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没有公司logo的模特卡，急急忙忙赶回面试大厅的叶琳满头大汗。
本以为这回总算完成任务了，可没成想，还有十几步就走到林飞面前的她，突然被一个冒失鬼撞了一下，模特卡像天女散花一般，散落得满地都是。
于是，下一秒，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叶琳蹲在地上一张一张地拾捡着散落在地的模卡。此时，叶琳感觉自己算是尴尬到姥姥家了，她恨不得原地用脚趾抠出个梦幻城堡。她就纳闷儿了，她是不是跟Galaxy Model这破厂房犯冲啊？怎么自打进了这幢楼，她就哪哪都不顺呢？
借尿遁，叶琳跑到洗手间一个人待了一会儿。
她用凉水洗了把脸，整个人顿感清醒了不少。
望着镜中的自己，叶琳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很多画面。像放电影一样，一幕接着一幕……
有被同事欺负到恨不得屎盆子都扣她脑袋上，可她依旧坚持善良的日剧女主；有刚刚上班，对着自己大喊“加油”的某小葵；还有打着自强自立的幌子，实则每一步都是靠男人才得以上位的某女子图鉴里的女主角……
不得不佩服，各国编剧闭门造车的能力是一个比一个强。真正的职场与他们笔下的世界不能说千差万别，只能说完全不一样。
现实生活中，那种跟智障没多大区别的善良，根本无法感化即使穿越到《甄嬛传》也能一路活到大结局的黑心同事；自我感觉阳光开朗，实际上呆头呆脑的某小葵会一直徘徊在职场最底层，做着最简单的工作，拿着最微薄的薪水。她不用担心办公室斗争，没有人会跟一个只有小学二年级水平的人battle，因为犯不上；至于那种老老实实蹲在地上，等着女人踩着他的肩膀往上爬的白痴男人……这本身就是个伪命题，老老实实蹲地上的男人，你根本没有踩着他的必要。即使你上了他的肩膀也会自动下来，因为他肩膀上的风景搞不好还赶不上你现在的生活。至于那种能改变你命运轨迹的巨人……人家是伽利略，可你是牛顿吗？人家凭什么让你一大草包踩在他的肩膀往上爬？你还真当自己长得像嫦娥仙子那么美？
想及此处，叶琳不禁冷笑。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才是适合她的生存哲学。
曾经，面对小朋友的霸凌，她挥起拳头；面对家人的冷暴力，她巧使妙计令他们“自相残杀”……
面对此刻的困境，叶琳本想靠国产影视剧的编剧们给她些灵感，可一番回忆下来才发现，电视剧全是胡编乱造，最后还得靠自己。
将今天下午发生的一切在心里复盘了一遍，叶琳似乎找到了症结所在。
她更倾向于“计划”，但今天下午全是“突发”。于是，她慌了。所以办起事来才笨手笨脚，完全不似平时的自己。但论急才，她自诩也不输任何人，只是今天下午一直不在状态而已。
叶琳尝试深呼吸，让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从洗手间出去，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叶琳一洗之前的慌乱神色，她的眼里满是坚定。
面试时，模特之间最不可调和的矛盾就是谁先面。尤其是在一天之内有好多个面试的情况下，每个人都在“赶”，谁也不想在“等”上浪费时间。
一般情况下，如果女模先面，男模只会在心中稍稍腹诽，所以表面上还是会维持着“天下太平”的假象。而若是男模先面的话，女人天生爱唠叨的特质会导致面试现场必定是“怨声载道”。
就比如今天，当小娜拿着麦克风，高喊出“今天的面试顺序是，先面男中模，然后是男外模、再然后，女中模、女外模”时，整个三层小楼瞬间被女中模的抱怨声淹没了。一旁等着“统一下”外模的叶琳等了好半天，漫天的非议声才渐渐消逝，她才有机会将小娜的话翻译成英文。
