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798艺术园区位于北京市朝阳区酒仙桥路。为什么叫798 呢？因为它原来是国营798电子厂的老厂区。798这个名字在老一辈的眼里特工业，可在年轻人的眼里，它已然是一个潮流代名词了。以至于，后来北京兴起的好多艺术园区都效仿798这个名字，什么718、649……之类的。
2000年底的时候，798电子厂重新整合，一部分房产就闲置了下来。
闲下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厂里领导就想着能变废为宝，于是提出了对外出租的方案。
但798在当时就是一破工厂，实在是不好租。你说，你要是租来自住，它是挺大，但架不住它冬凉夏暖。你要是租来办公，我敢跟你保证，但凡你有客户来公司参观，这单生意就板上钉钉，必黄无疑。为了省下那仨瓜俩枣儿的在废弃厂房里办公，哪个客户不得质疑你们公司的整体实力？
房子租不出去，这给厂里领导可急坏了，恨不得两天嘴上起仨大水泡。没办法，为了提高竞争力，798只好打起了价格战。你租一百平我再送你一百平，你交一年的房租我再送你两年。这样一通操作下来，798立马就引起了当时那帮穷得叮当响的艺术家们的注意。这帮人一窝蜂地涌向798，艺术群落就此形成。
现在的798俨然已经成了北京的文化地标，房租高得吓人。但即便如此，798依旧常年处于一房难求的状态。能在798办公的公司，必然在业内有名有号，Galaxy Model就是如此。
Galaxy Model的办公地是一幢三层小楼，从外观上看，你可以说它工业风满满，也可以说它破破烂烂。艺术风格这种东西，向来是见仁见智的。而它的内部装潢为了与建筑外观保持一致，也继续沿用了“叙利亚”风格。
走在逼仄的楼道里，叶琳不禁胡思乱想，这时候要是来个地震或者火灾什么的，一准所有人全部原地死亡。就这小出口，俩180斤的胖子一并排，一准给堵一严严实实，还逃生个屁。
本以为会一路狭窄下去，但令叶琳没想到的是，上了三楼后，竟然别有洞天。
Galaxy Model的三楼是个大平层，目测至少得四五百平。四面墙中的一侧完全用镜子覆盖，这使得整个房间看起来更大了。
而这里，便是Galaxy Model的面试大厅。
面试大厅里，工作人员井然有序地做着面试前的准备。
为了避免自己看起来像刚进大观园的“刘姥姥”，初来乍到的叶琳极力掩饰着她内心的震撼与新奇，只敢用眼角的余光去扫视厅中的一切。
四处打量的林飞“捕捉”到了Jessie，他一改平日里的傲慢，像一只吃跑了飞不动的花蝴蝶一样，笨重地向Jessie扑去。
望着林飞的背影，叶琳十分好奇，他这等腰三角形的体型到底是怎么长出来的？这一身的肥膘，分布的那叫一个均匀，要是不看头，怕是连正反面都难以辨别。
林飞快步扭到Jessie身旁，伸出他那两条胖出藕节的胳膊，一把将Jessie抱住，亲热得仿佛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家人。
二人一阵寒暄后，林飞开启了拍马屁模式。
“Jessie姐，你又变漂亮了！”
面对林飞的恭维，Jessie心花怒放，“就你嘴甜！”
“姐，你是割双眼皮了吗？”
Jessie点点头，“是啊！特明显吗？”
“哪儿啊？这割得也太好，太自然了吧？不认识你的人肯定看不出来是割的！我就说嘛，今天一看见你，我就觉得你又美了！”
听着他俩的对话，但凡定力差点，叶琳就能当场把中午吃那俩包子给呕出来。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Jessie那悲伤蛙一般的宽眼皮是割的。如此与事实不符的恭维，林飞张嘴就来，这也算是一种功夫与能耐了。
而更关键的是，林飞敢说，Jessie就敢信。看着Jessie咧开她那血盆大口，笑得连后槽牙都能看见了，叶琳深深地意识到，Jessie这老帮菜怕是对自己连那么一丁点清晰的认知都没有。
迷魂汤灌完之后，林飞进入正题。他趴到Jessie的耳边，轻声低语道，“姐，一会儿帮忙推推我们家模特呗？”
（注：“推模特”，模特圈的常用术语，意为推销模特。在客户面试模特时，经纪人会向客户介绍模特的一些优势，从而促使客户定下该模特，这个过程就叫做“推模特”。
文中，林飞不能亲自去“推模特”是因为这场面试是由Galaxy Model组织的。所以，即便面试的模特不全是Galaxy Model的直签模特，也只有Galaxy Model一方的经纪人才有权在客户面前“推模特”。）
