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恒听不下去了,讥讽道:“会吃人心的妖?你生病,他低声下气为你求药治病!没钱,他傻子一样大晚上跑到山上去抓鸡!!你要读书,他任劳任怨为你洗衣做饭!!!你入牢狱,他每天哭得像个二百五一样,满怀担忧跑去劫狱!我告诉你若是没了他,你以为你还能坐在这里吗,早就死上千百遍了!你现在在高中了飞黄腾达了,第一件事就是打着除妖的大旗冠冕堂皇来收妖,倒真是把忘恩负义四个字做得好极!”他抬起剑指向了林子瞻。
林子瞻却突然站起身子,啪嗒一声把酒壶扔了下去,四分五裂,他大声吼道:“我他妈忘恩负义?还就忘恩负义了咋地!你他妈算什么东西!卑贱的妖吗!有本事杀了我啊!当朝状元郎莫名其妙死于深夜,你以为我死了,你们就能好过吗?!!”
浊恒一脚踢了过去,林子瞻结结实实被踢下了屋顶,重重砸在地上,看样子像是摔到了腿,正在抱着腿嗷呜嗷呜惨叫,一边叫还一边口不择言怒骂不已。
起风了,凉风打在浊恒脸颊上,似乎是在自不量力地阻挡他前进的脚步,却又在他脸上呈现出更深几分的杀意。
“大师兄,不要……”
这时一声微弱的呼唤从手心里传了出来,竟是折抚受了那么重的伤感受到了林子瞻的危险还是醒来了,一道白光从手心里倾泻而出,落在面前一片空地上,渐渐形成一个单薄瘦弱的少年模样,脸色像鬼一样惨白,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支撑不住倒下去。
林子瞻不知是不是被眼前景象吓到了,也不捂住腿嗷呜叫了,默默往后挪了挪,警惕地看着折抚。
折抚却对他露出一个极为明朗的笑来,他道:“林子瞻,我恨你,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林子瞻反唇相讥:“呸,从头到尾,明明都是你死乞白赖非要缠上来的,现在怪我作甚!!”
折抚张张嘴,似乎是想说那你为何还要待我如此好,可是他还没说出口就被林子瞻看穿了,“对你好,还不是因为你有用,世上哪一个人不喜欢白干活的劳动力,你给我吃,给我穿,帮我做一切事情,我乐得清闲做个大爷为何不能假装对你好一下?”
这实在是……极其厚颜无耻了。浊恒上前一步,“闭上你的臭嘴!”
“对呀,都是我的错呢,所以现在我不要再错了。”折抚含着笑朝林子瞻走去,林子瞻一脸惊恐地后退,胡乱大喊着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可是折抚却丝毫没有给他机会,他走过去蹲下身子,伸出了手。
然后,抱住了林子瞻。
山野林间的枯叶堆上,一只贪玩的狐狸见到了一个倒地不醒的书生,出于好心,他救了他,并化身人形伴随身侧。一路从来,疾病到健康,贫穷到富贵,一无所有到名利双收的状元郎。这条路,终于算是到了尽头。
半晌,他才终于站起身子,走到浊恒面前,“大师兄,我错了,你带我走吧,我再也不想来凡间了,再也不了。”
浊恒心里绞着疼,他最后看了一眼吓得呆滞的林子瞻带着折抚走了。
从前是一直想着送这傻狐狸回去的,可是如今真的要送他走了,他心里反倒是更加难受了。
连夜把折抚送回玉清山,交给凤零照看,他又留下了许久,回去后已经是凌晨了。识新这些天已经跟他混熟了,今天醒了不见他反倒是乖巧地插着小手站在了他房门前,这孩子今天穿了一件青色的衣服,远远望去活像一棵绿油油的小胖葱。
浊恒蹬蹬瞪走过去,一把把他拎了起来,“哇哈哈哈,逮到一棵小胖葱。”
识新用脚并用扑棱了两下,见挣脱不了就放弃了。
没想到沅清今天也来了,更没想到沅清就在他房间里坐着,靠窗户的那个灰蓬蓬的书案处,他正端坐着,状似闲散地抹去一本书上的灰尘。
自己可是从来都不看书的,浊恒只觉得脸发热,有些尴尬,只得呵呵打招呼:“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一起出去玩吧。”沅清停住了擦书的动作,笑盈盈的,“好久没有一起出去了。”
浊恒眨眨眼睛,确实是有些受宠若惊,甚至连提在手心里的识新都被他忘记了放下,没头没脑脱口而出道:“带上这娃娃吗?”
识新被他又提高了几分,略带怒气地瞪了他一眼。
沅清失笑,“当然可以。”
于是二人就出来了,识新要沅清牵着,硬是挤在了他们中间,迈着小步子走得趾高气扬。他们并未在皇城之中,而是出了皇城,走在人烟稀少的农家小地上,四周都是劳作的农民,带着斗笠,拿着锄头,干得热火朝天。
识新大概是第一次见这种景象,乐呵呵地跑到一只老黄牛身边去研究了。浊恒则和沅清走到了一棵大树的阴凉下,就着树叶坐下了。
风滑滑的,很舒服。浊恒抱着胳膊靠在了树上,懒洋洋道:“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一直怎样?”沅清也靠了上来。
“就是和你……们一起出来玩啊。”差点说错话,浊恒尬笑两声,不敢再离沅清如此近便起身一跳把自己挂在了树上。
过了一会,识新抱住一堆花花绿绿的果子回来了,是刚刚那些农人给的。识新挑了一个最大的浆果给了沅清,然后又精挑细选出一个最丑的小青果给了浊恒。
浊恒不依:“我不要,为什么我的小他的大!”
识新白了他一眼,“你坏。”他最近胆子大了许多,不再怯懦了,嘴皮子也就溜了许多。
浊恒一把抢走了他怀里剩下的果子,“没良心的小东西,这些天是谁跑前跑后陪着你玩的!”识新当然不依,肉乎乎圆滚滚的身子扭过去就要去抢,浊恒耍赖似的就是不给,二人闹作一团。
下午的时候二人帮农人做了农活,于是热情的农人们就邀请他们道到自己家中过夜,粗茶淡饭,管饱。
但是不好就不好在这里了,农家小院没有太多多余的房间了,夫妇两个整理整理才腾出一间房子来,浊恒进去一瞧,竟然还只有一张床!
识新许是困了,一咕噜爬了上去,看样子是要睡觉。这时那农妇开口了,“这孩子怪水灵的,今晚不如跟我睡吧,这一张床你们两个就将就一夜。”