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和米兰时装周相继结束后，北京也即将迎来春季时装周。
作为Z Model的门面经纪人，叶琳在这个一年两度的时尚盛会前期忙得脚不沾地。然而，一通电话却意外地打乱了她忙碌的生活。
接到这通未知号码来电时，刚刚下班回家的叶琳正打算眯一会儿。
因为时常有新客户慕名而来找她要模特，所以在接未知号码的来电时，叶琳总是温柔而又热情的。
可当叶琳知道了来电的人是谁后，那原本的温柔和热情刹那间便消失殆尽了。
“我……我是叶君。”
听到这个名字，叶琳沉默了。片刻后，她微微挑眉，轻声嗤笑道，“稀客啊。”
电话另一端的男人顿了顿，“琳琳……”
“停！有事儿说事儿，别这么叫我。”
“我不能叫你琳琳吗？我是你爸啊。”
“我知道你是谁，不用提醒我。我只是不太习惯跟我套近乎的你而已。毕竟你一向对我都是冷漠又严厉，突然变得这么和蔼，我心里打鼓。算了，那些老黄历就不翻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奶……走了。”
叶琳瞬间怔住了。
“你能回来送她一程吗？”
叶琳顿了顿，“不能，我很忙。”
说完，叶琳便挂了电话，而叶君也没有再打过来。
挂了电话的叶琳感觉有点懵、有点晕，原本的睡意也全部消失不见了。
她平躺在床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闪过她与叶老太太的每一幕往事。
那时，叶琳还很小，无法做到精确至细节的隐忍。叶老太太强迫她吃地瓜时必须连皮一起吃，倔强的小叶琳心里不愿，便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以示反抗。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可它却清晰如昨天地储存在叶琳的记忆中。那次，叶老太一改往日冷暴力的行事风格，她指着叶琳的鼻子厉声呵斥，“你吃我的、喝我的、穿我的，而且还住在我家，你就得听我的。要不然，你就给我滚出去。从今以后，在这个家里，我不想再看见你翻白眼，否则我就把你送去孤儿院。你听没听清楚？”
满眼怨恨，强忍泪水的小叶琳用稚嫩的声音回答道：“听清了。请您放心，我以后工作赚了钱，一定会把您花在我身上的钱全部还给您……”
回忆至此，叶琳仿佛魔怔了一般。她“嚯”地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满床地找手机。
终于在被子里摸到了手机。她迅速解锁，然后点开手机银行的APP，将叶老太的银行卡号从常用转账人中删除。
删除银行卡号后，叶琳并没有感到轻松。
她呆呆地坐在床上，深邃的眼眸中尽是难以言说的焦虑。
忽然，她好像又想起了什么。
叶琳迅速地跳下床，翻箱倒柜地找出了一双色彩斑斓、土得都快掉渣的袜子。她毫不犹豫地将袜子丢进了垃圾桶中，然后又躺回到床上，强迫自己入睡。
然而，强迫很失败，她睡意全无，脑子里混得跟一碗浆糊一样。
过了一会儿，叶琳又从床上跳了起来。她几步跑到垃圾桶前，把那双土掉渣的袜子给拾了出来。
紧接着，她从柜子里拖出可行李箱，一边收拾衣物，一边打电话给赵晨光。
“赵总，抱歉这么晚还给您打电话。”
“没事没事，距离我睡觉的点儿还远着呢。你找我有事儿？”
“赵总，我想请假。”
“哦，请多久啊？”
“具体几天我也说不好。”
赵晨光知道，叶琳是个计划狂魔，可她今天要请假却又不知道要请多久，这隐隐让赵晨光觉得可能出事儿了。
“叶琳，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吗？”
“我奶去世了，我要回家奔丧。”
