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四大时装周举办在即。
万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迄今为止，她还没有接到国外任何一家公司递来的offer。
叶琳觉得目前这种匪夷所思的状况十分可疑。
“你确定你们公司把巴黎、米兰、纽约和伦敦所有公司都问了一遍？即使你自己出机票、签证费，甚至连生活费都不要，还是没有国外公司要你？”
“小舞是这么说的。”
“小舞的话你也能信？”王若涵忍不住在一旁搭腔，“小舞都把我们俩划到二流梯队里面去了，她怎么可能真心帮你找国外的公司。叶琳，再不你让你们公司帮万婉问问？”
“调外模进来和送中模出去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系统。外模出口国大多是东欧和南美，跟四大时装周完全不搭嘎。即使偶尔有西欧和北美的男模，那也都是通过中间猎头掉过来的。如果要找中间猎头帮忙把万婉推出去，你们公司就得和猎头签一份长期战略合同。因为万婉一个人而改变你们公司输出中模的渠道，万婉还不是超模，不值得人家费那个劲。”
叶琳的大实话让本来就有点蔫吧的万婉更加垂头丧气。
“小叶子，你这话说的……有点儿重啊。你这么说，婉婉不是更没有自信了吗？”
“如果我这么两句实话都能打击到她的自信，只能说明她根本不适合干这行。”
听到叶琳这么说，万婉挺直了原本佝偻的脊背，脸上如同斗败公鸡的神色也渐渐消散，“叶琳说得多，我得自信。这次没去上没关系，我再努力半年，争取明年春天可以出国参加春季时装周。”
叶琳沉思了片刻，然后问道，“你也不用这么消极，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孟繁宇今年出去吗？”
万婉茫然地摇了摇头，“我就顾着我自己了，没打听公司其他人谁会出去。”
“他出去，去米兰。”王若涵赶紧接上话茬。
“我问问他能不能帮忙吧。”
叶琳拿起手机，拨通了孟繁宇的电话。
自从上次叶琳旁敲侧击地暗示他们俩人没戏之后，小孟同学消极了好一段时间。起初，他还没反应过来他每天打不起精神的原因是什么。可单纯又不是傻，人家孟同学从小学三年级起身边就不乏追求之人，男女那点儿事，给他点时间他就能捋明白。
后知后觉中，孟繁宇终于理清了他对叶琳的感情。概括起来是四个字加一个标点符号——是心动啊！
虽然搞明白了自己内心的感情，但追女孩经验为零的小孟同学面对当前的情况依旧是手足无措的。一直是被人倒追来着，现在想要追人，孟繁宇这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着实是不知道应当从哪里入手。
上次吃饭事件后，孟繁宇明显感觉到叶琳待他不似以前那么亲近了。尽管每天还是会陪他练习口语，但很明显地，叶琳的教学热情与日俱减。
忽然，有一天，叶琳对他说，虽然他的口语还有那么点儿口音，但与外国人流畅沟通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口语课可以暂停了。打那以后，俩人就再也没有过联系。
今天，冷不丁地接到叶琳的电话，孟繁宇既紧张又开心。他迅速接起电话，说话都带着颤音儿的，“喂！”
叶琳没有说寒暄的废话，她开门见山，“秋季时装周你是出国还是留在国内？”
孟繁宇还以为叶琳是在关心他，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我去米兰啊！”
“哦！我想拜托你件事儿。”
“什么事儿？帮你买包？”
高冷的叶琳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但脸上却依旧是一贯的波澜不惊，“不是！我室友万婉也想出国，她经纪人叫什么舞的说没有国外公司要她。万婉她自己可以出机票、签证费、生活费，还会自己租房子住，她只是想要一个可以参加时装周面试的机会。你能不能让你经纪人帮忙问一下？那什么舞的对她也不上心，所以这事儿只能拜托你了。”
虽然意识到叶琳关心的不是他而是万婉，孟繁宇有点小失落，但既然叶琳都开口了，他必定得全力以赴，“我觉得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我问问我经纪人，一会儿给你答复。”
“好，那我等你的消息。谢了啊，改天请你吃饭。”
叶琳挂了电话，万婉的眼中既有感激也有犹豫，“叶琳，谢谢你！可是……我原来以为国外公司至少会提供给我一个住的地方，现在要是自己租房的话……”
叶琳知道万婉要说什么。托电视购物、直播带货、商场站台和婚纱影楼的福，万婉存到了一些钱，但也仅仅够机票、签证和在国外的生活费，如果再加上房租，以万婉的经济水平，完全没戏。