“Guys， today’s casting， Chinese male models first， then foreign male models， then Chinese female models， last but not least， foreign female models。”
此话一出，小楼再次被一股夹杂着俄语、葡萄牙语、乌克兰语、立陶宛语……的声浪席卷。
统筹面试听起来有点高大上，实际上却特简单，跟古代大户人家饥荒时给流民施粥发馒头没什么太大区别。
第一步，发号码牌。
叫到名字的人到小娜和叶琳手里领号牌，然后按照号码依次排成一列纵队。
第二步，按顺序分组进行台步展示。
今天的面试规定是，十人为一组，背对着面试大厅里全是玻璃的一侧墙体，平行站成一横排。听到指示后，十人一起出发，走到客户面前，定点摆pose，而后折回。回到原点后，重新再走一次。而这次来到客户面前，定点摆完pose后无需折回，原地等待客户选出她要定下的模特。
第三步，拍照。
工作人员按照正面、左侧、右侧、背面这样的顺序，依次拍下被确定模特手持号码牌的特写照片。
第四步，备选模特的二轮复试。
第一次进行台步展示时，客户除了会选出她确定要定下的模特之外，还会选出一部分她不是十分确定的模特以做备选。
一轮面试后，如果客户已经确定的模特数量不够，之前选出的备选模特就会有二轮复试的机会。
小娜用中文跟模特们介绍着今天的面试规则，而叶琳则在一旁用英文同声传译。
叶琳说的是美式英语。由于上大学时深受来自洛杉矶外教的影响，她的口语偶尔会夹带出一丝南加州特有的结尾上扬。这种小口音在美国人耳里听起来稍微有点戏精，但母语非英语的人听起来则是抑扬顿挫，十分悦耳。
一时间，叶琳一口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地道英文立刻让她成为了全场的焦点，众人皆向她投来艳羡的目光。
其中，数半年前在华尔街英语交了十多万，半年后依旧无法和外国人流畅交流的孟繁宇眼里的星星最多。此刻，叶琳迅速晋升成为他的人生偶像，是值得他仰望的大神级人物。
第一次在现场亲眼看见如此大规模的面试，即便刚刚已经将心态调整平稳，可此刻的叶琳却依旧情不自禁地再次内心澎湃了。
站成一排的十个模特一起走起台步，他们的周围会形成一张巨大的气场网。叶琳瞬间被这张气场网卷入其中，心中的震撼将她整个人都吞没了。
叶琳看得眼花缭乱，即使走了两遍，她依旧无法从十人中挑选出谁最优秀。可经验丰富的客户就与叶琳截然不同了，她不但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从十人中挑出“心中最爱”，而且还有时间对其他人品头论足……
“那男模是新人吧？怎么有点顺拐呢？”
“19号这五五身的比例太拉胯了，而且还有点罗圈腿！”
“206号像个螃蟹！一走路两只胳膊都支出来了！还有那207号，头怎么一直往前探呢？跟唱京剧的丑角似的！”
……
距离客户不远的叶琳听到如此的“精彩”点评，她掩着嘴，忍俊不禁。
孟繁宇不负众望，首轮出圈，王若涵和万婉进入了备选名单，而白一卓则毫无意外地落选了。
二轮复试前，王若涵凑到Jessie跟前，想套点料，“姐，客户想要什么样的模特啊？”
“青春、甜美，你看定的女模，差不多都是这种类型的。”
“那怎么没直接定我，我多青春啊？”
Jessie低头瞄了一眼王若涵的胸部，阴阳怪气地说道：“那就不知道了。”
看到Jessie无意间瞄她胸部的动作，王若涵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原本晴空万里的脸色立刻转阴，表情愤懑。
复试开始时，客户明确了她的要求，“我想要青春、健康的气息，所以你们走的时候要微笑。”
万婉和其他待定模特都积极地配合客户的要求，只有王若涵一直板着脸。
“201号，你不会笑？”面对王若涵的“不听话”，客户不客气地点了她的名。
“要是因为我不笑，或者台步走的不对，我都可以调整。但你要是一早就对我的身材有了偏见，然后还一遍遍地遛我，那我觉得就挺没有意思的。”