叶琳出现叶老太的灵堂里，这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
“琳……”
叶君刚喊出一个字，便对上了叶琳不善的眼神，他立马改了口，“叶琳，你回来啦？”
叶君的眼中有局促、有激动，而更多得则是愧疚。
叶琳轻声应答，“嗯！”
她的冷淡让叶君的脸上蒙上了一层落寞。经过时光的洗礼，叶君逐渐意识到，缺席了叶琳的成长是多么令人悔恨的事情。如今，他想要弥补，但貌似叶琳已经不需要了。
亲戚们一改当初的冷漠，假惺惺地对叶琳嘘寒问暖。在北京混得不错的叶琳已然成了这帮亲戚在外人面前吹嘘的谈资，他们可不得对“谈资”稍微好一点儿嘛。
生完孩子身材走样的表姐、大学刚毕业家里蹲的堂妹，与叶琳年纪相仿、儿时一同成长起来的两个人已经在气质上与叶琳有了巨大的不同。
表姐夫和堂妹的男朋友围在一起，一边抽烟一边说着低俗的笑话，俨然已经忘记他们身处在一个葬礼上。
叶琳十分庆幸当初的选择，如果她没有去北京而是回到这个小城市，她也有九成九的可能逐渐变成一个烟火气极重的家庭妇女。嫁给一个猥琐的男人，过着平凡而又单调的生活。
面对这些极品亲戚，叶琳有些疲惫，她不想再和他们说话。
叶琳穿过众人，进入到了叶老太的灵堂里。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后，叶琳静静地看着叶老太的照片发呆。
“你怎么回来了？”
过了好一阵，一声清脆的疑问将发呆中的叶琳拉回到现实。
叶琳别过头，便看见了一个七八岁左右，扎着一对羊角辫的小丫头正一脸不屑地看着她。这小姑娘是穆夏，姑姑与第二任老公生的孩子。
叶琳没理她，跋扈的小姑娘生气了，“喂，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理人？你可真没有礼貌。”
“你就有礼貌了？别忘了，你再讨厌我，我也是你的表姐。”
“你才不是我姐呢。我妈说，你是丧门星，你不配做叶家人。”
叶琳轻哼，“我配不配的也轮不到你说，你可是姓穆的。”
“虽然我和我爸姓穆，但我妈姓叶，我姐也姓叶，我们家有一半人是叶家人。所以，我就是能说你。”
小姑娘伶牙俐齿，深得她妈妈的真传，这令叶琳不禁想起叶姑姑那些年对她的语言暴力。
在叶琳还小的时候，叶姑姑都是亲自上阵的。冷暴力中间或掺杂着语言暴力，这样的有效攻击令叶琳长年生活在恐惧叶姑姑的阴影中。后来，叶琳渐渐地长大了，她懂得了耍心眼儿，她用手段把叶老太哄得心花怒放。没有了叶老太的仰仗，叶姑姑就没法明目张胆地挤兑她了。而这时，穆夏这个“童言无忌”的小姑娘便成了叶姑姑的口舌。丧门星？在这对母女的咒骂和诋毁中，这个称呼是绝对的轻量级。
“那你知道为什么你和你姐都是你爸妈的孩子，但你姓穆，而你姐却姓叶吗？”
“我们家有两个孩子，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这有什么问题？”
看来，叶姑姑还没有把真相告诉这个小丫头，那我今天就做一回“好人”。想及此处，叶琳轻启薄唇，“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别人家就一个孩子，但你们家却是两个呢？这可是违反计划生育的。而且，你爸又不是入赘到叶家，为什么第一个孩子一定要跟叶家姓呢？”
叶琳的两连问把小丫头给问懵了，她蹙着眉头，用手抓着羊角辫，脸上尽是疑惑不解的表情。
“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叶琳继续诱导。
穆夏小鸡啄米般点着头。
叶琳探身，附在穆夏的耳边轻声说道：“因为你爸和你妈是二婚，你姐是你妈和前夫生的孩子。你姐以前不叫叶静，她叫王静。”