“钱不够，我借你！你不用担心！现在都到这个褃节儿了，必须尽快找到收你的国外公司，自己租房就自己租房吧。”
万婉的眼眶发热，话还没说出口，眼泪就先流了出来，“叶琳，你这么为我着想，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好了！”
叶琳最受不了这种煽情的桥段，“打住！你要是哭哭啼啼的，我就不管你了！”
万婉破涕为笑。一旁的王若涵忍不住给叶琳戴高乐，“小叶子，你可真够意思！我和婉婉算是交对朋友了……”
叶琳制止了万婉的眼泪，却没有挡住王若涵的马屁。王若涵这一通猛如虎的马屁操作，一下子就把叶琳拍到了社死区域。
在孟繁宇的牵线下，万婉顺利地与米兰的公司签约。带着一腔豪情壮志，万婉首次征战米兰。
而与此同时，北京时尚圈也即将迎来一年一度的时尚盛事，秋季时装周。
时装周一年两次，春天、秋天各一次。其中最壮观的环节就是大面试，你能见到全北京的外模加上全北方的中模，是的，你没看错，是全北方的中模。长江以北的模特学校都会赶在这个时候让自己的学生来北京时装周亮亮相。
但令这些学生气馁的是，她们也只能是来亮亮相而已。兴致勃勃地来，垂头丧气地回，一般都是这种情况。
气场这种东西除了天生之外，后天的锻炼是极其很重要的。天天在学校里学这个、学那个的，学上个大半年也不一定能赶上亲自走二十场秀得到的干货多。
而对于经纪人和助理们来说，大面试这天则约等于大末日。
大面试从早上八九点钟就开始，一直持续到晚上七八点钟才能结束。上午男模面试，下午女模面试。即使自家的模特已经面完了，也不能走，还得继续跟D。PARK门口儿蹲着。一直等到大面试结束后，经纪人还得见缝插针地找个机会，挨个地去喷设计师，拿到小面试的时间。
时装周大面试其实就是一个过场，一大群人乌央乌央的能看出来什么啊？非得挑花眼不可。所以，在时装周大面试后，每个品牌都会私下重新举办一次小面试。
等到把小面试的时间都敲定后，直接就奔晚上九点去了。
这一天下来，必然是腰酸背痛腿抽筋儿，而且走路还没劲儿。
累都还是可以忍受的，最难熬的就是无聊。虽然上午有男模面试，下午有女模，晚上再安排个喷设计师拿下小面试的加班儿。但又不是每时每刻都是你们家模特在面试，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等。
秋天的北京，说凉就凉。想要席地而坐，除了中午那会儿，基本没戏。站着又累，坐着又凉，那就只能蹲着了。
经纪人们蹲一起的时候最喜欢干的一件事就是八卦。
叶琳一不喜欢蹲这个动作，二不喜欢八卦，所以时装周大面试时，叶琳总是一大帮人里面最不合群的那个。
叶琳正闲得冒泡，这时，忽然有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来找她聊天了。
“Hey！ So boring， ah？（嗨！真挺无聊的，是吧？）”
Lucas一脸堆笑地凑到叶琳的身边，看见他这张大写着虚伪二字的脸，叶琳的脑海中立刻冒出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Hey！ Ah！（嗨！是！）”
Lucas在心里直翻白眼儿，这个臭女人能再敷衍一点吗？
虽然心中很不痛快，但Lucas的脸上依旧春光灿烂。
为了和叶琳拉进距离，Lucas变身北京外模圈儿小报记者，与根本不搭理他的叶琳八卦起了圈儿中“秘闻”。
哪个模特和哪个模特好了三天就黄了，又和他的室友好了；哪个模特不爱洗澡，身上一股味儿所以爱用味道特别重的香水；有一天清晨他从A Model家的女模公寓出来在小区门口撞到了Cat Model的经纪人陈晶晶，他猜陈晶晶应该是和A Model家的哪个男模有了地下情……
“秘闻”都讲完了，Lucas又开启了疯狂吐槽模式，这个女模胸部太丰满不适合面时装周；那个男模罗圈腿，走路还内八字……
叶琳默不作声地听着，心中不禁感慨，当模特着实是耽误Lucas的前程了，他要是改行当狗仔，搞不好很快就会成为狗仔圈儿的大佬级人物。
废话讲了一箩筐，见叶琳始终对他的话题不感兴趣，Lucas不得不改变套近乎的手段。
“You know，I think you are the best booker in Z Model。 You are so professional， so kind， and so friendly to models。（你知道吗？我认为你是Z Model最好的经纪人，你是那么地专业、善良、而且对模特还很友好。）”
