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刀？”
欧阳诺身子僵了一下，扭头看她，“告诉我，怎么回事？”
苏瑾默了一下。
这才想起来，欧阳诺虽然挺厉害，往日里盯紧她，却还是有些事情不知道的。
比如她给太子开刀一事。
心情顿时很复杂。
不想加深欧阳诺的愧疚感，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想了想，还是将太子身中剧毒，还被金国人下蛊，她开刀将蛊虫的事情道了出来。
欧阳诺差点就将椅子给抠穿了。
“你说他身中剧毒，命不久矣？”
欧阳诺心情微妙，面色冷厉，带着不可思议和寒霜。
“如果没有奇迹出现，确实只能最多活上两三个月。”
苏瑾有些不忍，但还是将事实道了出来，“毒入肺腑，就算我将他体内的余毒清理干净，被毁坏的五脏六腑，也难以恢复。”
欧阳诺抿了抿唇。
“就算有天暖玉，也无可逆转？”
“这……”苏瑾斟酌了一下语句，“我没见过天暖玉，不知效果如何，不敢贸然下论断。”
欧阳诺沉默少许，问道：“你说过，百年火灵芝是给太子准备的？”
苏瑾颔首：“是准备给太子用的，但这东西，本来就是你的，用在你身上，也是物归原主。”
理所当然。
“原来是这样。”
欧阳诺呢喃一声，合上眼眸。
“原来无意中，还是我对他不住。”
这话苏瑾就不爱听了。
“造化弄人，这事情怪不得你。”
“火灵芝是你给我的，要是你不给我，太子也无缘接受这玩意儿。”
“你无须愧疚。”
“但他还替我挨了鞭子。”
欧阳诺摇头，“当初我还怨恨他抢走我许多东西，怨恨他的大度衬得我的渺小，怨恨父皇的偏心……”
他捂着头，“可最后，最好的人，是我。”
太子才是最可怜的那个人。
“我当初怎么就不对他好一些呢。”
苏瑾看着他颓丧失落样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当然是希望欧阳诺走出心理阴影，过上正常的日子，他本来就够苦的了，不应该再背负更多，从此都觉得自己欠一个人什么。
“你也不知道……”
“如果他因为替我挡鞭子而有性命之忧，我断然不会放过自己！”
欧阳诺说道，拳头紧紧捏住。
苏瑾哑了哑：“事情未必有你想的那么坏，宫中还有许多御医呢。”
“你现在也是个伤患，太子的病情我会看着办的，倒是你，好容易才将你救回来，可别给我不珍惜，你这条命珍贵的很！”
欧阳诺沉默良久。
“是啊，我这条命，珍贵着呢。”
他道，“你放心，我不会想不开的，大不了太子有个三长两短，我就踏平金国，叫金国全国上下为他陪葬！”
这话说得铁血，说得霸气。
苏瑾毫不怀疑他的决心。
金国这些年做的事情是越来越过了。
居然动手动到皇室头上来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也该到了反弹时候。
但是……
“大禹如今的形势不容许。”
苏瑾平静且残忍提醒他，“光是赈灾就掏空国库了，根本没有多余的财力进行一场战争，灾年流离失所，百姓人心涣散，根本不能再进行战争。”
“你道我妇人之见也好，说我自私也罢，如今的形势，确实不适合战争，唯有修生养息，才是最佳之举。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民乃国之基础，若是百姓的日子过不下去，就算打下金国，又能如何？”
“攘外必先安内，内忧不除，外患无解。”
欧阳诺紧紧捏的拳头缓缓放松，神色有些颓然。
“本王清楚。”
沉吟少许，他身上倏忽涌出一股气概，掷地有声。
“这群灾民，必须安置下来！”
苏瑾默默看着他，没有接话。
朝廷如今的形势，他们都看在眼里。
欧阳诺赈灾没错，但实际行动需要一大笔开支，那是天文数字，而不是小小的一笔。
想要彻底解决这件事情，太难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饿死英雄汉。
堂堂欧阳皇室，贵不可及的欧阳皇室，已经快被逼成饿死鬼的英雄汉了。
欧阳诺抿了抿唇，冷声道：“待这件事情过后，朝廷必须清洗，断不能再让贪官污吏横行！”
“若是任由这些蛀虫继续啃蚀，再大的国家，都得被啃光，这些害群之马留不得！”
苏瑾唏嘘：“水至清则无鱼，整治贪官说得容易，做起来难。”
欧阳诺眼眸幽邃，不知想到什么，轻蔑一笑。
“未必。”
苏瑾瞧得他神色，知道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笑了笑。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欧阳诺深深看了她一眼，道：“你方才不是问我这次进宫，父皇都跟我说了什么吗？”
“什么？”
“父皇将这批难民交给我了。”
他说道，神色带着冷厉，语气极为复杂，“他要我在三日之内，筹集到赈灾的银子，而后，将城外的那些灾民整顿好。”
“不论是赶到偏远地方，还是就地活埋，在金国公主到来之前解决，就算完成任务！”
“否则，太子私自开仓赈灾，亏空国库一事，必然加罪！”
“皇帝真的这么说？”
这皇帝当得也太过于冷酷无情了，那些灾民都是他的子民，他居然说放弃就放弃。
他可是皇帝，要是连他都放弃了灾民，那些灾民怎么办？国家颜面再重要，也没有子民重要吧？
皇帝显然没有意识到，民乃国之基础，没有这基础，国家灭亡不过早晚的事情。
面子……
面子哪有鲜活的人命重要！
三天之内处理完这些灾民，不择手段，皇帝倒是敢说得出口！
“他倒是不怕暴乱。”
苏瑾哂然，“从古至今，不知道多少昏君被百姓推翻，无德之人就坐不得有德之位。”
“苏瑾！”
欧阳诺不敢苟同，打断她的吐槽。
“天子脚下，谨言慎行！”
苏瑾睨他一眼，撇撇嘴，到底没有继续杠。
祸从口出的道理她很清楚，有些时候，是真的没有办法过足嘴瘾的。
这不是言论自由年代，皇权制度，皇帝高于天，手中掌握着所有人的性命。
稍有不慎，就会给自己带来灭顶的灾难。
深吸口气，让头脑稍稍冷静下来，问他：“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暂时也没有底。”
欧阳诺仰头看着天际，“不过赶走灾民，或者就地活埋，这种做法显然不可取。”
虽然他是沙场老将，见多了血腥的事情，但这种将老百姓活埋，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的事情，他显然也做不出来。
苏瑾颔首，“确实不可取。”
皇帝就是个天坑。
这是给欧阳诺挖了一个陷阱呢。
将容易得罪的事让给欧阳诺来做，做得好没什么，做不好的话，就会成为千古罪人，万人唾骂了。
“我先前还道是虎毒不食子，原是我看错了。”
这皇帝，简直是吸食着儿子的血肉踩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