闻言，小姑娘涨红了脸，她目眦欲裂地瞪着叶琳，大声咆哮道，“你说谎！你骗人！你说得不是真的！”
三重否定后，无法接受现实的穆夏哭着跑出了灵堂。她边跑，边念着对叶姑姑的质问，“妈妈，叶琳说姐姐不是你和爸爸亲生的，这是真的吗？”
叶琳轻轻勾起唇角，一丝报复的快感让她的心情稍微好了几分。
过了一会，如叶琳所料，叶姑姑扯着大嗓门，骂骂咧咧地就找到灵堂来了。
“你这个丧门星，你回来就没有好事儿。我们老叶家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才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灵堂里吵闹的声音将叶君和一众虚情假意的极品亲戚都招了过来。还没等叶琳开口，就已经有人跳出来替她发声了。
“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叶琳千里迢迢回来看妈，你怎么能出口伤人呢？”
说话的这人是叶琳的二叔。
当年，叶二叔的绝招是永远把叶琳当空气。对待自己的女儿，叶二叔是无比慈爱的父亲。对待大姐的女儿，他则是风趣幽默的二舅。唯独对待叶琳这个侄女时，他是撒在伤口上的那把盐。叶琳极其讨厌被区别对待，往根儿上找就是来源于她这二叔。
然而，时过境迁后，叶二叔仿佛失忆一般将他当年的恶行忘了个一干二净。刚刚看到叶琳时，他居然拉着自己大学毕业即失业的女儿和叶琳猛套近乎，希望叶琳能在北京的模特公司里给他女儿找份工作。
“妈用不着她看，她过年都不回家，现在回来干嘛？”
叶琳心里觉得好笑，明明叶姑姑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在过年的时候看到她，可现在却冠冕堂皇地用这个理由来抨击她，这可真是人至贱则无敌。
“姐，妈都跟我说了，逢年过节、每个月月初，叶琳都会给她打电话回来，她们祖孙的感情很不错。叶琳是因为忙，过年才没回来。妈这才刚走，你怎么就在这挑拨离间她们祖孙的感情呢？”
的确如叶君讲的那样，叶琳每个月月初发工资的时候都会给叶老太汇款，逢年过节的时候也会给叶老太包个大红包，用银行转账的方式汇过去。
每次汇完款，叶琳都会给叶老太打个电话，随便寒暄个几分钟。一来，转账汇款是为了遵守当年的承诺——以后工作了，一定把叶老太养她时所付出的花费还回去。二来，叶琳与叶老太维持着表面一团和气的假象是为了拜托叶老太每个月都去公墓帮她给爷爷扫墓、送钱。
在叶琳工作之前，叶家人每年只给叶老爷子烧两次纸。叶琳担心爷爷在下面捉襟见肘，于是在工作后便拜托叶老太每个月都烧钱下去。
在其他事情上，叶琳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可唯独在这件事上，叶琳很唯心。没有能力在爷爷生前孝敬他是叶琳毕生的遗憾，她打心眼里希望，在地下真的有另一个世界，她拖叶老太烧给爷爷的一切，爷爷都能收到。只有这些唯心的东西是真的，叶琳才有机会孝敬爷爷，她才能稍微弥补一点点遗憾。
“挑拨离间？叶君，是我挑拨离间还是你这扫把星女儿挑拨离间？说夏夏和静静不是亲姐妹，她安的是什么心？”
叶君刚想说话反驳，只听一阵冷笑声响彻于整个灵棚。这冰冷的笑声让灵棚中的每一个人都脊背发凉。在特殊的地点听到这种特殊的笑声，如果要是在晚上，再把灵棚里这昏暗的小黄灯给关了，怕是所有人都会怀疑是不是叶老太回来看大家了。
“叶平，我从小就一直佩服你这睁眼说瞎话的能耐。几年没见，貌似你这本事又精进了。第一，我没有说过穆夏和叶静不是亲姐妹，我只是说她们不是同一个爸生的。第二，穆夏，你过来……”
倏然变得很威严的叶琳让穆夏有点发怵，她本不想那么听话，但也不知为什么，她这两条腿就像不听使唤一样，竟自动自觉地向叶琳走了去。
