地势的增长分布愈广。血酿果不仅可以缓解魔种的饥渴问题,还能提高魔种的智慧以及对天地灵力的敏感程度。这东西对于魔种来说是战略性资源,却也没有得到魔尊殿的垄断,毕竟这是可以暂解肉食植食性魔种之间的矛盾的一大凭借,肉食性魔种也是以之赖以生存的。而如今南溟被河水淹没,低地域的血酿果果树也失去了很大一部分。多数低地域魔种为了生存前往地势高的地方寻求保护,可他们的食物却短缺了起来,让他们不得不捕食他类。这也是肉食植食性魔种矛盾爆发的原因,也是现在这矛盾仅爆发于低阶魔种群落上的原因,毕竟高阶魔种的血酿果果树依旧完好,过惯了优雅清淡日子的他们怎会愿意过回那茹毛饮血的原始状态。
虽说北溟并不生产血酿果这种东西,但是他们也都听闻过幻想之城的大名。那里可是让人为所欲为的宝地!取得了那里,还有什么东西是得不到的?
七彩蝶这种族本也是高阶魔种的一种,居住在丰饶的高地。后来由于天降惩处,使得其种群数量大大减少以至于只余阿周一人。弱肉强食下,不得不迁徙到了类似于贫民窟的虚空河畔。
阿周本想去虚空河畔看看那原来的家,可惜那里地势太低,早就被虚空河水淹没,没了踪迹。
阿周心里虽也有了这样的盘算,可看到故居如斯,还是不免有些悲伤。
又飞去高阶魔种的驻地,偷了几枚血酿果品尝,以他现今的本事自是来去无踪,没被人发现。蝴蝶那一世他的地位很低,甚至都未曾见过这东西。这东西晶莹剔透,可以隐约看到其中的脉络,活像一枚跳动的心脏,可食用了之后他却大失所望,这分明与魔尊与他饮用的烈酒一个滋味,味不甘,反而微辣、微腥,吃快得话还会被那种气味呛到,口感并不是很好。
又用了几日去观察了如今河水泛滥的范围后,阿周便彻底闲了下来。等待着鲲苏醒的间隙,阿周便化身小小的极不起眼的蝴蝶飞入一个不知名的寨子之中。
魔种的信息传递还是很原始的,依靠着魔种们口口相传,像这种偏远的寨子,直到今日才刚刚收到“王女归来”这等重大消息。
阿周来的时候,正巧碰到两名低阶魔种在讨论此事。
兔子精:“王女竟然回来了,她竟没死?”
老鼠精:“这害人精害死了那么多魔种,做了那么多惨案,还有脸回来!”
兔子精:“可怜我那三叔家的小二…隔壁住的那一窝小兔子,还没睁开眼呢就被河水淹死了!”
老鼠精:“我七舅姥姥家小六…相识的一伙子小兄弟,正唠嗑呢,就被洪水淹没,不知所措……”
阿周静静听着两只魔种让人哭笑不得的对话,一时无语。合着这什么你们口中那老惨老惨的惨案和你俩半毛钱关系没有?
不过他们言语中对小冷的怨念却是极深。阿周忽而联想到刚到鹿王爷寨子时那些魔种看着小冷时的异样目光,如今想来,怕也是对小冷唤出黑洞淹没南溟无数领域的怨恨吧。知道内幕的会认为是姜尚的手段歹毒,可不明白实情的魔种们又如何看待他们的王女?
阿周可以理解他们,却无法原谅他们。都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但对于这点,阿周从不相信。群众永远也只能是最低阶的数量最多的人民,因为地位的局限性,他们知道的信息永远少于事情完整的真相。可就是这些人用他们片面见识的不认可来否认别人用生命做出的努力,这是极为可怕的。蝴蝶那一世,阿周便因无妄之责几乎跳河赎罪。而本为魔种寻出路的小冷又如何在这舆论的淹没下找到自己的出路?
恰在此时,旧灯中传来鲲的声音:“大长老他们怎么失踪的你看到了么?”
阿周见鲲苏醒,心中大喜。他知道鲲对那一整个种族都消失的事情很是上心。而他做出那团云雾时就已经超出了他能力的负荷,还没来得及观看其中景象便昏睡了过去,当下把一切缘由细细讲了出来。
见鲲陷入沉思,阿周又道:“你也不必太过压抑。那黑洞究竟是什么东西,我们还不清楚。也许只是把大长老他们封印了而已,并没有生命危险……”
鲲笑道:“你不必这般安慰我,我从来都不是个小孩子,还不至于那么脆弱。我只是在想那姜尚究竟在图谋什么罢了。”
“他曾说他是想统一南北两溟,将魔导的力量传给凡人。由他作出那么多的算计,我觉得他更是想借助人类的力量征服南北两溟。而且我对他还是有很多疑惑。首先,他如何到达南溟得到魔尊身旁国师的地位?其次,他如何穿越南溟去往北溟?这两个问题都可以表明他早有一个穿越三界的方法,可他区区肉体凡胎,是怎样获得这样的机缘?”阿周停了停,忽又豪迈起来,“无论如何,我们和他迟早一战。他的阴谋也必将由我们粉碎!”
鲲看了看此时意气风发的阿周,不由地再度笑了起来:“你和我最初遇见时变了很多。”
“也许,这就是大椿曾经说过的我所欠缺的东西吧……对了,鲲,你可愿意为南溟魔种收回这漫漫的虚空河水?”
鲲顿了顿:“这虚空河水乃是鲲族与魔种世代纷争的后果,是先贤为了防止魔种强渡北溟所留。我本无权作主,可而今鲲族仅我一人,我虽对魔种有些与生俱来的厌恶,但他们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余下不过是对一些弱小种族的残害……这漫漫的虚空河水可以收起来,但还是需要留下一部分留守在两溟壁垒之间。”
阿周又道:“鲲,几日前我与魔尊叙旧。他曾说,他有办法可以收回笼罩北溟的灰雾……”
鲲:“不必多言。我是不会相信魔种的,他们是被欲望支配的野兽,见到幻想之城的好,必然会生起掠夺的心思。鲲族式微,我独木难支,无法阻止他们的蠢蠢欲动,但只要方舟核心在我们手中,他们便永远打不开南北两溟的空间壁垒……”
阿周突然尴尬:“那个……我把方舟核心还回去了……”
鲲:“……”
“不过也不用担心,就我所见,只有同时拥有大椿树种和那方舟核心,才能打开那座大门……”
鲲:“……”
阿周尴尬地挥了挥手,唤来一阵清风:“那啥,你看,今天的风儿甚是喧嚣呢……”
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