叶琳被Lucas这种拍马屁没拍好，拍马蹄子上的功夫给逗笑了，“Come on， Lucas！ I am friendly to models？ Are you sure this is me？ Don’t you forget I threat you by black jobs days ago？（Lucas，你可太扯了！我对模特友好？你确定你说的那人是我？前一阵我还用你在夜店打黑工的事儿威胁你来着，你不会这么快就把这事给忘了吧？）”
马屁被拆穿，Lucas笑得讪讪，“Fine！ You are ……so not lovely。（好吧！你可……真不可爱。）”
“Thanks god！ You are back。If you have something to say， just say it， OK？（谢天谢地，你可算是恢复正常了。你要是有什么想说的就直接说，别绕弯子，行吗？）”
“I wanna kick Fei out of Z Model。（我想把林飞赶出Z Model。）”
Lucas最近和又和林飞杠上了。他抽风得罪了林飞的大客户，林飞把他后面所有的工作都换掉了。Lucas喝了点酒，在Z Model模特和经纪人的大群里把林飞给骂了，林飞也没惯着他，和Lucas在群里对骂。对骂的难听程度可以参考一下村口儿俩农妇因为一直老母鸡的归属起了纷争，然后各自叉起腰骂街的程度。
后来，公司出面调解。但调解人的天平倾斜地好悬没把Lucas给悠起来。
Z Model联合 Lucas国外的母公司给他施加压力，让他在大群里面给林飞道歉。承受不住双重施压，Lucas虚与委蛇地道了歉，但与此同时也在心底默默地埋下了一粒复仇的小种子。所以，Lucas想联合叶琳整垮林飞。
叶琳非常好奇，要说下了他卢大少爷面子的事，她之前也和他有过那么一段不愉快，Lucas怎么就能跟她一笑灭恩仇，而对林飞却是耿耿于怀。
听了叶琳的疑问，Lucas直呼这两段不愉快根本不能同日而语。他与林飞肯定是不死不休的，根本没有一笑泯恩仇的可能。哪怕他肯泯，林飞也肯定不肯，林飞的心眼儿忒小了。哪怕林飞也同意泯恩仇，他也不相信。他觉得那必定是林飞的权宜之计，背后指不定怎么算计着要继续挤兑他。所以，与其被动等待林飞出招，还不如掌握主动权先把林飞干掉。
况且，上次叶琳让他出糗，除了A Model那个女模，谁也没看见，而那个女模早就回国了。可这次林飞是一点脸面也没给他留，他算是丢人丢到家了。这事要是这么容易就翻篇儿，他会被胸口堵的那口气给憋死。
最重要的是，叶琳虽然威胁了他，但并没有对他造成利益上的实际伤害，而林飞取消了他近十万流水的工作，砸人饭碗等于杀人父母的理论全球通用，这个绝对不能忍。
“Chinese always say enemy’s enemy is friend。 So， we are friend。 We have the same target。 We should cooperate。（中国人常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那我们就是朋友。我们目标一致。我们应该通力合作。）”
在叶琳的印象里，老外因为头脑结构与中国人有很大分别，所以多多少少有点缺心眼儿。而外模又大多很早就出来工作了，他们中绝大部分人事业的起点都是从一个辍学童工开始的。本身就缺心眼儿，又没有接受过良好的教育，所以人就难免傻乎乎的。
但Lucas继上次深谙“等价交换原则”的精髓后，再一次打破了叶琳对外模的刻板印象。外模里也还是有聪明人的，连敌人的敌人是朋友都知道，这货在中国待久了，怕是脑部结构入乡随俗，得到了又一次的进化。
叶琳看林飞也很不顺眼，把这个无论时间地点，随时随地犯病起幺蛾子的死胖子踢出公司貌似是一个很好的主意。
但谈判这种事，断不能让对方先看到你的底牌。于是，叶琳盈盈一笑，口不对心地说道：“I’m sorry Lu。 I think you find the wrong person。 I admit I don’t like Fei， but he is not my enemy， he’s my colleague。 I don’t wanna kick him out of Z Model。（对不起，老卢，你找错人了。我承认我不喜欢林飞，但也不至于成为敌人。他是我同事，我并不想让他丢了工作。）”
Lucas眯起双眼，一脸的不相信，“You are kidding， right？（你逗我呢，是吧？）”
叶琳正色道，“I mean it。（我是认真的。）”
“Really？ Are you sure you are not gonna be my partner to kick Fei’s ass？（你说真的？你确定你不要和我一起搞死林飞？）”
“I’m sure。（我确定。）”