“你想不想知道到底是你妈妈说的是真的，还是我说的是真的？”
穆夏点点头。
“我告诉你，现在站在这里的所有人，除了你之外，全都知道真相。但除了我，没有一个人愿意告诉你真相。所以，无论我说什么，他们都会帮着你妈妈反驳我。不过没关系，没有人证还有物证呢，咱们用事实说话。”
言罢，叶琳从穆夏散落在额前的碎发中拔了一根。
“啊……”
毫无准备的小丫头疼得大叫。
“叶琳，你干嘛？你这个天煞孤星，你怎么不去死呢？”
叶平反应过来叶琳想要做什么，她猛扑过去，伸手就要抢叶琳手中的头发。
叶琳一个闪身避开了叶平的魔爪，这时，一旁的叶君也冲了过来，拦住了发疯的叶平。
伴随着身后叶平的声声咒骂，叶琳又笑眯眯地缓步走向了叶静。
叶静看到了叶琳脸上的笑容，不知为何，她的身上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要干嘛？”
叶琳轻嗤，“果然一孕傻三年，你妈可比你聪明多了。”
说完，叶琳迅速地也拔了一根叶静的头发，疼得叶静直咧嘴。
“好了，齐活！穆夏，我会拿着这两根头发去做DNA检测，看看你和叶静到底是同父同母的姐妹，还是同母异父的姐妹。你放心，做检测的钱表姐出了，表姐一定要让真相水落石出。咱穆夏也是大姑娘了，不能任由别人把你玩弄于股掌之上，对吧？”
听了叶琳的话，叶平更加疯狂，她企图挣脱叶君，扑过来殴打叶琳。
叶平那窝囊废老公则双拳紧握，满眼阴鸷地瞪着叶琳。
而叶静，她紧张地都颤音儿了，“琳琳，你这是干嘛啊？夏夏……夏夏她……”
叶琳轻笑，她拍拍穆夏的脑袋，“你看看你爸、你妈、还有你姐的表现。你觉得咱们还用做DNA检测吗？你是小，但你不傻吧？要是我说的都是假的，她们干嘛一个两个的都这么激动？”
看着爸爸妈妈还有姐姐的样子，穆夏什么都明白了。从小到大，她一直以为她们是幸福的一家四口。尤其是她和叶静，俩人相差很多岁，但感情却好得不得了。在穆夏的心里，叶静不仅仅是她的姐姐，更像是她的妈妈。叶静从小看着她长大，更多时候不是叶平在照顾她，而是叶静。也正是因为如此地亲密，穆夏才更加忍受不了叶静的隐瞒和欺骗。
穆夏再一次哭着跑出了灵堂。这一次她嘴里念叨的不是质问，而是“我恨死你们了，你们为什么要骗我”这句话。
看着飙泪跑走的穆夏，叶静、叶平还有叶平的窝囊老公再也没有和叶琳死磕、扯皮的精力，三人赶忙一溜烟地追出去，哄他们的夏夏去了。
见三人都走远了，墙头草叶二叔再次过来套近乎卖乖，“琳琳，你别生气，你姑她自从进入了更年期之后，精神就没正常过，整天发神经。你不用搭理她，也不用害怕，有二叔在，肯定不能让他们穆家人动你一下。”
听叶二叔这么说，叶琳好奇地挑了挑眉，“穆家？二叔这是把叶平一家从叶家给划出去了？”
“当然了！嫁出去的姑娘就是泼出去的水，你姑总摆不正自己的位置。居然还耍心机，你奶死之前，还把叶静的户口签到了你奶家。想要分家产？哼，门儿都没有！”
原来如此。叶二叔的热情不仅仅是因为穆夏有出息了，他想跟着沾沾光。他这么做更大的原因是想拉着叶君做同盟，在分家的时候把叶平踢出去。
面对这一家子法盲，叶琳也是醉了。根据法律规定，叶老太死了，如果没有遗嘱，三个儿女平分老太太的遗产。至于孙辈的人，无论户口在哪都没用。没文化，真可怕。不过，法盲对上法盲，大家都在一个水平线上，搞不好他们还真的会跳过法律规定，用他们自己的规则去分配老太太的遗产。
叶琳轻笑，“二叔说得是。”
见叶琳露出了笑模样，叶二叔又有了蹬鼻子上脸的勇气，“琳琳，你堂妹去北京那个事儿？能不能再帮忙想想办法？”
叶琳摸着下巴，做出了一副沉思的表情。
半晌，她再次开口，“也不是肯定不行。我给洋洋做担保吧，我想我老板会给我这个面子的。”
叶二叔脸上一喜，“那二叔在这里谢谢你了。”
叶琳这次回来真的只是想奔个丧，没想要报复谁。可这帮人总往她跟前儿凑，没办法，叶琳只好让他们求仁得仁了。
