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倩的人肉搜索引擎,始终没让贾真失望过。
不仅给贾真找来一大堆有关《霸王别姬》的影视资源,还找到了不少京剧视频给他参考。
贾真坐在酒店客房的沙发上,看着电脑上播放的视频,用心体会着角色的人物性格。
张少秋,程蝶衣。
台上的,台下的。
炮火连天的血色岁月,凄婉哀怨的爱恨交缠。
家国人生,喜怒悲欢。
一幕幕一出出,贾真闭着眼,念着词: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
人戏不分,世道无序。
丰沛到无以承受的角色情绪,气势惊人的故事背景,层层叠叠的时空交融,对贾真来说,都是极大的冲击和负担。
贾真慢慢的进入了冥想之中,整个人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他站起来,仍然闭着眼。
但他被眼帘盖住的视线里面,却有一帮戴着瓜皮帽,穿着布棉袍,磕着瓜子儿,傍着四方桌,一吆喝惊动层楼,叫着好的戏迷。
他所在之处,也不是酒店的房间了。
而是一座幽深的戏台,有锣鼓响,有京胡在拉,有噼里啪啦,刀枪交击。
还有一个人。
他爱,他恨。
那个照见自己一身荣辱悲喜的人。
段小楼!
“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师兄,我要跟你唱一辈子的戏,差一年,一个月,一个时辰都不是一辈子。”
一刀横颈,曲终人散。
客房的灯,亮了一夜。
……
第二天早上五点半,贾真就抵达京郊影视基地。
化妆,造型,花了两三个小时。
然后……
就是一个字——等。
他就坐在程凯歌导演监视器的后面,看杜醇和娜姐拍。
娜姐的演技果然是被主持人设给掩盖了。
但实话实说。
她所饰演的艳红,少了点风尘味儿。
而且由于她鬼马搞笑的主持人设过于深入人心了,那张脸任谁打眼一看,都有些出戏……
不过,程导也没有什么帮她纠正的意思。
贾真会心一笑。
反倒是杜醇,程导一遍遍的纠正着他的表演。
咔!
京腔不行。
咔!
味儿不对。
咔!
四九城的爷拿壶的把式不是这样的。
贾真带着妆在边上看着杜淳一遍遍的NG,一遍遍的重新来过。
直到程导一扬脑袋:哎,对了,这次这个味儿对了。
杜醇也笑了,不过有点不自然。
贾真反正也没觉得特别有味儿——
他跟季铭昨天去的那家中戏门口的肥肠面铺子,里面的老板一听就是京城土著,十代的皇城根下人。
那股子老京城的味,浓烈的,看你的眼神都带着历史感——这人祖上阔过么?
现在还阔么?
啧,暴发户怎么地?
嗛,抖起来了,想当年……
现在甭说演员,就是本地人,还有多少人有这个味儿?
随着时代的发展,多少的底子都给你洗掉了。
王宫大院里住的,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官儿了。
这一拍,就是十几个小时,直到晚上九点。
贾真一直坐在那儿,偶尔站起来松松腿,补补妆。
大部分时候就闭着眼,沉在张少秋的角色里——嘴里声音极低,咿咿呀呀念着词,唱着戏,不太标准,水准也不高,但人很陶醉。
十几个小时下来,一点浮躁气都没有。
终于轮到拍他的戏码的时候,程凯歌导演看着他,突然一笑,跟娜姐说:“不错。”
“呀!”
娜姐看了一眼带着妆的贾真。
贾真的脸化了戏妆,本来年纪就小,厚厚的彩儿一遮,那就是光滑一新的绝世名伶。
这时节的张少秋,小豆子,应该就是贾真这样儿的吧。
“哎呀,贾真这扮相,要是登台肯定迷死一帮小姑娘。”
娜姐穿着艳红的褂子,说起话来,还带着一点老鸨子的样:“漂亮,年轻就是好啊。”
“哈哈,赶紧拍吧。”
程导大手一挥,虽然已经接近晚上十点了,大家还是动作麻利地把二楼的道具布景什么的弄好。
等贾真进门坐在梳妆镜前面,已经快11点了,一片月光从窗户里透进来,凉飕飕的。
“贾真,电影看过了吧?另外昨天老李也跟你说过了吧,你这个角色要注意的几个地方。
首先这个角色是有点女气的。
而这个阶段的张少秋,是有点人戏不分的。常常学着学着就人戏合一了,他就是程蝶衣,程蝶衣就是他……。”
“嗯,我知道了。”
“所以你待会亮相的时候,嗯,要带一点戏台子上的那种感觉,要把他这个人戏不分的状态给表现出来。”
程导打了个圈,陡一下转头,眼睛一瞪。
啧啧,老皮老脸,一点感觉也没有。
“差不多就是这个味儿,也别太夸张了,主要是感觉要对。就是一个亮相,两句词儿,内容也不多。你准备一下,要是没问题我们就先拍一条。”
“好。”
带镜试拍的时候,杜醇和娜姐并没有没一起。
他俩站在监视器后面。
就一个镜头直直的怼着大门。
修长细白的指头从门缝里先探出来,是半个兰花,轻轻往后一拉,竟有不太鲜跳的拢袖子味——仿佛一个刚刚下台的名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