Jessie心领神会，朝着林飞做了一个OK的手势。
“Jessie姐，你最好了！”林飞的嘴上又是一顿抹蜜。
“一会儿面的时候，让你家小孩儿帮小娜统一下外模呗，小娜英文不行。”
（注：“面”，面试的缩略语；“小孩儿”在模特圈代指刚入行的小助理。）
“没问题！”林飞一口应承下来。
“让你家小孩儿先去找小娜填表吧。”
听了Jessie的话，林飞回过头，看着像礼仪一样伫立在他身旁的叶琳，低声吩咐道，“你先去找小娜填表，再收一下模卡，给我送过来。一会面试的时候，你帮小娜统一下外模。”
虽然林飞说的每一个字叶琳都能听懂，但连一起后，她就懵了。
叶琳一脸雾水地看向林飞，小声问道：“谁是小娜？”
林飞极其不耐烦地指了指门口那个方向，鉴于那边除了一个瘦瘦小小的姑娘之外全是男的，叶琳这才猜到了小娜是谁。
“填表、模卡、统一下，又是什么”？叶琳继续问道。
“你鼻子下面那孔儿就吃饭用吗？不懂就去问啊”！林飞的语气中满是不耐烦。
“嗯”，叶琳转身，讪讪地向小娜走去。
“您好！”
叶琳的问候打断了正在低头忙乎的小娜，她抬起头，茫然地回了句，“你好！”
“抱歉，我今天第一天上班，什么也不懂，能向你请教一下填表是填写什么吗？”
“你是哪家公司的？”
“Z Model。”
小娜找出两张表格递给叶琳，“这张是外国女模的登记表，这张是外国男模的。你把你家模特的名字、身高、三围、国籍依次填上，填好交给我就行了。”
“好，谢谢。”
叶琳拿着登记表，找到Z Model的一众模特。
“Hey， Guys！ I need your information to fill the forms。 So could you give me your name， height number， nationality， and measurements of your chest， waist and hips， please？（嗨，你们好！我需要你们的信息来填写这些表格。所以，请把你们的名字、身高、国籍和三围数字给我，好吗？）
听到叶琳的话，Anna第一个回应，“Sure。 My name is Anna， my height number is 177cm。 I am from Russia。 And my measurements are 82cm， 60cm， and 88cm。（好的。我叫安娜，我的身高是177公分，我来自俄罗斯，我的胸围是82厘米，腰围60厘米，臀围88厘米。）
Anna报完个人信息后，其余九人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一起开声，搞得叶琳手忙脚乱。
就在叶琳趴在墙上，奋笔疾书地忙着填面试表格时，楼梯间里的万婉、王若涵、白一卓和孟繁宇都快要闲出病了。
“什么时候开始面啊？”等待让王若涵感到万分无聊。
“你这才来几分钟？我和老孟都等一个多小时了！”
“这种大面太烦人了，一弄一下午”，王若涵继续抱怨道。
（注：“大面”，模特圈省略语，意为“大型面试”。）
“面的是运动，也不知道会不会又是一上去就直接被刷下来”。王若涵低头瞧了瞧自己高耸的胸部，哀怨地感叹，“唉，你说，我再不哪天去给它们缩了得了？”
“你可别瞎弄！Pioneer那外模做完缩胸手术后，一个大一个小的，胸口还鼓出一个大包。这事儿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敢胡思乱想。”万婉赶忙阻止王若涵这种荒唐的想法。
“唉……”王若涵长叹一声，“会不会是她们巴西那边技术不行啊？我去韩国弄，会不会好点？”
“哪儿的整形都有风险！”万婉继续劝阻。
“你说得也对……哎，老孟，你今天必上啊！”
（注：“上”，模特圈缩略语，“面中工作”的意思。）
“老孟面什么不上啊？老孟是面霸！”一旁的白一卓附和道。
“面霸是什么？”白一卓口里的新词让孟繁宇一脸的问号。
“面试小霸王啊！我给你新起的外号！喜欢吗？”
面对白一卓的恭维，孟繁宇并没有像Jessie那样，一夸就上天，欲与太阳肩并肩。他谦虚地摇了摇手，“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孟繁宇的谦逊正应了那句话，越厉害的人越低调。