“二叔先别谢我，我得问堂妹几个问题，就算替公司面个试吧。”
“行，行，我现在去把她叫进来。”
“不用，灵堂是祭奠奶奶的地方，在这面试，不尊重她。我出去。”
叶老太的葬礼来了很多人，全都给她披麻戴孝，好不壮观。
看着一张张隐约有些熟悉的面孔，叶琳忽然想起了叶老太的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习惯——对真正的血脉至亲不怎么样，倒是跟八竿子才能打得着的亲戚热络地不得了。
叶琳小的时候，家里跟走马灯一样。几乎每个月会都有农村的亲戚来叶家小住。每年清明的时候，叶老太也会打着为家里老辈儿扫墓的旗号，回到农村，当一把散财老妪。
刚到葬礼的时候，叶琳就在想，难道在过去这二十几年里，叶老太对远房亲戚如此的慷慨大方，就是为了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有这么些根本不用披麻戴孝的人为了她而穿上丧服？再想想叶老太那极度爱面子的个性，叶琳觉得这个怀疑很有可能是真的。
从灵堂出来后，叶琳走到了一个很显眼的位置。她搬来了一把椅子，以一种很舒服的姿势斜倚坐下。
叶二叔跑到了叶洋的身边，低声叮嘱了几句后，满脸兴奋的叶洋和一脸郁闷的叶洋男朋友跟在了叶二叔的屁股后面，一路小跑地来到了叶琳的身边。
“琳琳，洋洋来了”。
长这么大，叶琳第一次有幸欣赏到叶二叔对她如此谄媚的嘴脸。此时，她的身体中有一种叫做爽的气流在经脉和窍穴中不断游走。
叶琳上下打量了叶洋一阵，微微颔首，“念过大学吗？”
这些事情，叶琳其实都知道，她这么问是想让周围那些亲戚好好听一听真相。毕竟作为叶老太最喜欢的孙女，叶洋的事迹一向是以一个无比光辉的版本传进那些亲戚的耳中，所以，为了拆台，叶琳今天一定要把叶老太、叶二叔和叶洋曾经吹下的那些牛皮全都一一戳破。
叶琳将声调稍微提高了一点，确保她现在说的话一定会飘到这帮远房亲戚的耳中。正如叶琳所料，在听到她的问题后，所有的远房亲戚都把目光投到了她和叶洋这边。
“姐，我念过的，你忘啦？我今年刚毕业。”
叶琳一拍脑门，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对对，瞧我这记性。抱歉啊，我太忙了，最近睡眠跟不上，记忆总发生断层。”
叶洋笑眯眯地摆手，“没事儿，没事儿。贵人事忙，正常，正常。”
“你念的哪个大学啊？”
“金宁职业技术学院？”
叶琳蹙眉，“职业技术学院？你念的不是大学吗？你学校的名字怎么听起来更像职高？或者中专？”
叶洋的脸色微红，连忙解释道，“姐，我们学校是大专，不是职高，也不是中专。就这名字起得好像有点儿歧义。”
听完叶洋的解释，周围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叶琳微微勾起唇角，继续问道，“哦……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你学的是什么专业？”
“焊接技术与自动化。”
“焊接？是电气焊那个焊接吗？”
叶洋点点头。
“二叔，这我得说说你，你说洋洋她这么一小姑娘，你怎么给她选了这么一个专业呢？”
叶二叔的脸上一阵的尴尬，“啊，是她自己喜欢，她自己选的，所以我也就没拦着。”
叶二叔的回答引起了周围一片浅浅的笑声。一个小姑娘自己会去选焊接专业？但凡智商上五十的人就不会信。明明就是考不上别的，才不得不去这么个专业。
“啊？洋洋喜欢焊接啊？那我恐怕是帮不上忙了，我们公司是做时尚的，我平时接触不到工厂，在北京给她找不到和她喜欢的领域相关的工作。”
叶琳这给个杆儿就往上爬的独门绝技顿时让叶洋对叶二叔产生了不满，她怒视着她爸，眼里仿佛能喷出火一般。