面对如此笃定的叶琳，Lucas懵了。此时他的心中有数万头草泥马奔驰而过，内心凌乱的一批。他很惊异，他从未想过叶琳会拒绝他。叶琳不是很讨厌林飞的吗？如果叶琳不同意，他又可以找谁合作？Z Model的其他弱鸡？平时被林飞欺负成那样都不肯反抗，他们怎么可能跟他联手？
Lucas敛了敛心神，锲而不舍地从游说变为请求，“I need your help。 I beg you。（我需要你的帮助。求你了。）”
看到一向臭屁的Lucas此时如此地伏低做小，叶琳的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满足。
她笑得很愉悦，“Why me？（为什么是我？）”
“Because you are good at revenge。（因为你擅长复仇啊！）”
叶琳一向看起来很高冷，所以哪怕经常想给人白眼儿那也都是在心里偷摸翻的。可此时此刻，面对Lucas拍在马蹄子上的马屁，她实在是高冷不起来，一个大大白眼都快从798翻到大望路了。
“This is praise。（这是赞美。）”看到叶琳好像不太高兴，Lucas赶紧又找补了一句。
叶琳特想把刚刚在心中夸Lucas比其他外模聪明的话都收回来。看来，这货的智商是时而在线时而掉线的状态。
“Lucas，do you know what is exchange of equal values？（卢卡斯，你知道什么叫做等价交换吗？）”
“What do you want from me？（那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嗯，丫智商这时候又在线了。
叶琳突然想起了当初她因为Lucas被张伟民一顿臭骂的时候，她曾咬牙切齿地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让Lucas跪下来叫爸爸的事。
叶琳脱口而出，“I want you to beg your knees on the ground and call me daddy。（我想你跪下来叫我爸爸。）”
Lucas被叶琳的话惊地瞪大了双眼。他一度觉得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现了问题，“What？ What did you say just now？ （什么？你刚刚说了啥？）”
此时，叶琳也回过神来。她清了清嗓子，赶紧找补，“I’m kidding just now。 （我刚刚那是在开玩笑呢。）”
“I just know it。 （我就是知道你那是在说笑的。）”Lucas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叶琳也暗自松了一口气，好险，一不小心就把肺腑之言说出来了。
“Now I don’t know what I want from you。 But I’ll help you this time， you owe me once。 What do you think of this？（我现在还不清楚想要从你那里得到什么。但这次我会帮你。你算欠了我一次，以后再还。怎么样？”
“Deal！（成交！）”
“整死林飞小分队”正式成立。叶琳任队长，Lucas任副队长。
虽然到目前为止，小分队一共也就俩人，但以林飞曾经得罪人的数量和即将得罪人的速率为评估基础，相信无需太久，这个小分队就会有新的组员加入了。
队长叶琳给副队Lucas布置了任务。
要想搞垮林飞，不能操之过急，而且表面上要与他休战，这样才能麻痹他。林飞有一座大靠山，那就是赵晨光。只要赵晨光杵在那一天，林飞就不可能轻易倒下。除非，林飞动了赵晨光的利益，而且是很大很大的利益，大到赵晨光根本无法原谅的地步。
所以，小分队行动的第一步是搜集林飞的“犯罪”证据。
走私单、中饱私囊、客户结款后不给公司回款……这种证据越多越好，数额越大越好。
有了证据，才好在赵晨光面前参他一本。林飞只动了Lucas这么一点儿钱，Lucas就红了眼。要是林飞动了Z Model很多的钱，也许根本不用叶琳和Lucas出手，赵晨光就能让他滚出模特圈儿。
听了叶琳的计策，Lucas不禁竖起了大拇指，“I just know it。 You are the right person。（我就知道，我找对人了。）”
“I’ll collect evidence from other bookers， assistants， and accountant。 You start with other models。（我从其他经纪人、助理还有财务这方面搜集证据，你则从其他模特入手。）”
“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