事实上，白一卓的恭维并不夸张，也基本与事实相符。孟繁宇是个典型的老天爷赏饭吃的模特，身高188cm，穿衣显瘦脱衣有肌肉，新陈代谢旺盛得不得了，无论怎么吃垃圾食品也不会发胖，只要随便举举铁，肌肉线条马上出来。虽没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超模脸，但帅得一塌糊涂的他直接屠了商业模特的市场。拍摄不敢夸口，但秀的面试，几乎百发百中。
“我要有你一半的能耐就好了。这都月末了，我一次也没面上过。”说完，白一卓讪讪地笑了笑。
“我也和老白差不多！”惨淡的境遇让王若涵在此刻与白一卓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媳妇儿，今天这场面试你也悬！运动品牌的客户不喜欢你这款高级脸！”
白一卓的“大实话”让万婉的脸色黯淡下来，这是万婉的一块心病。
都说模特得有一张高级脸，但事实上，在中国，大部分的高级脸模特都过着捉襟见肘的生活。他们的市场太小了，仅局限于设计师品牌那一小撮里面。想要凭借高级脸赚大钱、出大名，你就得走出中国冲向世界。但冲向世界的路费又需要自理，而且很贵，这些掣襟肘见的“高级脸”哪有启动资金。于是，“高级脸如何成名”就成了一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亘古难题。
……
Galaxy Model面试大厅内，叶琳将十个模特的信息全部登记完毕，交给了小娜。
她才刚松了口气，就跟不远处林飞那不善的小眼神对上了。
林飞摊开右手，高声质询叶琳，“模卡呢？”
面试大厅里的人全都被林飞的高声吸引了，众人齐刷刷地看向叶琳。
叶琳心里咯噔一下，赶忙又回身去找小娜。
她来到小娜身边，“那个，我能再问你两个问题吗？”
小娜很热情，“你说！”
“模卡是什么？统一下又是什么意思？”
“啊……模卡就是模特卡，统一下就是统筹安排的意思。”
叶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谢谢！”
得知“模卡”是什么之后，叶琳转身又来到Z Model一众模特身边。
“May I have you guys’ model cards，please？”（你们可以把模特卡给我吗？此处，叶琳将模特卡直译，未使用专有名词。）
Anna试探性地问道：“Model card？ Do you mean composite card？”（安娜纠正了叶琳的错误说法。）
“Eh……yes， I think so。”（呃……我想是的。）
模特们纷纷将自己的模特卡交给叶琳，唯有Dasha，她为难地说道：“I don’t have composite card in hand now。 I think the new ones are in the car。 Could you get them for me， please？（我的模特卡用完了，我想新印的卡应该都在车里，你能帮我去取一下吗？）
虽然十分不情愿，但叶琳还是溜溜地快步跑下楼，帮Dasha取模特卡去了。
……
终于收齐了模特卡，叶琳快步来到林飞身边，将模特卡递给他。
林飞看了眼模卡，而后，他那双豆大的老鼠眼瞬间喷出两道火柱，“你……”，只这一个字，林飞和叶琳再次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林飞喜欢高调，当众训斥助理是一件让他自觉倍儿有面子的事情，可现在他要说的内容属于圈内人都心知肚明，但谁也不能大声把它说出来的秘密，他必须低调。于是，林飞不得不降下他那高八度的声调，低声吼道，“今天是Galaxy组织的面试，你给我拿带我们公司logo的模卡？你是小脑萎缩了还是大脑粘连了？”
此话一出，叶琳心中的火儿“噌”地一下就窜了起来，她恨不得立马甩林飞几个大耳瓜子，抽到连他亲妈都不认识他。但理智让她隐忍了下来，“对不起，我重新去拿。”
再次找到模特后，好几个人都说自己没有logo的模卡放在了楼下的车里。无奈，叶琳只好再次一路小跑着下楼。取完模特卡后，又快速地跑回面试大厅。
她如此怪异的举动引起了万婉、王若涵、孟繁宇和白一卓几人的注意。
“这么一会儿，这姑娘都来来回回好几趟了。她干嘛呢？她谁啊？”
对于王若涵的提问，万婉、孟繁宇和白一卓都摇了摇头，异口同声地说道：“不知道，没见过！”
“跑的还挺快！这速度，风一般的女子啊！”
王若涵的调侃逗笑了其他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