“姐，你别听我爸瞎说。我喜欢时尚，我想进你那个圈儿，你带我去北京呗。”
听了叶洋的话，一旁站着的男朋友满脸的不爽。这个看起来有点弱鸡又有点猥琐的男人恐怕是想把叶洋留在这个小城一辈子的，叶洋的野心并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我们公司是做外模的，公司的每个员工都得会英语，你念过大学的话，英语应该没问题吧？”
“我会英语，没问题的。”
“那你是什么水平？大学六级？”
叶洋摇摇头。
“那大学四级？”
叶洋垂眸，再次摇摇头。
见女儿什么证书都没有，担心叶琳就此拒绝女儿的叶二叔赶紧在一旁打圆场，“琳琳，你们日常办公应该只要能对话就行的吧？毕竟也不是翻译公司，是不？”
叶琳微微沉吟，“二叔说得有道理。那行，我最后再考一下洋洋的口语，要是没问题的话，我就替我们老板拍板儿定了。等我回北京的时候带洋洋一起回去。”
听到叶琳这么说，叶二叔和叶洋一脸的雀跃，小鸡啄米般地点着头。
“那好，我现在就开考了啊。Grandma has just passed， what is your feeling？ I don’t see any sadness on your face， I’m shocked。 You are one of her favorite children， how can you be so cold-blooded？ I also saw your boyfriend even talking about some jokes just now。 That is so unbelievable。（奶奶刚刚去世，你有何感触？我从你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的悲伤，为此我十分震惊。你是她最喜欢的孩子之一，你怎么能如此的冷血？我甚至还看到你男朋友刚刚在讲笑话，这太令人无法置信了。） ”
叶琳的语速极快，几句话，几秒钟就说完了。叶洋听得一脸懵，因为她一句话也没听懂。
“Pa……Pardon？（请再……再说一遍呗？）”
应叶洋的要求，叶琳将一串问题又说了一遍，只是这次更快了，之前叶洋至少还能听见your、are、her、be、boyfriend……之类的词汇，但这次叶琳刻意连读后，叶洋就连这些简单的词汇也听不太出来了。
叶洋涨红了脸，“姐，你能慢点儿说吗？”
叶琳站起身，拍拍叶洋的肩膀，“洋洋，我这说的是正常语速，模特有时候说得比我都快，而且还都带口音的，要是我这个速度你都听不懂，那她们说话你就更听不懂了。二叔，抱歉了，现在的洋洋我怕是带不动。但没关系，你让她好好学英语，我保证，只要她的口语和听力没问题了，我一准儿给她安排工作。”
叶二叔刚刚还仿佛十年老便秘的脸色在听到叶琳的承诺后立刻被一层喜色所覆盖，他激动地握住叶琳的双手，不住地感谢，已经全然顾不上周围亲戚对他和叶洋的指指点点了。
与叶二叔不同的是，叶洋男朋友的脸上却满是阴鸷，他怨毒地瞪着叶琳，眼底仿佛淬着剧毒。
叶琳轻扯嘴角，走到这个如果叶洋不跟他，恐怕是得打光棍儿的男人身边，低声说道，“你得努力咯，两个人的步子如果差了太多，可是做不了夫妻的。你得和洋洋一起努力呀，总不能是你拉着洋洋跟你一起原地踏步吧？”
叶琳知道，她这看似鼓励的话飘到叶洋男朋友的耳中一定会变了味道。要么一起努力，两个人都走出这座小城，要么两个人维持现状，都留在这座小城。努力不一定成功，但不努力一定很舒服的道理，像他这种loser一定会无师自通的。而叶洋本也不是什么上进的人，有着这么一个拖后腿的狗皮膏药在一旁拽着，叶琳这空口白话怕是只能成为叶二叔一个人白日做的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