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啊，哪里还会一样呢，生而为妖本来不是错，可是谁让我偏偏是遇见了你。折抚状似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浊恒心里一阵心疼，涌上了一阵酸楚，他忽然就想起了很久以前，沅清说的那句话，可是我终究是个男子，而且就若是个女子又如何，我们终归人妖殊途，不是吗？
“大师兄。”折抚见他跑神，唤了他一声，又瞧了瞧窗户处的笔直人影，“我……先去给子瞻倒杯水。”
浊恒就由着他去了，而后又重新扛起识新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浑浑噩噩三天过去，科举考试也就到了。
这一天，考生一个个走进了作为考场的江南贡院，最后那扇大门重重关上了。十年寒窗苦读也罢，身负家族荣辱使命也好，这一进再一出，便是什么都尘埃落定了。
浊恒和折抚一起坐在茶楼上望着街道，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考试的时间为两天，折抚说子瞻需要两天后才出来，我便在这里等他出来。他如果没有金榜题名，我便继续陪他照顾他，多久都无所谓。
“如果他金榜题名了呢？”浊恒有些不依不饶。
折抚低了头，是呀，如果他金榜题名了，坐拥高官厚禄，要什么样的人物没有，还会允许我这样一只妖留在他身边吗？而且他说过的，他只是个普通人，他害怕，怕妖，怕自己。
“哇哦，这不是蓝侍郎家的娃娃吗？”
这时陆盏这厮大摇大摆上来了，一看到正躺在桌子上睡得香甜的识新，便笑嘻嘻地跑过来要去戳娃娃的小脸。
“一边去。”浊恒伸手打掉他的手，瞪他：“吵醒了他打你。 ”
陆盏不死心，笑得贱兮兮地坐下了，而接下来就像是互相约定好似的，未久蓝墨随和柳怀风二人也来了，是互相冷嘲热讽骂着来的。陆盏见状招呼了他们一声，二人便也过来落座了。
“新儿怎么在这里？？”柳怀风瞅着桌子上呼呼大睡的娃娃，凝起眉心。
蓝墨随道：“府里的奶娘回家了，我不放心便把他托给国师看了一下。”然后再一想，问道：“恒将军，我家新儿怎么在你这里？”
陆盏干干笑了两声，连忙接话道：“这还用说啊，国师一句话的事，恒将军自然是什么都去做了，哈哈哈哈。”
闻此，蓝柳二人难得对视一眼，也开始一脸看穿的表情笑了起来，最数陆盏这厮笑得最大声。
浊恒觉得一张老脸有些发热，挠了挠脑袋，还好这时蓝墨随适时岔开了话题，问道：“恒将军，你旁边坐这位？”
“我师弟，折抚。”浊恒介绍道。
“哦？”蓝墨随挑眉，“那也是说是和恒将军是同样的身份了？”
柳陆二人都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对于蓝墨随也知道这件事，浊恒也没太大惊讶，他点了点头。谁知蓝墨随问完这句话便没有下文了，端起酒杯淡淡抿了一口，便趴在桌子上看着熟睡的识新。
陆盏见大家一时都不说话了，闷不住了，大声道：“人如何，妖又如何，在我看来，都没有什么不同，所谓是非对错不过都是世人的信仰规定罢了，人们还都说男女阴阳相调才是对，可是我看我们皇城断袖之风可是少不到哪去。”
听了他这番慷慨陈词，蓝柳二人又是古怪对视了一眼，然后各自别过头，一个盯识新左脸，一个盯识新右脸。浊恒更是几乎要被水呛到了，这话怎么听都像是自己已经被看穿了，而陆盏就那样人模人样地告诉自己：还装装装，好像谁不知道你喜欢国师一样，还有喜欢就去追呀，笨蛋！
是夜，浊恒又扛着溜了一天的识新回来了，路过沅清的书房看到里面亮着灯，他站着看了一会，还是走了。
眨眼间便是两天过去了，林子瞻出来了。又过了些许时日，林子瞻去参加殿试了，再过了些许时日，林子瞻金榜题名，当朝状元郎。
浊恒提了提手里的识新，嗯，好像长大了些，重了。街道上人潮涌涌，状元郎骑着枣红大马，红衣金冠，眉眼俊朗，举世无双，甚至已经有怀春的二八姑娘开始偷偷朝他身上丢手绢了。
浊恒嗤了一声，换了个姿势提着识新，对他道：“乖，等你长大了若是做了状元郎，可千万不要像他这样。”
识新眨眨眼睛似乎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但是浊恒也没给他时间思索就又提着他走了，每天遛一遛孩子是他必备的功课。
折抚满身是血的提着剑进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他一见到浊恒，便惨笑道：“他要杀我，所以我杀了他。”
浊恒被他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吓到了，一把扔了他手中的剑，着急道：“搞什么？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了？？”
折抚冷静道：“还能怎么样呢？大师兄，他说人妖殊途，找了道士来要收了我，好多好多剑，好多好多张黄符，他们围着我打我不让我走，我真的很难过，所以我就杀了他，就是这样。”
事到如今，浊恒也不知道是该责怪折抚行事莽撞，还是痛恨林子瞻忘恩负义一小人了。他想了想还是把折抚抱在怀里拍了拍，折抚把头放在了他肩膀上。浊恒这才感到不对劲，妖都是有特殊气息的，可是这狐狸身上气息微乎其微，就像是……快要消失了一样。
他还来不及采取行动，折抚身子一软已经倒下了。浊恒托着他检查了一番，瞳孔骤缩，他身上的血哪里是旁人的，分明就是他自己的！心窝被刺了一剑，合不上的血窟窿正在朝外冒着鲜血。
折抚一张口便吐出了一大口鲜血，但是浊恒还是明白他要说什么了，他说：“对不起，我下不了手。”然后便闭上眼睛慢慢变成了一只蜷缩着身体的小狐狸。
你下不了手我帮你下！浊恒把折抚握在手心里，拾起地上的剑直冲状元巷去。夜色深重，月亮悬挂如钩，屋顶上一个矫健的身影几经跳跃，最后落进了一座小院。
院子里乱七八糟，插着五颜六色的小旗，作法的香案还在，灰蓬蓬的香灰被风一吹，落了一地，黄符更是毫不夸张地贴满了整个院落。林子瞻也不知道是怎么爬上的屋顶，此刻正背对着他坐着，仰脸看天。
浊恒并未顾忌身份，直接一跃上了屋顶，这一瞧才发现林子瞻竟然是抱着酒壶在喝酒，见到有人来了，他也不转身，只是絮絮叨叨骂道：“我能怎么办？你们说我他妈能怎么办？？！他是妖啊，会挖人心吃人心的狐妖，我害怕，我他妈害怕有罪吗！！有罪吗！老子就是一个普通人，只想考个状元做个官，娶个老婆养一堆孩子。”他忽然抬起头朝着远方大声吼道：“谁他妈想和妖怪扯上关系！傻子，都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