王若涵也同样不客气地正面硬刚回去。
“那你别面了！”王若涵成功地把客户的火气拱了起来。
见状，王若涵的经纪人小舞赶忙来到她身边，低声呵斥道，“你怎么回事？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要是再这样，以后所有面试都不用去了！”
王若涵没有答话，愤愤地离开了。
二轮复试结束后，万婉也惨遭淘汰。
但与王若涵不同，虽然十分失望，但离开时，万婉依旧不忘礼貌地与客户和一众工作人员道别。
在Jessie不遗余力的“推销”下，Z Model除了Lucas和Tim这两个男模，其余八个模特全都面上了。
面试结束后，客户让模特当场试装。
（注：“试装”是指客户敲定模特后，让模特一一试穿走秀时需要展示的服装，从而确定展示服装的最终尺码以及每个模特需要展示的服装款式。）
林飞留在Galaxy Model盯试装，他命令叶琳带着Lucas和Tim去同在798园区办公的花忍摄影进行下一个画册拍摄的面试。
（注：模特的工作大致分为拍摄、走秀、静态展示三大类。其中，拍摄从表现形式上又分为动态广告拍摄和静态画册拍摄两种。）
拖着沉重的脚步，叶琳缓步下楼。奔波的一天令她疲态毕露。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晖将天边的晚霞染得绯红。
楼下，Lucas、Tim、王若涵，还有其他几个模特正围在一起抽烟。不远处，万婉倚在树下，安静地等着王若涵。
叶琳走到Lucas和Tim的身边，“Let’s go to next casting。”（我们去下一个面试。）
“OK”，听到叶琳的话，Tim立即熄灭了手中的香烟。而一旁的Lucas则仿佛耳朵里塞了驴毛一般，完全无视叶琳，继续悠闲地吐着烟圈。
“Lucas， did you hear me？”（Lucas，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After this one！”（抽完这支就走。）
Lucas的语气中尽是不满。
叶琳觉得特好笑，此种情况，不满的人难道不应该是她吗？如此的本末倒置，看来这Lucas应该是个大刺儿头。
先是一个林飞，而后又跳出来一个Lucas，仅仅半天，叶琳就见识到了Z Model这潭水有多浑。
“你是Z Model的经纪人？”
正在心里盘算着如何浑水摸鱼的叶琳被王若涵的突然搭话打断了思考，她看了王若涵一眼，礼貌而冰冷地回复道：“助理。”
“你英文那么棒，升经纪人是早晚的事儿”，王若涵略带恭维地说道。
只这一句话，叶琳就觉得眼前这妹子的脑子可能不太好使，升经纪人又不是考四六级，英文好不好有那么重要吗？拍马屁都拍不到正地方，这人不行。
“我叫王若涵，咱们加个微信呗？以后你们公司有面试，喊上我呗？”
“我第一天上班，不太懂你说的话。我们公司是做外模业务的，有面试怎么喊你？你不是中模吗？”
“啊，是这样的。比如，你们公司接到一个既需要中模又需要外模的工作，而你们公司又没有直签的中模，所以就得从外面找。这个时候，你告诉我一声，我就可以让我经纪人去找你们公司对接了。”
叶琳点点头，“懂了！”
“那，加微信可以吗？”说着，王若涵拿出手机，亮出她微信的二维码。
迟疑了片刻后，叶琳也掏出手机，加了王若涵。
“Enough for making friends？ Can we go now？”（交朋友交够了吗？现在能走了吗？），已经抽完烟的Lucas竟调侃起了叶琳。
叶琳瞟了他一眼，“Sure！”（嗯！）
“你们也去花忍摄影吧？我也是，咱们一起吧”？自来熟的王若涵向叶琳热情地发出了邀请，叶琳虽不喜社交，但也不是人家伸过来一热乎乎的剃头挑子，她一脚就能给撅回去的人。所以，即便心里不愿，但她还是勉强点头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